第一百一十九章 將亂 ◇
第一百一十九章將亂◇
◎大寧將亂◎
賀思今腳下一蹬,往前盪了一截,將好接住了人。
腦中一空,宴朝已經下意識將人抱了個滿懷,然後一併沉入這溫泉之中。
濺起的水花四竄,撥亂了連日來的沉滯。
後宮的池塘,岑州的湖水,皆是涼的,唯有現下裹挾著二人的水流是溫熱肆意的。
宴朝堪堪站穩,扣緊了懷中人的腰肢。
待帶著人一併探出水面來,那氤氳的熱氣早已經瀰漫。
賀思今胳膊便就搭在他肩上,眼睫上凈是水汽,蒸騰得叫人有些睜不開眼來。
唯有耳中是他少有的喑啞:「沒想你走,只是想請你安心。這次,我在。」
這一句遲到的解釋最後卻也沒入了滾燙的唇上。
「那是她祖心玥自己做出來的事,我又做了什麼呢?推波助瀾罷了。娘娘可莫要算到我頭上來。」
宴雅琪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這個永遠笑呵呵的女子,最後,她呵了一聲。
陳源也起身站在了她身邊:「其實,你是公主,永遠都會是公主,並不必要擔心往後。至於復仇……」
宴雅琪看她:「你呢?」
「……」宴雅琪啞聲,半刻才道,「就是那個異姓王之女,以身侍政客,協助父親謀反的郡主?」
「我?」
陳源便就不說了。
這滾燙熨過她撲閃的眼眸鼻尖,最後熨開了她唇齒。
「我一直奇怪一件事情,雖說你是庶出,便就是左相府里人苛待於你,你也不至於偏非要來侍奉我那……父皇,而且,你爹畢竟是左相大人,這身世,也算高貴。」
宴雅琪也是愉悅地看回:「作何這般看我?」
許是想要用上什麼不登大雅之堂的詞語,被公主自己生生掐掉。
宴雅琪亭亭立在窗前,緩緩張開手臂來,似是深深舒了一口氣:「陳源,你我不過是這後宮中的一點螻蟻。」
「快了,快結束了,」她說,「景妃暴露了,勤王也不會坐得住,到時候,安插在各府里的洪氏樂坊的女子必定會動作。勤王又控制著南邊漕運。歲和宮那位必不會善罷甘休,屆時,便是兩王相鬥。」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陳源也笑。
「我知道,那些舊事,母后自然是錯了的,如今她吃齋念佛,青燈古佛相伴,倒不算太差。」宴雅琪淡淡道,「可是,正因為是公主,才不會安全。有母后護我,我才有選擇,現在母后入了景華寺,我便就只能自己來掙。否則,我的命運,永遠都在他人的手中。」
「我的生母出身卑賤,我雖是因著爹爹是左相,可得機會與你們一起學習,可是在左相府,我卻還得修習更多的東西。」她向來是笑意吟吟的,現在也是,「你可知道前朝莞月郡主?」
「何意?」
陳源靜靜聽了,便就默不作聲地低了頭。
「在想,如你這般沉得住氣又聰穎狠厲的女子,才是能在這宮中立足的。」陳源笑了笑,「現在偶爾想起早先在南書房的那個五公主,竟是尋不出一點相似來。」
琳琅宮中,陳源看著眼前的少女。
聞言,陳源似乎是極淺地搖了一下頭,少頃才道:「公主之前說得對,我們不過是一點螻蟻,可即便是螻蟻,也想要活得有些尊嚴。」
陳源提醒:「我們押的,可不是謙王。」
「我送了朝王一件大禮,他總得感謝我。雖然我也沒想到祖心玥的那樁陳年舊情會叫父皇這般大發雷霆,也或許,還有些其他的事情,但是,結果是我們要的。」宴雅琪道,「朝王他既然會回來,就不會做無名之輩。」
「但願如此。」
「這最後一樣禮物,該由你獻給父皇了。」窗前的少女嫣然一笑。
「好。」陳源頷首,「那——希望我們都得償所願。」
第二日,朝王府的車乘回京。
遠遠的,賀思今已經看見了等在路邊的賀府人,普氏偷偷抹了眼淚,倒是賀思楷個頭冒了不少,正踮著腳看。
宴朝每一次出現,總歸是抓人眼球。
如今成了眾所周知的「傻子王爺」,趕來看的百姓也不少。
因是要先行入宮,賀思今草草與母親和賀思楷打了招呼,這便就放了帘子重新坐下。
「你大概算是整個大寧最有傳奇色彩的王爺了。」她評價道。
宴朝忍俊不禁,卻反駁不出,最後肯定道:「好像沒錯。」
「昨天晚上,忘了問你,廿五他們截下的西戎鷹隼上寫的什麼?」
昨晚二人有些荒唐,便就歇在了溫泉屋裡,是今晨才出的後山。
所以問完這句話的時候,賀思今臉上沒來由就燒了起來。
宴朝忍著笑意,端得正經道:「是西戎語,也不算是截下,卻是原本就要傳給我們的。」
「嗯?」
「西戎與大寧通商,百利無一害,如今剛剛開通商貿沒多久,正是百姓安居樂業之時,他們並不想兩國再起戰事。」
