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阿枝從未害過人。」馮升心平氣和的回答明繁。

「那你呢,你是馮將軍嗎？南昭國的馮將軍。」

聽到這個問題，馮升明顯怔了一下。

他好像沒有想過在這裡會有人問他這個問題。

「我是。」

明繁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馮升為人十分坦誠,明繁的詢問，幾乎沒有任何磕碰。

「這位姑娘，我不知道阿枝是哪裡有何得罪姑娘了，不過，只要你們放了阿枝,什麼事情我都可以告訴你們。」

馮升也看出明繁並不是真的要害裴枝,雖然明繁穿著一身嫁衣，可周身的氣度並不像閨閣中的女兒。

她倒像是自己很多年前見過的裴大夫人。

「只不過有著這條裴家單傳血脈的確實是阿枝，逐星身上的血脈你可以自己去問他，逐星是個好孩子，若是你曉之以理，他會跟你說的。」

明繁知道自己此刻離真相已經非常近,她喉管有些乾澀:「所以,你為何要墮魔？」

「這八年裡，我從未有過一次進入家中探望，但這也讓我失去於我母親，還有大夫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百餘年前，屍橫遍野，路有凍死骨，夜食小兒哭。」

明繁也不繞彎子:「你可以把你知道關於裴家血脈的事情告訴我嗎？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我的想法和阿枝一樣,我覺得你應當只是借用一下這個身份，其實裴家根本沒有從江南來的遠方表妹。」

馮升忽然笑了，看起來有些緊繃的神情都有一些柔和:「其實我當時是想拜入仙門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在我家中以外的方向，有戰亂，有貧瘠，外面傷不到我的妖獸，可以任意屠戮手無寸鐵的百姓。」

「至於我是如何墮魔……」馮升目光飄遠，思緒有些拉長。

馮升是個聰明人,他平靜的走到桌旁坐下,與明繁擺成一個恰好的距離。

「我的確是修士，不過不是來殺你的。」明繁確實沒有這個想法,一是這裡是幻境，二是沒必要。

明繁知道被煉成血浮屠是早就發生過的既定結局，馮升此刻吐字清晰，聲音帶著一些沙啞。

這位少年將軍，一輩子過得太苦。

「裴家血脈的事情恕在下無可奉告，我愛重阿枝，理應尊重她。」

因為早在八年前，明繁就看到了裴馮兩家最後的結局。

果然,多年行軍的磨練讓他感覺到他的直覺沒有錯,明繁的確是個修士。

「大夫人是個很好的人，雖然我不能上山學習仙法，可我還是想變成跟她一樣的人。」

馮升的側臉看起來堅毅又清俊，明繁想起他屍化后變得有些猙獰的臉，心中有些嘆息。

「若我經商，便又是在這些百姓身上剝奪僅有的一些利益，與父親商量無果后，我便偷偷去了南昭。」

「若是我當時沒有看到那一幕，我現在應當也在家中繼承田畝商鋪，可我偏偏看到。」

「你是修士，你是來殺我的嗎？」

「我從軍隊中爬至將軍，用了八年。」

「我阿枝說,家中來了個毫無印象的表姊妹，那人應當就是你吧。」

「可是有些事情讓我發現，反倒是仙人若是不以己度人便會遭受唾罵。」

因為時間的問題，明繁現在對如何出第四層還是沒有多少頭緒，只能儘快的提高速度，完成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問出的問題比較直白尖銳。

「而仙人自身又有一些拘束，我自小與阿枝是青梅竹馬，知道她僅僅是因為血脈上便就與我們有很多不同。」

這個穿著大紅婚服的少年將軍變得沉默。

「是的。」

「還有，你是為何墮魔的，你知不知道血浮屠。」

「那就要從我離府從軍說起。」

「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要用這個身份，我也有些警惕你，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應當不是一個壞人。」

