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余寂有些沉默,但是也覺得確實理所應當。
畢竟真的是眼前這個瞎眼的小姑娘花銀票把他買回來的,若是他不被這個小姑娘買回來,那個叫馬拐子的不知道要將他兜售到何處。
雖然他記憶有損,但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不能擅自挪動,因為自己沒失憶前好像才經歷過一場惡戰,後背那裡還有很大的一塊傷口沒有癒合。
強綳著從馬拐子家走到這裡來,粗糙的麻衣摩攃著傷口讓余寂臉色發白,冷汗淋漓。
明繁小茅屋的布置很簡單,進門只擺著一個小木桌平時用來吃飯,因為眼睛不方便床鋪就在木桌的旁邊,往後走是平時用來燒飯的小廚房。
余寂問了一下在哪裡燒水,明繁睜著沒有神的眼睛似乎很驚奇:「鍋里呀,柴火在鍋洞旁邊。」
余寂去燒水的時候,明繁絮絮叨叨的告訴余寂平時在家裡需要做些什麼。
「你每天要去後山拾些柴扛到家裡來用,若是你能砍得動木頭便可以直接上山伐木,用斧子劈開就行了。」
明繁因為眼盲,所以一直不敢上山,其實山下零散的柴很少,所以每次要拾滿所需的柴火都需要很久,若是家裡有的男人可以上山伐木,柴火的問題就不用愁了。
明繁中暑的勁兒已經緩過來了,按照記憶摸索到家中。
余寂一邊燒水一邊兒忍著痛,這會子明繁把他的用處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讓他的傷口更痛了。
水燒好了就要拿葫蘆瓢挖進水壺裡,明繁想了想將剛剛牛叔退給她的那張銀票捏緊在手上。
余寂感覺到了小瞎子有點嫌棄他,雖然他只是在小瞎子家裡落腳,但是畢竟還要住一段時間,所以又重新開口:「待我傷好了,就上山。」
索性孫爺爺早上去集市趕集,稱了兩斤排骨回來。
這小瞎子還真把他當傭人了。
明繁撇了撇嘴,好吧,買回來一個沒有用的男人。
等明繁回到家,天色已經黑了,卻發現家中靜悄悄的。
將放著排骨的麻袋拴好綁在拐杖上,明繁又往田埂上走了走,伸手摸了摸秧苗長得怎麼樣。
「我出去換隻雞回來給你補身體,你在家裡把屋子打掃一下。」
媽的,她剛買的男人呢,一點動靜都沒有,是死了還是跑了。
余寂也不是傻子,立馬說道:「我傷還沒好,還是去山下拾柴吧。」
「余寂,你在嗎?」
說著余寂就聽到這小瞎子拄著拐杖啪嗒啪嗒的走出門。
明繁咬咬牙,直接在孫爺爺手上買了一斤排骨和十個雞蛋。
他靜靜地注視著手上的繭子,那是常年使用劍才會留下的痕迹。
他似乎忘了很多東西……
余寂沒有點明繁的燭燈,半躺在床上像看戲一樣看這個小瞎子四處摸索,呼喊他。
明繁沒有買到雞,孫奶奶家裡的老母雞剛剛下了蛋捨不得賣,公雞的話肉又太柴了沒有母雞好。
明繁剛走出不遠,余寂就將手裡的瓢丟進鍋里,旁若無人地坐上了明繁的床鋪上促著眉。
少年微眯的鳳眸睫毛濃密,遮擋出淺淺的陰影。
小瞎子的棍子上似乎拴著什麼東西,但余寂也懶得管。
雖然自己被馬拐子脫手給了明繁,但他也只是看著這個小瞎子好欺負,裝一裝罷了。
現在他心情不好,身上痛的緊,逗一逗這小瞎子也無妨。
可惜明繁瞎了這麼多年,也瞎出來經驗,房間里有沒有人的氣息還是能感覺到的。
小姑娘杵著棍子睜著無神的眼睛語氣有些生氣:「余寂,我知道你在房間里,你給我出聲。」
余寂猛的給她這麼一說,心裡竟然有了一點奇怪的感受,或許是小瞎子這張床太硬了,他挪了挪躺在床上的腿。
這一挪便直接露了餡,明繁瞬間鎖定目標,三步並兩步走到自己床前,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你死人啊,逗我很好玩是不?」
余寂被她一巴掌拍的一懵,墨黑的瞳沒有了剛才玩味的笑甚至滲出一抹冷氣。
但是這一抹冷氣沒有醞釀完成便被這位怒氣沖沖的瞎子姑娘打斷。
「還躺我床上來了,我知道了,你是看我瞎了感覺好欺負,所以一直在裝是不是」
「現在被我買下來了,暴露本性了是不是」
明繁一語命中,余寂怕這小瞎子發起火來真把自己趕出去了,立馬出聲裝的一副虛弱的樣子:「咳咳…抱歉,我之前受傷了……身上疼的慌。」
明繁聽到他出聲,稍微消散了一些怒意:「哪裡傷了,給我看看。」
余寂逗她:「你又看不到。」
明繁又給了他一巴掌:「老娘可以摸。」
余寂被這接連的兩巴掌打的一懵,會裝的好像不只是他……
少年安安分分的將受傷的後背扭對著明繁,語氣裝的很脆弱:「就是這兒……」
明繁伸手摸了摸,粗糙的衣服摸上去卻是潮濕的,放到鼻前聞了聞確實一股子血腥氣。
