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可惜不管陳歲淮怎麼放下`身段與喬璟磨,他都沒有答應把原先的那塊表還給陳歲淮。
理由其實很簡單,喬璟已經下了決心不再去管預見的「未來」,那把原先自己在夢中所見陳歲淮佩戴的手錶送給他,寓意實在是說不過去。
反正更貴重的禮物都已經替換了過去,這隻手錶就留在他這裡吧,背後的由來也就此埋在他心底,永遠沒有被人知曉的機會。
陳歲淮說什麼喬璟也沒鬆口,到最後被纏得不行了,喬璟只好半帶著威脅的語氣說:「再說的話你就把貴的那塊也還給我。」
於是陳歲淮明白了這件事短時間裡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等三人回s市的時候他就理智地再沒提及此事。
但喬璟是知道陳歲淮習慣的,每次他表面上示弱著同意了自己什麼條件,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從別的地方討回來。喬璟在這種類似的事情上吃虧過好多次了,所以這回看他乖巧地安靜下來,忍不住就在心裡做好準備應對陳歲淮接下來一段時間隨時會發起的「報復」。
奇怪的是這次陳歲淮並沒有。
喬璟算是發現了,陳歲淮是真擅長在各種奇怪的地方出其不意地做出反常的舉動,亂拳打死老師傅,在自己這裡更是百試不爽。都不知道陳歲淮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每天在自己身旁鞍前馬後地照顧,晚上睡在他枕畔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凌晨指不定起來洗好幾次冷水澡,帳篷支得根本掩飾不住——當然也可能是陳歲淮故意沒做任何遮掩,卻只對著裝睡的自己嘆氣,用叫人難以無視的灼灼目光盯著他,卻死活不邁過楚河漢界一步。
這個意志力令喬璟十分敬佩,可問題是……
喬璟自己忍不住了。
然而一旦熟悉的人出現在自己身邊,這刻進骨血里的肌肉記憶像被激活了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喬璟不由覺得陳歲淮簡直是老天派來克自己的,所以才讓自己的身體對他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喬璟耳朵紅了:「不記得,也不想聽,你別說了。」
後半夜迷迷糊糊被拉著換姿勢許諾「再來一次」的時候,喬璟還在心裡嘀咕:「到底是誰有恃無恐呢。」
*
喬璟照例是被早中飯的香味吸引起來的。
陳歲淮還沒來得及調整好站姿,重心不穩,被喬璟一扯就往後跌到床上,忙不迭用手撐主自己,以免壓到喬璟。
「你當時可比現在爽快,直截了當問我想不想要你,還怕我什麼都不懂,想著來指導我……你那時候對我多好呀。」
「沒什麼,我說夢話。現在準備繼續睡了。」喬璟微微一笑,翻身成背對陳歲淮的姿勢,對他揮了揮手,「你也早點休息,別一天天鬧出動靜,很影響我睡眠質量。」
除去在山村兩人開誠布公的那一夜,陳歲淮沒問喬璟意思直接上手以外,之後的幾個月來他都本本分分的,在知曉喬璟害怕被村民們發現兩人關係的心思之後,更是每天只在喬璟的房間里待到他睡著,就躡手躡腳地回到招待所,盡量不招人非議。
「真不能再讓讓我嗎?」陳歲淮把喬璟的手包入掌中,「你當初可是連位置都能讓的。」
喬璟原本以為自己能習慣清心寡欲的日子,他本來就不是個重欲的人,每天又有很多事情要做,沒工夫分心在這樣不重要的事情上。
陳歲淮低低一笑,將喬璟整個拉入自己懷中。
然後才佯裝迷茫地說:「我演什麼?」
喬璟沒回話,眼神在陳歲淮的臉上與他身下反覆打轉,透亮的黑眸在暗沉沉的夜間流轉出生動的光芒。
喬璟:「再說就真沒戲了。」
喬璟轉回去捂住陳歲淮的嘴。
在山村裡看著日出月落,聽著雞鳴狗吠,這樣的情愫還能強壓下去些,可回到熟悉的地方,躺在和陳歲淮廝磨過無數次的床上,喬璟就再難抑制身心的衝動。
這時候另一方的不配合就有些惹眼了。
說完喬璟就靜靜地等著,身後安靜了大約七八秒時間,果然陳歲淮就忍不住了,貼著他重新躺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地往他後頸上輕輕吹著氣。
「我的喬璟和以前真是不一樣,有恃無恐起來了。」陳歲淮說,「心裡知道我不敢明著提什麼要求,只能動這種彎彎繞繞的小心計,卻仍然不配合著我。你以前不會這樣的,我們第一次是怎麼發生的你還記得嗎?」
那個時候的陳歲淮多青澀,多好呀!哪裡像現在這樣……
終於有一天,喬璟夜半感受到身邊那人快要把他盯穿透的眼神后,在陳歲淮又要起身去淋涼水澡的時候抓住他的手腕:「你還要演到什麼時候。」
回到s市以後他們兩個人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陳歲淮在各個業務線里來回奔波料理前一陣子不在現場處理不恰當的抉擇;喬璟忙著將所有的畫作整理在冊交到憧憬的教授手中,順便抽空複習了下生疏了大半年的專業知識,為接下來重回學生生活做準備。