明繁曾與失去神志已經被煉為血浮屠的馮升打過交道。

「我少時錦衣玉食，從不知何以不食肉糜，說是良善純真倒不如是被一葉障目，我家中與阿枝家中情況不同，裴叔叔是被朝廷派來這邊境地區，而我父親早年行商定居於此。」

「起初我是有個兄弟，他對朝中熟悉，到時我便去以平民百姓身份向聖上薦言。」

最是翩翩少年郎，他看上去年歲很輕，少時的經歷也讓他早就蕩滌掉生澀的味道，可他小臂處的僵化卻已經忽視不掉了。

他像是在猜明繁此行的目的。

「可我自幼活在庇佑之下，我不知為何我那朋友似乎是臨時反悔，我在南昭沒有去處，偶然看見告示，便腦子一熱投了軍。」

不過明繁此刻的氣度更加的銳利一些。

當時已經變成活屍的馮升都可以看出他生前應當是活的剋制又清醒。

「堂堂正正的護住百姓，而以我的能力也是最快靠著努力就能爬上去的方法。」

「我沒有阿枝的天賦，尋常進入軍隊，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夙願。」

「可是你知道嗎，大夫人去世了，她明明是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是我和阿枝自幼最崇拜的人。」

「她死在了裴叔手上，阿枝寫信告知我這一切的時候，我便想回去。」

「但是我那隻軍正值遇上戰亂，阿枝只是略略的跟我簡述了一下，我便與她失去聯繫。」

「不過，幸好，我這次趕回來了。」

這位馮將軍，當真是至純至善之人，他熾熱，真誠。

只不過，這樣好的人，卻始終得不到一個好結局。

明繁不解:「你當時從軍，想護住百姓，裴枝可有說過什麼？」

馮升輕輕的笑了下:「她從始至終都是支持我的唯一一個人。」

「所以為她抵命，我甘心。」

明繁腦中所有的線索穿成一條，豁然開朗。

「若是我沒猜錯，你是用了同當時裴夫人一樣的方法。」

馮升劍眉星目的臉上，滿滿都是柔情盈目的樣子。

「畢竟這樣，也達成了我一直的願望，並且還能救下阿枝。」

「所以，很值得。」

原來當年的裴大夫人與魔族所謂的勾結，就是墮魔，修士漫長的修行中最忌諱心魔，所以大多也就常年閉關或者避世不見。

上次明繁利用真言符逼問出來，裴父脅迫大夫人，百姓們以道德捆束大夫人，大夫人後來的墮魔絕對與這些脫不了干係。

多年前的禍事避了過去，裴枝卻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如今舊事重現，明繁敢說裴父絕對去找過裴枝。

裴枝為何要將裴父煉成傀儡，答案此刻已經昭然若揭。

不過裴枝有了一個愛重她的馮升，甘願抵上自己的命。

可到這兒明繁也發現了邏輯不通順的地方，她直接問:「所以現在裴枝是不知道的對嗎？」

馮升愣了一下，倒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阿枝是個好姑娘，她善良，勇敢，所以我想給她一個好的結局。」

馮升輕聲。

沒想到馮升竟然做到了這種程度。

他知曉裴枝的困境，所以就算已經替裴枝墮魔，他都要瞞起來將裴枝娶回家。

，

不日後，他身死，商戶財富全部交給裴枝，裴枝也逃出裴父的手心，如此部署足以護佑裴枝的餘生。

「你是準備今日才跟她說嗎？」明繁默默地看著門外。

不管再怎麼樣馮升也是好不容易娶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屍化已經覆蓋了整條胳膊，若是明繁細看便可以看到手背上已經發青。

他有些埋怨:「你快些將阿枝換回來。」

明繁沉默了一瞬，默默的將視線聚集在門口。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穿著艷麗嫁衣的裴枝就站在了門口處。

