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局

第八章 入局

第八章入局

◎為何要看顧賀小姐?◎

賀思今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廊柱在側,她生生剎住腳步。

刀刃壓上脖頸。

「!!!!」

西廂房門前的人聞聲看來。

「今兒?!」賀存高最先認出,出聲快步衝過來。

賀思今瞪著眼一動不動,背上已是起了細密的冷汗,那刀,亦是紋絲不挪。

賀存高几步近前,一把拉住女兒的手:「這是小女,誤會了!」

而後,他一用力,賀思今就被迫跟著跪了下來。

刀背順著肩膀壓下。

「且慢。」

爹爹的手沒松,賀思今低著頭應:「是。」

卻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反是將決定權重新交給了他。

賀存高趕緊將已然嚇傻的女兒拉起來。

而後,便見一道玄色的身影從暗處走出。

善解人意么,卻也不像。

賀思今能感覺到手腕上父親的力道一滯。

賀思今牙關咬得緊,只覺那刀似是千鈞,壓得人抬不起頭來,更不敢回頭。

賀思今眼皮子一跳,忽而記起那個雪夜。

銹刀被她磨成了銳器,蟄伏月余,也是這樣一個月色廊下。

只是彼時,握刀的人是她。

刀落進了雪地無聲,脖子上是男人手指掐上。

「今兒,」賀存高壓著聲音地提醒她,「快謝過殿下。」

「殿下,小女不懂事,微臣這就先送她回去。」

賀思今怔然,徒然張了張口。

「賀小姐怕血嗎?」

這個回答是帶了心思的。

下一刻,玄衣少年呵了一聲。

一如此時。

半晌,又是「噌」的一聲,刀入了鞘。

「好。」

少年一揚手,止住了他後頭的話。

小姑娘分明是怕的,宴朝想。

少年的衣擺在月色下似是染了粼粼波光。

窒息。

賀存高反應過來:「殿下,這恐怕不妥。」

她出手,他旋身錯開。

「屋中人受傷嚴重。」宴朝復又開口,「還請賀小姐幫一個忙。」

「我……可以不怕。」

這大約,是重生以來最大的一個變數,她不願錯過。

她沒敢抬首,兩隻手揪得鐵緊:「七……七殿下。」

賀思今不察,再看他已經收了笑意。

頭頂少年的聲音略微往她這廂遞了一道:「賀小姐。」

記憶如泄洪,瞬息將人的精神衝散。

賀思今由著爹爹探看她的脖子,做不出反應。

又或者,僅僅是擔心撞破了什麼天大的事情牽連家人吧?

他復又看向一邊的賀存高:「今次就有勞神醫與賀小姐了。」

分明該拒絕的,但賀思今又瞥眼瞧向那緊閉的西廂房。

「好。」

「起來吧。」身後的聲音道,不及記憶中的寒冽。

「??」眼睫掀起,就碰上少年低垂的眉眼,不似質問。

寒氣並未撤開。

賀存高雖是不清楚那屋中人具體身份,卻也曉得,能被原本該還在歸京路上的七殿下連夜親自送回,定是不一般。

在朝廷司葯監給人瞧病的,向來不多問。

他低頭望向身邊的女兒,知曉躲不過去,只得回身道:「今兒,隨我進來。」

這門一開,血腥味便更重了。

宴朝停在門口沒有進去。

先前的暗衛已然沒了身影。

賀思今跟著賀存高走近了才瞧見床上躺著的人,竟是個女子。

那女子已經成了個血人,肩頭處壓著的紗布透紅,就連賀思今都能瞧得出已經出氣比進氣多了。

「爹爹,這是……」

「這麼晚了,為何還出來?!」沒成想,賀存高卻是皺了眉頭,厲聲喝來,全不似平日里和藹哄著自己的爹爹。

「女兒……睡不著……」

「罷了!」門已經關上,賀存高沉沉一嘆,「既已瞧見了,你又答應了七殿下,替為父按著她就是,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問。」

「……是。」

所以,前世里,是這個時候爹爹與宴朝便結識了么?

