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這不可能……」

「塞維爾號無堅不摧,不可能被人擊落……族長怎麼會殺我們呢……」

一個海族青年喃喃自語，滿臉不可置信。溫眠記得他，是跟著希爾從人魚族出來的行政高手,整天笑眯眯的，總是抱著一沓文件,見誰都會打招呼，他有一個未婚妻，就在星海的護衛艦上工作。

溫眠忽然沉默了，他意識到自己現在看到的「未來」,其實是「過去」,準確來說,是前世自己死後,希爾他們為自己復仇的「過去」

有未知的存在,干擾了斯克族的推衍,讓他們看見了在另一個時間節點裡的「未來」。

直播間里,觀眾已經吵了起來，一方是看過溫眠直播的老觀眾,一方是不了解這些事情的普通人，對他們來說,星盟、御守、各方族長，這些都是些熟悉又陌生的辭彙，許多人究其一生,都無法見到這些大人物一面,更別說了解。

但現在，有一個古老的、且在星際里享有盛名的族群站出來,拿出一段視頻告訴他們，這些大人物會在不久的將來,殺掉他們的親人，殺掉他們的朋友，像一群無情的劊子手一樣，毀掉他們一直以來生活的家園。

他們不需要了解他們。

群情激奮，削骨爍金。

他也想說，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星海。

「我……」

「王……」希爾聽見有人在叫他：「畫面里的一幕，是假的，對吧……」

這一名參與了白靄星變的海族青年，他曾經對希爾有著非常強烈的崇拜，就算希爾和黑龍他們打鬧時，也堅信自己的王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強者。

希爾顫唞，心口酸澀，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

【看看看看，我就說吧，斯克族不會算錯！虧你們還維護他們！現在好了，看著自己的星球被毀滅的滋味舒服嗎？！】

走廊里，再次安靜下來。

此刻，他眼圈泛紅，希冀地看著希爾，聲音驚惶又顫唞：「我不信他們，我只信您，只要您說這是假的，我就相信，這是假的……對嗎？」

但，這是真的。

【我現在很同情星海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的引狼入室，居然讓這樣的怪物當了自己的王！】

沒有人不崇拜強者，沒有人不憧憬力量。但如果強者的力量達到無法用常理解釋，甚至揮手可滅日月星辰的時候，那他們就是怪物。

【斯克族大祭司說的沒錯，他們不是人，他們是一群怪物！】

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話，曾經做過的事，他曾經殘忍地屠殺了星海里所有的族群。

仇恨的、複雜的、不可置信的……各種情緒的目光匯聚在希爾等人身上，讓他們的臉色越發蒼白。

常柳神色複雜，沃斯汀滿臉玩味，大祭司痛心疾首，失望地看向溫眠。

需要被綁上火刑，燒死的怪物。

鴉雀無聲。

【看他們表現出的力量，用人力對抗星艦……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可能做到這種程度，如果隨便誰來都能幹掉一支星艦戰隊，那我們發展科技的意義又在哪裡？】

他想說，自己沒說過那些話。

【自己敬仰的王，最後成了屠殺自己的刀，精彩，精彩，好一出精彩的大戲！】

他想說，這不是真的。

他無可辯駁。

沉默中，海族青年的眼睛更紅，沙啞道：「為什麼……王，我們那麼信任你！既然你要覆滅星海，為什麼要在叛軍來時救我們！為什麼要保護我們！保護白靄星！」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後面已經成了嘶吼，被曾經視為信仰的人背叛的感覺，就像一把刀，插進了所有人的心臟。

希爾沒有回答，眸子里含著許多情緒，這些情緒陌生，卻像枷鎖一樣層層纏繞，讓他呼吸困難，心臟抽痛，前世溫眠死在自己面前的恨，被族人拋棄的痛，被世界否認的怨，都是他毀掉星海的源，無法解釋的源。

所有人都在看他。

曾經信任他的下屬，曾經陪伴他的族人，曾經尊敬他的外族。

所有人都在看他。

「希爾。」

自我厭棄中，他聽見溫眠的聲音，將他拉回並不算遙遠的回憶。

「既然選擇成為星海的王，就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把星海也當成自己的家。」溫眠重複曾經在慶典上說過的話，讓希爾身體顫唞，抬眼看向溫眠。

「你說你會保護星海。」

「我不問你過去，也不管你曾經，我只問你現在，在你選擇成為星海的王那個瞬間開始，你有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

「有。」

希爾哽咽，用力點頭：「我有做到。」

「那就不要做出這一副孩子模樣。」溫眠擦掉希爾眼角的淚水，「你這輩子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為什麼要因為畫面里的事情難過。」

「還有你們也是。」

溫眠看向其他幾個人，「都把頭抬起來，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

從很早之前，溫眠就發現幼崽們身上的問題，雖然他們實力強，地位高，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些不自信的孩子。

這樣的不自信體現在很多方面，從小時候每天擔心溫眠會不會丟掉它們，到長大後過于敏[gǎn]的關注溫眠的心情，就連黑龍嘗試追求溫眠的時候，也總膽戰心驚，還要用「學習」這種蹩腳的借口來掩飾。

造成這樣的原因有很多，與幼年時被族人拋棄、上一世溫眠的教育方式等都有關係。

需要溫眠不停地糾正。

教育完幼崽，溫眠把目光轉到那海族青年身上，道：「我記得你是參加過白靄星事變的，我相信你還記得當初的事情，你剛才質問的人，本來可以安全的離開，但為了自己的承諾，選擇了留下和你們一起拚命。」