明繁嘆了口氣，最怕你瞞我瞞這種情況。

演了好久，身上都有些緊繃，她趁現在裴枝還沒有動手，立馬朝著裴枝喊:「人呢？」

裴枝連眼神都沒分給她。

「捆在房間里。」

馮升感覺從胸膛往上都是僵硬的，身體的屍化阻攔不了，他歉意的扯出一個笑。

「阿枝……我……你……」

「墮魔這世道需要你這麼救嗎。」

裴枝說出來的話語氣很輕，她一步一步朝著馮升走。

「你才回來多久，當年不告而別，如今又要離開。」

「我寧願你從未回來過。」

明繁馬不停蹄的朝著裴府趕，她和裴枝全盤托出真相是因為，她親眼看到本來應該被二夫人毒打的洛凌雲，竟然堂堂正正的站在了二夫人的身旁。」

而他的身上，若隱若現的銀白氣息，絕對是鳴岐身上的逆鱗。

明繁一下就懂了，哪有什麼剛見面就往她身旁猛湊，這小子跟鳴岐擱這下套呢。

按理說突破幻境就可以去第五層，自己卻一直停歇不起。

明繁一直以為是因為觸發的不同，可當她將屈青生拉到當時觸發幻境的巷子口時。

不一會兒便聽到了屈青生成功到達第五層的通知。

明繁在讓屈青生進去之前，特地告訴他，但凡恢復意志后，若是有任何仇怨直接當場解決。

果不其然，明繁的猜測立馬被驗證。

屈青生也登上第五層了。

所以自己去的那個幻境絕對被突然冒出來的鳴岐動過手腳。

明繁那一刻的憤怒達到了頂峰，她這一世重生后若不是恰巧遇到鳴伽，指不定都與鳴岐不會再有任何關係。

可是這鳴岐竟然又如同狗皮膏藥一般粘了上來。

甚至其居心之叵測，甚至想將她直接留在第四層。

那就別怪自己手下無情了。

明繁看到洛凌雲已經混到二夫人身旁身上還有著鳴岐逆鱗的瞬間，立馬返回，走到裴枝的房間。

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這個所謂的幻境究竟是三千小重界用來誤導人的，還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明繁三番兩次進入這個幻境，可是正確的通關方式卻在巷子口。

覺得荒謬的同時，明繁拜託巧杏四處粘貼小廣告。

（五尺巷處，通往第五層。）

這幾個字明繁掏光了首飾匣里的細軟，本來就是表小姐的假身份，自然也不會有多少貴重的東西，明繁還順便從裴逐星身上扒拉下來的儲物袋裡翻到了一些碎銀，湊了進去。

自己現在已經過了五尺巷的幻境就代表一定通過了第四層，有了第五層的資格。

也不知道鳴岐是怎麼將她一直留在第四層的，明繁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舊賬新賬一起算吧。

散播出來廣告之後，有能力通過幻境的就全部過關。

到時候明繁再好好的處理一下這個似乎特地為自己準備的「幻境」。

小廣告上刊登的信息也只有此次來參加萬宗大會的修士們能看得懂。

大家聽到三個人都成功達到第五層的消息心中都有一些焦躁。

猛然看見像虛假信息的小廣告，雖然有些懷疑，但是也免不了去試一試。

這幾天明繁動不動就能聽到通告中有人成功達到第五層的消息。

大概三十個左右後，便再也沒有消息了。

明繁猜測應該是原先的一百個人淘汰的只剩三十個了。

索性第五層不看排名先手，過了第四層之後就是開放式的擂台。

明繁拖延一些也無妨。

悄悄的回到裴府，明繁就看到躺在地上被捆成蝦子的大夫人和洛凌雲。

兩人皆都被塞住了嘴，臉頰憋的通紅。

看到來的人，立馬不停的在地上蠕動。

明繁先是拽掉了二夫人口中塞著的布巾。

「告訴我，大夫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明繁袖中的匕首直接劃出，她現在就講究一個速戰速決，整個第四層的人都達到第五層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自己在第四層中的景象。