女子心口處還插著半截箭羽,需得撕開衣裳。

應是覺得不便,宴朝才站了出去吧。

賀思今替她將傷處的衣服都揭開來,賀存高已經抽了一把匕首。

哪怕切了口,箭被拔起,那女子仍是疼得震顫。

賀思今此時力氣還小,使了吃奶的勁才將她按下,清創的時候又是一番掙扎。

上藥,包紮,那女子終究沒扛住再次暈過去,賀思今也是一頭一身的汗。

不好驚動太多人,賀存高親自出去換水。

伸手抹了一把臉,賀思今起身又收拾了散落的東西。

染血的衣服和紗布都是女子的,她摞到了一處,又去床邊替女子將被子掖好,這才折身去柜子里翻看。

西廂房用的時候不多,只存了幾件舅母去歲來京小住時候留的衣裳。

此時正擱在被褥上層。

她踮腳去夠了夠,奈何個頭太矮。

宴朝跨步進去,一周眼,就瞥見角落櫃邊的女孩。

應是聽著聲,女孩扭頭,手指還扶在櫃門上,下一刻,踮起的腳放下,眸子無聲看來。

宴朝順著她方才攀夠的瞧去,腳步順遂轉過。

第一次見她,她隱在書櫃後讀自己的詩句。

第二次見她,她立在訾顏的身後沉默。

第三次見她,就是剛剛,她躲在廊柱之後偷看。

唯有此時,小姑娘掐手直白地等著自己走過去。

大約是避無可避,她甚至往後又退而一步。

「拿什麼?」他問。

「衣裳。」賀思今有些忐忑,回來幾月,卻是第一次與他獨處,下意識多解釋了一句,「她衣服都不能用了,爹爹說,得一把燒了。」

宴朝伸手,將最上邊的那件取下:「還有嗎?」

眼見著衣裳被遞過來,賀思今趕緊接了搖頭。

宴朝瞧她:「賀神醫的女兒果真與眾不同。」

也沒解釋,他便繼續道:「方才得罪了。」

賀思今摟著衣裳,等意識到他是在為剛剛的出刀道歉時,差點沒抱穩。

好在賀存高適時回來。

宴朝走過去,端直道:「賀神醫,今晚受傷的人是我,至於這女子,你們都沒有看見。」

「微臣明白。」

宴朝頷首施禮,復又回首:「賀小姐心細,有勞了。」

說話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衣裳上。

賀思今恍然,他今晚來,只為保下這女子一條命,保下了就要帶走。

「可是殿下,她現在不適合挪動。」

沒想到每次面對自己都有些驚疑的女孩會突然拒絕,宴朝頓了一下,而後,笑了笑:「無妨,我們會小心些。」

這一笑,極淺,卻瞬間和煦。

是賀思今從未見過的模樣。

十三歲的宴朝,原是會這般笑的。

仿若溪澗水,清潤如玉。

「今兒。」賀存高提醒。

賀思今收回視線,匆匆一個矮身,放了床幔。

女子面上的血污被拭去,露出姣好的面容。

瞧著也不過才二八年紀,定是痛得厲害,便就是昏迷中還是緊鎖眉心。

賀思今小心扶著她,將衣裳系好。

暗衛廿五早已經等在門外,接過女子后迅速背起,幾個起躍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

從刀架脖子上那刻起,賀思今懸起的心就沒落下過。

對於宴朝,她實在做不到如常。

前世賀家抄家那天,領旨入府的人,便就是他。

她頂著阿錦的身份被押往奴業司,從此記下了這個仇人。

後來她以婢子的身份入了朝王府,頭一件事情就是找他復仇。

卻失敗了一次、兩次……無數次。

他向來冷漠,亦不忌憚她這個威脅。

甚至,他命她伺候在書房,給足了她機會。

如果不是無意中找到了爹爹在獄中託孤的密信,她怕還是要一直向他尋仇。

那是第一次,她開始意識到。

原來君要臣死的理由可以那麼簡單。

大抵便是曉得了一些不該知道的。

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事,更想不明白有什麼事情,要嚴重到抄家滅門。

直到今晚,賀思今才驚覺。

或許,爹爹早就已經入了局?!

否則,那封密信為何會寫給宴朝?

如果是這樣——

她驟然望向身側人。

賀存高不知道女兒在想什麼,端是與那人道:「殿下接下來如何打算?」

「怕是要在賀府叨擾幾日。」

說這話的時候,宴朝明顯能感覺到賀神醫身後女孩面色一變,他下意識停頓,接著道:「明日一早,我回京路上遇刺的事情便會傳遍,屆時還請神醫將病情實話實話。」

這病情,自然是那女子的。

只是,宴朝要嫁接到自己身上。

也就意味著,不便挪動的七殿下,要在賀府養病。

賀存高應了。

賀思今被領著往外去,她想拉住爹爹,卻又找不出理由來。

人已到了門口,身後人復道:「賀小姐放心,只是在此養病,萬不會出其他事。」

「……」她扭頭去看,跳躍的燭火下,那人背手在後一派從容,面上誠摯,竟似保證。

「我……我放心的。」

直待出了院子,她才兀得出了一口氣。

「爹。」她扯住賀存高的衣袖,「七殿下是皇子,他在賀府養病,合適嗎?」

賀存高亦是有話要說她,聞言只是一嘆:「這便與你無關了,明日起,賀府必多忙碌,今晚這般自己夜出的情況,斷不可再發生,你可知曉?!」

「女兒省得了。」還待再說,爹爹卻不準備繼續,只拉著她一路將她送回了院子。

回了房,又聽得外頭聲響。

應是爹爹喚了人收拾西廂房,倒是突然嘈雜起來。

如今裡頭那位定是已經裝了病,最是要叫人知曉的,自然再不怕驚著人。

賀思今左右在床上翻了幾趟。

今日架在脖子上的刀不假,她毫不懷疑再近一寸,便就會送了命。

前世里找他尋仇多次,多少練出了一點功夫。

好在關鍵時候她忍住了,寧可撞上柱子也沒躲閃,不然……

可宴朝為何會隱在暗處?

他在等誰?

還有——

那女子,又是誰?

西廂房內,將將收拾完的屋子裡點了香,血腥氣卻未散去多少。

外頭多了侍衛,皆是肅立。

「廿七。」

屋中人一聲,有暗影落下:「殿下。」

「這些日子,你去賀小姐那邊守著。」

「殿下,廿五不在,屬下不能走。」

「無妨,想來他們不會來賀府。」

「那……為何還要去看顧賀小姐?」

「以防萬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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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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