「他是星際里數一數二的強者，為你們賭上命，賭上尊嚴，卑微地跪在火山底下。」

「但你們呢？」

他的目光環視，掃過走廊里的每一個人，道：「希爾為了星海，幾次透支自己的精神力，滿臉血淚的時候你們看不見。

啾啾為了攔住叛軍，一個人對上十幾艘星艦，落得重傷垂死的時候你們看不見。

呦呦為了保護族群，拚命吃毒草訓練的時候你們看不見。

嗷嗷為了帝國鞠躬盡瘁，每天處理文件到深夜的時候你們也看不見。」

溫眠語氣平靜，幾乎沒有起伏，但他每說一句，就有人低下腦袋，希爾幾個人眼眶泛紅，咬唇看著溫眠。

常柳望著溫眠，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把他和溫眠的距離拉遠。

「你們只能看見眼前這一道屏幕，只能看見這段虛無縹緲的未來，就來質問，來猜疑。」溫眠毫不留情地點評：「愚不可及。」

直播間里，有人沉默，有人流淚，也有人因為溫眠的話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起來。

這些溫眠都看不見，就算看見了他也不在乎，他本來就是個理性大過於感性的人，從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他只在意自己的幼崽會不會受到委屈。

「大祭司……」

就在溫眠看向大祭祀，打算說點什麼時，大樓外忽然轟得一聲，地動山搖。好像有炮彈落在桃花源里，接著，就是幼崽們驚惶的叫聲，還有老師們大聲維持秩序的聲音。

現在是晚上八點，幼崽們吃完飯在室外散步玩耍的時間，如果有人進攻，那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這些從小吃盡苦頭，可憐的幼崽！

想通這一點，溫眠瞳孔猛地一縮，顧不得再和大祭司他們對峙，立刻道：「希爾！」

早在溫眠喊自己前，希爾已經閉上眼睛，散出精神力。

在走廊盡頭，一名龍族青年跑進來，正是前幾天和溫眠打過照面的鱗牙，他今天一直在外面做事，沒有參與桃花源里的鬧劇，此刻衝進走廊，還有些驚訝。

「大家怎麼都出來的這麼快，連武器都準備好了，不愧是斯克族的精英。」

鱗牙心裡贊了一聲，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準備來殺自己族長的，離得老遠朝溫眠大喊：「眠哥！我們被人包圍了！」

忙著對峙的眾人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外界上去，片刻后，希爾收回自己的精神力，道：「我們確實被人包圍了，人數很多，隨身還帶著重武器，最危險的是十三台等離子炮，還有很多！」

溫眠問：「能不能看見領頭的是誰。」

希爾微微側頭，似乎在尋找什麼，很快道：「當初在拍賣場見過的兩個人，和拜倫家族齊名的另外兩家，此外還有一些，應該是一個臨時的聯盟，大概有十幾萬人。」

十幾萬人，組織一場大型戰鬥都夠用了，桃花源的守衛力量，全部來源於小豹子從皇室拿來的防禦設備，一時半刻還好，要是對方用重武器不斷轟擊……早晚會被攻破。

溫眠當機立斷：「呦呦，留下藤蔓，我們走！」

小鹿崽會意，十幾株藤蔓從他腳下蜿蜒，爬上溫眠身後的房門，把處在虛弱期的黑龍牢牢護在裡面。

做完這些，一家人毫不留戀，拔腿離開，溫眠最後道：「言盡於此，各位好自為之。」

隨著他們離開，眾人臉上都出現不同程度的掙扎，目光閃爍不定。

剛才質問希爾的青年，咬唇看著希爾離開的背影，腦海中不斷回想著溫眠的話，想起白靄星上，希爾跪在火山口底，求滄海顯靈時說過的話。

「星海沒有拋棄自己臣民的王。」

「……我願意用自己的命，換星海安寧。」

青年眼睛通紅，腦海里迴旋的全是希爾曾經說過的話。

「星海沒有拋棄自己臣民的王，同樣也沒有拋棄自己王的臣民！」他狠狠咬牙，低吼道：「如果最後是我信錯了人，我與星海共死！」

說著立刻轉身，朝溫眠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

「我相信我們族長！」

「族長平時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他非常努力的在保護我們！」一名靈鹿族的青年道：「我信他！」

「我也相信我們族長！百鳥要永遠追隨鳳凰，至死不悔！」

隨著一道有一道低吼的聲音響起，彷彿對話於剛才那個搖擺的自己，一道又一道身影衝出，追隨各自族長的腳步。

龍族也是如此。

他們的族長雖然還沒有蘇醒，但他們有溫眠，那是族長最尊敬的兄長，也是他們交付信任的對象。

很快，偌大的走廊里，就只剩下斯克族人，沃斯汀的臉色雖然陰沉，但總體還是玩味，常柳魂不守舍，獃獃地看著地面。

斯克族的大祭司，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凝望著自己身前的投影，喃喃：「是我錯了么……」

沃斯汀瞥了他一眼，對常柳道：「走吧，我們也出去看看。」

見常柳沒有反應，他笑道：「外面可是被十幾萬人包圍了，你不擔心溫眠的安全嗎？」

常柳立刻顫唞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