明繁決定越快越好。

殊不知場外現在已經聽取驚掉下巴一片。

「這……這……」

「這與禮不合吧……還能這麼做？」

「屁嘞，這有什麼與禮合不合的，人家帶飛了整個第四層是王道好吧。」

場外的眾人雖然分辨不出明繁究竟是參加萬宗大會的哪個修士，但皆都興緻勃勃觀戰著，並且對其佩服無比。

「這姑娘當時好像就說自己叫紀茫。」

「嘿，你還真信啊，這一聽就是化名啊。」

「萬……萬一人家真叫這個呢？」旁邊的弟子反問。

已經拿到第四層參賽選手名單的三長老不屑的摸了摸鬍子。

「還真是用的化名。」

大長老皺著眉:「鶴行，你那大徒弟為何一直沒看到人。」

二長老依舊縮在旁邊不敢問，按理說第四層應該只剩了唯一一個姑娘沒有到達第五層，可是沈鶴行那個勢頭很猛的弟子也一直沒露過臉。

總不可能是那個姑娘吧。

易容也得易容個性別一致的吧。

在場外人眼中雌雄莫變的明繁現在手上忙的很。

她袖子都擼了起來。

一手一個。

二夫人氣的顫唞，不停的辱罵著明繁。

「造反了，小娘皮的，馬上讓你舅父把你趕出去！賤人。」

「你要再說一句，這個刀刃就划爛你這張半老徐娘的臉了。」

明繁陰測測的威脅。

旁邊的洛凌雲屁都不敢放一個，不為什麼，主要就是他心虛啊。

不知道怎麼回事，外面已經傳瘋的小廣告在裴府中卻沒有什麼動靜。

洛凌雲和那個蛇妖達成合作以後，就在裴府不常出來，那蛇妖明明答應帶他通關，現在卻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洛凌雲焦急的在底中等消息，尤其是聽到項白薇已經通過第四層時，悔恨無比。

如果是自己沒有和項白薇掰掉，是不是自己也會和項白薇上第五層的名字排在一起。

急到後來，洛凌雲便直接在二夫人耳朵旁邊吹耳旁風，出去溜達一圈。

好不容易得知五里巷的消息，快要出門的時候直接被本該出嫁的裴枝捂住嘴，捆了捆關到了這個房間里。

洛凌雲看著面前陌生且兇殘的女人，心中一個悔恨啊。

身上被捆的結結實實，洛凌雲不要面子的在地上不停的蠕動著，若不是雙手被綁，都恨不得摟住明繁的小腿。

「明仙子！明仙子！你要知道什麼或者要什麼，我說，我全都說。」

「哦」

「那就一個一個來。」兩個怕死的人果然很積極，明繁乾脆在旁邊找了個椅子坐。

「來，你先說。」明繁抬頭看了一眼在左邊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在地上發抖的二夫人。

「大夫人是自戕的！是自戕的！」二夫人鼻涕眼淚橫流，生怕這個鋒利的刀片在自己的臉上留下創口。

「當年你舅父要將她假死囚禁圈養在府中，她性子剛烈直接在當夜自戕。

二夫人咽了口唾沫，怕的手指都在顫。

「當時大小姐裴枝就在她的身旁撫養，熟睡中，大夫人便自戕了。」

或許是害怕自己說的內容不夠，二夫人還顫著唇補充：「裴枝手中也有一個匕首，就是當年大夫人自戕的那把。」

「所以舅父就是因為這樣才急著將表姐嫁出去嗎？」

二夫人想譏颯的勾唇，眼神對上明繁卻低下頭立馬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你舅父他想讓大小姐拿馮府的財產，穩住這次突變和魔族暴起。」

「這次動亂比大夫人那一次還要嚴重，而且府中已經找不出第二個像大夫人一樣可以獻祭自己的人了……」

明繁皺眉:「裴表哥不是會畫符嗎？」

二夫人想都沒想:「他是獨子，不能出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