「嘶……」
隨著明繁的觸碰,余寂十分給力的發出一聲輕哼。
看來余寂沒有騙人,明繁沒有怪他之前不出聲就躺在床上看戲的表現,默默地走回去將拐杖上綁著的排骨和雞蛋卸下來。
「今天的晚飯我來做,你先躺著吧。」
余寂在這漆黑的屋子裡躺著愜意地歪著唇,眼睛里的惡意都快要蒸騰出來。
真好騙呀,小瞎子。
到了吃飯的時候,余寂這個時候倒沒有叫疼,直接走下榻坐到小桌前。
畢竟自從在馬拐子家醒來,他一口正經的飯都沒吃過,馬拐子也是摳,只是給他喝了些米湯。
明繁端上來三盤菜,一道黑漆漆,一道綠油油,一道黃澄澄。
余寂笑不出來了:「這……是什麼?」
明繁不耐煩的歪著頭朝著他那個方向:「你也瞎了嗎?菜呀!」
「紅燒排骨,炒青菜,蒸雞蛋。」
余寂不可置信的指著面前這三個菜,又想起明繁看不見,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你管這個叫紅燒排骨」
明繁也知道自己瞎了之後做菜就是憑感覺,時好時不好,自己平時湊合湊合也就過了,今天被人大刺刺的指出來,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愛吃不吃。」
余寂端著糙米飯就著雞蛋吃了幾口,看到明繁伸筷子去夾紅燒排骨,條件反射用筷子夾住明繁的筷子。
「這個不能吃。」
明繁看不見自己究竟將菜做成什麼樣子,又感覺自己買回來一個賠本的男人,心裡本就存著氣:「老娘花錢買回來的排骨怎麼不能吃」
余寂將那一碟黑漆漆的不明生物挪開:「你燒出來的排骨,是黑的。」
明繁捏著筷子是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
「我這是買來給你補身體的。」
余寂覺得明繁可能是感覺買自己太虧了,準備把自己毒死。
「這個倒掉,吃了的話,你就不只是眼睛瞎了搞不好明天就入土了。」
明繁表示沉默,重新夾了一筷子青菜。然後整個臉都呈現出一種扭曲的形狀。
這菜不僅沒炒熟,她好像還將白糖和鹽又放錯了。
看到了明繁吃了一口青菜的表情,余寂便瞭然,這青菜估計也不能吃。
最後兩個人囫圇吞棗就著在米飯里蒸的雞蛋,將今天的肚子填飽。
余寂被小瞎子這一手絕美的廚藝震撼到了,主動開口:「下次你買菜回來,我來炒吧。」
明繁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她買余寂回來就是幫忙做事的。
不然若是買回來了個醜八怪,還整日里不做事,她不就虧大了。
重新定義了余寂在這個家的身份,明繁毫無心理負擔的指著面前的碗筷。
「去刷碗吧。」
余寂沉著臉,這小瞎子還真是物盡其用。
但是明繁又看不見他的臉色,不耐煩的催促:「快點去刷碗。」
小茅屋裡沒有點燈,剛剛余寂吃飯都是借著窗戶外面透過來的月光看東西的,但是若是要刷碗,沒有光的話余寂估計也刷不好。
今天這小瞎子跑出門估計也花了不少錢給他買這些東西,雖然沒吃下肚,但是確實是為了他。
再看看小瞎子平時這不講究的樣子,若是刷個碗再折騰出什麼七七八八,他還得利用她在這個村子里養傷呢。
「家裡有燭燈嗎?」余寂起身收拾碗筷。
明繁被他問的一愣,好像從自己瞎了之後家裡就再也沒買過燭燈了。
「你去柴火堆那裡看一下,我好像還有半截蠟燭丟那兒了。」
「你把蠟燭放柴堆里」
若是明繁眼睛是好的,便可以看到余寂的臉第一次露出那麼精彩的表情。
「哎呀,我這不是瞎了嗎,平日里能用到燭火的地方也就是開鍋生火的時候。」
余寂端著臟碗筷去柴火堆翻找,還真給他找到了半截蠟燭。
可以看得出來,這顆蠟燭前不久才剛剛用過,現在就被丟進了柴堆里。
很好,他也不奢求能在這小瞎子家裡好好的養傷了,這小瞎子只要不把他們兩個燒死,就算不錯的了。
慧真醒來時,只覺得頭痛無比。
明明今日早課才上完,眼下自己卻在佛宗最高層的大殿里。
他跪在佛宗大殿上,兩側沒有一人,抬頭看向最高處。
佛宗聖子耶律曇華端坐在高台之上四周的金蓮朵朵盛開,眼神里似是悲憫似是無情。
蘊含著渾厚念力的濃重的梵音響徹大殿。
他說:「慧真,聖子的衣缽你當真不繼承。」
慧真身上的僧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佛宗最高階級的藏藍色,大朵大朵的毗曇盛開在胸口處。
心慌的厲害,慧真條件反射想捏住袖口的佛珠盤兩圈,卻發現手中空蕩蕩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