所以哪怕是周末,陳歲淮和喬璟也不一定能抽出時間在家裡好好吃一頓飯,更別說享受這樣鬧騰一晚上又賴了許久床的愜意時光。
於是這個周日上午顯得有些特殊,可喬璟喝著陳歲淮放在他床頭溫得恰到好處的熱水,看著在廚房忙碌的陳歲淮的背影,卻又覺得這樣的生活與過去的一年裡沒太大不同。
重回這樣的尋常,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太不容易了。
就在這時,喬璟被桌上放著的一沓信吸引了目光。
陳歲淮端著最後準備的蘑菇湯出來時,便看見喬璟紅著眼睛在看那些信件。
「你遲遲不肯整理從村裡帶出來的最後一個箱子,我前陣子忙也沒時間幫你收拾,今天早上有精力就順便理了,沒想到翻出來了些意外的東西。」
喬璟在打包行禮的時候把和村中孩子們以及他的教學生涯有關的東西全都存放在這個箱子里,他不願意太早整理也是怕自己不能及時從這段時光的記憶里回身,所以想拖延一段時間再說。
卻沒想到讓他錯過在第一時間收穫自己挂念著的人同等重量的心意。
喬璟想不通孩子們是怎麼推斷出他要走的事情,究竟又是在什麼時候背著他把這些信件寫完,偷偷摸摸塞到他行李箱里的。
那一張張七歪八扭的文字寫得很用力,似乎主人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把自己的不舍也注入墨水之中;文字直白又稚嫩,絮絮叨叨說著和喬璟相處的各種細微往事,好像這樣寫一遍就能加深喬璟對他們的印象,不至於太早把他們忘記。
喬璟看得淚如雨下。哪裡那麼容易忘記呢,他在盡全力幫著孩子們的同時,他們也用無限的力量治癒著他。
最可貴的是,這些最大不過十三四歲的孩子們竟然能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的不舍和痛心后卻尊重他的做法,不做告別,也不用任何方式勾起他的同情和不舍,以此作為挽留他的條件。
就如同最後一封校長寫道的那樣:「不必挂念,有緣在更高處再相見。」
喬璟小心翼翼地把信疊了起來,以防自己的眼淚模糊這些珍貴的字跡,說:「我有帶給他們一些真正需要的東西,我終於是個有用的人了。」
陳歲淮解開圍裙,把喬璟摟入懷中,輕輕拍著他:「是的,喬璟是的。」
他同樣非常高興,但和喬璟喜極而泣的理由不同。
陳歲淮只是為這個世界上有更多人喜歡喬璟,發現了他的好而感到由衷的滿足。
喬璟的前半世活得太拘謹了,似乎他人生的價值就在於討好別人上,為了父親的滿意,為了讓朋友們認為他值得,為了不叫公司的人失望……
可那都不能證明他獨立活在世上的價值。
如今他的存在,他的善意,終於可以用一種具體的形勢輻射到其他人的命運,才終於讓喬璟的雙腳踏踏實實踩在了地面上。
從此以後,沒有任何人的否定,能動搖他對自己的評價了。
平復下心情后,喬璟對陳歲淮說:「下午送我去見喬岩一面吧。」
陳歲淮愕然,幾周前喬璟提過一嘴這個日期,可這陣子兩個人都太忙了,又確實都沒把喬岩當回事,他就沒多放在心上。
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這天。
他默不作聲地打量了下喬璟的神色,見他眼角的感傷只是因為曾經的學生而存在,並沒有半點分給喬岩的意思,就徹底放下心來:「好。」
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當喬璟隔著銀白色的欄杆見到喬岩的時候,心理說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前一陣子他回憶起喬岩的時候還覺得他有著與這個年齡不相符的年輕外貌,這次相見的時候,竟然老了那麼多。
喬岩的頭髮愈發蒼白,如今又被剔得很短,配上顴骨與太陽穴上突然長出來的許多斑點,從前的精緻感蕩然無存。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有過往的篤定與自信,人的精氣神一下子就鬆懈了下來,在沒法忽視的年齡感背後,還藏著一股茫然和無助。
喬璟低下頭,他不能、也沒有立場去為喬岩的現狀感到不忍。
「你來了。」喬岩說,「怎麼才來。」
喬璟沒說話,他沒有要和喬岩多寒暄的打算。
「算了,能有機會讓我看看你就行了,估計以後你也不會想再來見我了。」
如今真相大白,喬岩的情感再沒有掩飾的必要,打量起喬璟的目光也就無所顧忌。這讓喬璟光是坐在喬岩對面都覺得如芒在背,食骨在喉。
「你確實長得非常像她。」喬岩說,「其實你應該感謝這一點,否則我當初或許不會讓你有機會活著長大。」
喬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深吸一口氣才說:「我確實感謝這一點,但和你無關,只是高興能以另一種方式與他們更近一些,用這雙有他們影子的眼睛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