「向來都是他們起事,倒也不必專程傳信與你。」
宴朝嗯了一聲:「可是有人想要西戎從中橫插一腳,把這軍權將將更迭的大寧給攪亂。」
賀思今聽明白了:「所以,此人是想要勾結西戎,以西戎之力向朝廷施壓,以此謀反?」
「我還應該要謝謝西戎王……不,是西戎八駿軍帥的提醒。」宴朝道,「此人以郗州城為餌,欲與西戎合作。」
「郗州城?!荒謬!」賀思今罵道,又問,「你又如何覺得,西戎不會受此誘惑?」
「如今的西戎與以往不同,現在的西戎王,以及虢邕,他們想要的是長治久安,否則,海戰之時,他們完全可以動手,我們腹背受敵,必受重創,輸贏還不一定是現在這般。」宴朝想了想又道,「而且,他們用的是西戎語,便就是不欲讓他人知曉。大寧只有訾將軍與我懂西戎語。」
賀思今這才安下心來:「那西戎可有說,這傳信之人是誰?」
「不曾,就是因為沒有說,才更算可信。他們不過是提醒我們需要小心,且暫時表明了一下與我們站隊的立場。」
賀思今突然記起那日守在鐵匠鋪子門口的男人,那就是八駿軍帥虢邕了。
思及此,她莞爾:「還有一點,西戎軍帥,怕是想要娶了訾姐姐。」
「嗯?」
這些事情,宴朝昏迷著,自然是不大知曉的。
賀思今簡略說了一下,包括那個可能是被軍帥刻意放出城的夜晚,以及被訾顏偷出來的駿馬。
等到了宮門口,這般閑話才算是說完。
故而瞧見一臉輕鬆的二人下馬車,等候的宮人心中暗道,這朝王殿下大概是真的病傷了腦子,不然,任誰是這般情境下入宮,也不會開懷。
可這些心裡的揣度也未曾放在面上,宮人皆是人精,只躬身引人進去。
承安殿內,只有帝王一人端坐。聽得二人拜下,宴正清眯眼望下來:「快些起來,你二人身子都是剛好,別跪著了。」
「謝陛下。」
「謝父皇。」
賀思今站得端莊,宴朝亦是恭敬。
宴正清只覺眼前這個兒子,是這些年來頭一次這般將他當了父皇。
「朝王,朕聽聞你忘了許多事情?」
宴朝點頭:「不過這些日子,王妃時時在旁提醒些,大概已經能明曉。」
「喔。」宴正清的目光這才又專註落在了賀思今的身上,「王妃都告訴朝王那些事兒了?」
「回陛下,殿下如今記得大多是兒時的事情,所以思今大體是將這周遭的人給殿下介紹了一番,其他的,也只能是殿下問起什麼,思今便就答什麼。」
這回答模糊不清的,宴正清卻也再問不出什麼來,他咳嗽兩聲:「嗯,聽說賀神醫已經治了一路,他如何說?」
「爹爹說,殿下的失憶恐怕是難恢復,不過不影響什麼,只是記憶停留。」
「那便好。」宴正清說著,似是想起什麼,「皇兒的病症是因著那毒而起,這下毒之人,乃是之前掖庭司罪人之女,其心可誅,此番已然伏法。」
「兒臣謝父皇。」
接著,宴朝便就見得那人從階上行下,走到他面前,才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那雙眼凝視了他許久,不知是想要看出些什麼來。
最後,卻是止不住地又開始了咳嗽,這才鬆開手。
「父皇!父皇可有喚太醫?!」
「瞧過了,」宴正清擺手,「不必掛心。咳!咳咳!皇兒這次受了不少苦,原本,朕是想要叫你去那別院溫泉養養,沒想到還出了這般事情,後邊,你還是待在朕眼皮子底下,朕才得安心哪。」
「父皇心意,兒臣自是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宴正清緩了口氣,這才復又瞧他,「如今你尚且未能記全,許多事情還需要熟悉,便就先在朝王府修養著,不必日日上朝。」
「謝父皇體恤。」
這邊二人將將出殿,便有宮人匆匆進去,神色慌張。
「報!!!!!北地邊關告急!!!!」
戰報從來都是一路無阻,賀思今不禁頓足。
之前不久才在車中探討的西戎事宜,此時卻已經邊關告急,可見這背後之人,並非往一地送了消息。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已然明了。
「王爺王妃,這邊。」福盛張手一引,又一招手,令一宮人上前,「送朝王朝王妃出宮,莫有差池。」
「是。」
宴朝便就伸手牽了賀思今離開,將將被招過來的公公小心在旁,一路下了殿前長階,才開了口:「殿下。」
賀思今這才認出,此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央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