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破局

第一百零七章 破局

第一百零七章破局

壽陽宮裡,燈火零星,孫靜之怔怔看著眼前的燭火,眼角瞥到一抹玄色,她臉上立刻浮現出笑意:「陛下,你來了。」

元赬玉「嗯」了一聲,眼睛掃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孫靜之有些羞赧:「妾不困,妾一直都在等著陛下呢。」

元赬玉望著她,突然道:「孫小姐,如果孤想要拜託你,替孤守好大越江山,你可願意?」

孫靜之一怔:「陛下是什麼意思?妾只是一介女流,難當大任。」

元赬玉繼續道:「孫小姐的兄長孫赫是將才,有他輔佐你,可平外患,至於內憂,百姓因流離失所而起義造反的情況已經有所改善,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期。

「這對孫小姐來說,不是難事,孤也會一步步教你,讓你逐步上手。」

頓了頓,元赬玉道:「若是必要,孤甚至可以教你操控餓鬼道。」

孫靜之心頭苦澀,微微垂下臉:「陛下為何要做到這個地步,難道就不怕妾大權獨握嗎?」

元赬玉道:「只要這大越還是姓元,其他的,孤一切都不會在意。」

雪羅剎有些意外:「去哪裡?」

雪羅剎唇角笑意嫵媚:「赬玉,你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真是比我還要狼狽許多呀。」

直到好半天,蕭妙音才聽到他宛如嘆息的聲音:「望舒,原來這沒有你的人間,竟然這般荒寒。」

元赬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外,孫靜之終於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埋頭無聲痛哭。

出了壽陽殿,蒼穹無聲,星河浩瀚。元赬玉屏退宮人們,獨自朝著停燭樓的方向而去,他登上最高樓,坐在屋檐上,任憑風烈烈吹動自己的衣擺。

可那玉像終究不是望舒。

停燭樓前沒有人守夜,宮燈孤寂地搖曳,燈影落在雪地上,像是一粒一粒墜落的星星,元赬玉看著,不知想起了什麼,唇角竟然勾出一個笑來。

元赬玉此時已經隱隱有些瘋魔:「你見不到她了,你和她之間的因果已經了卻了。」

元赬玉沒有避開,唇角破損,任由鮮血沿著下頜流了滿衣襟。

元赬玉眼睛一瞬間猩紅,聲音嘶啞:「你胡說!你又知道什麼!」

「瘋子!」程逐雙啐了一句,轉身離去。

好一會兒,孫靜之才終於輕聲道:「本宮是皇后,是陛下的正宮妻子,是他的盟友,僅此而已。」

元赬玉望了過來,眼底像是有霜:「她很好,她是孤活在這世上的唯一理由。」

他從來都認為,他生來就是一株寄生草,寄生在望舒的體內,同她不分彼此,他會將她的一切佔據,靠她的血肉和愛意滋養自身,才能存活至今。

「是和嘉毓公主有關嗎?」

程逐雙的語氣中卻沒有一絲怨恨,反而有些釋然:「狡兔死、走狗烹……我知道,你早就想殺我……不過是礙於望舒才沒動手……我也如願給你一個殺我的理由……我不願意效忠沒有望舒的大越……不過,只要能見到望舒,這就很滿足了……」

蕭妙音一瞬間心如刀絞。

孫靜之手指微微顫唞:「那陛下呢?陛下要去哪裡?」

不久之後,戍守邊關的程逐雙回來了,而她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衝進皇宮,狠狠給了元赬玉一拳。

燦爛的星子彷彿伸手可摘,他怔怔地伸手,似乎要抓住什麼,半晌,他又垂下了手,幾乎坐成一尊雕塑,獨自忍受著滿身清寒的露水,一肩荒涼的風月。

之後,元赬玉喜歡上了雕刻,每日晚上,他獨自坐在停燭樓,用刻刀一筆一劃地勾勒著望舒的玉像,那少女白紗遮面,姿態婀娜、栩栩如生。

孫靜之苦澀地笑了起來:「妾知道了,妾只能祝陛下得償所願了。」

之後是大雪天,程逐雙因起兵造反的罪名,被元赬玉毒殺在鴻門宴上。

他說:「沒錯,是孤。」

元赬玉像是一抹幽魂般,慢慢走出了宮殿,月光照在他身上,只剩下一種非人般的徹骨寒意,他來到了關押雪羅剎的地方:「孤準備好了。」

元赬玉轉過身,身影像是與黑暗融為一體:「停燭樓,望舒自焚的地方,一切因果會從那裡重新開始。」

她眼眶發紅,聲音嘶啞:「是你害死瞭望舒,是你害死瞭望舒!」

「孤一定會把她找回來的。」元赬玉下意識攥緊了手。

元赬玉大部分時間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可自從雕刻她的玉像之後,他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不穩定。

程逐雙顫唞著手,想要再給他一拳,卻終究沒有下手。

元赬玉眼神像是忽然間空了下來:「是啊。」

元赬玉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唇邊鮮血像是曼陀羅般盛開,他說:「總有一天,孤會再見到望舒的。」

蕭妙音看到,她躺在地毯上,眼睛看不見了,那雀尾般的睫毛也不再神采飛揚。

程逐雙卻笑了起來:「只要我執著於望舒,我們的因果便不會斷,你以為,望舒她只會屬於你嗎……你真是大錯特錯……她是望舒,是月亮……不是你的金絲雀,她永遠不能被你束之高閣……」

大雪時節,滿天飛霜。整個皇宮都被厚厚的一層雪覆蓋,宛如沉悶的墳塋,元赬玉身著玄衣,在雪地里跋涉,任憑一粒粒的雪落滿他雪白的發。

程逐雙閉上了眼睛,唇角溢出黑血,再也不能回應他。

孫靜之眼含淚水,語氣有些憤恨:「妾實在想不通,嘉毓公主到底有什麼值得陛下念念不忘的。」

她厲聲質問:「你做了什麼?你怎麼身上都是邪祟的味道?」

元赬玉的眼睫顫了顫,在燭火的映照下,竟莫名有些溫柔的弧光:「孤要去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元赬玉沒有多說什麼,只道:「走吧。」

他有時候會抱著玉像一起睡,可比起玉像,他更像個精美的傀儡;有時候他會故意用刻刀割破自己的手腕,用鮮血塗抹玉像的唇,好像這樣就能讓它變得鮮活起來那般。

那笑意稍縱即逝,彷彿露水,捕捉到他的情緒,雪羅剎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

「孤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望舒曾經說過,星漢永存,向星星許願,就能夠實現願望。」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裝滿了不知名情緒:「可惜今晚無星,這燈影落在雪地上,竟然很像星星。」

他聲音忽然多了幾分不確定:「孤的願望,或許真的能夠實現。」

雪羅剎眸光微顫、冷哼一聲:「愚蠢。」

元赬玉抬頭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停燭樓,竟然沒有反駁:「或許吧。」

來到明燈煌煌的停燭樓內,雪羅剎有些出乎意外地看著那散落一地的佛女像,那些佛女竟然或多或少都有望舒的影子,又不是完全像。

雪羅剎想,或許是因為元望舒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吧,所以他才刻意沒有將它們都雕刻成元望舒的模樣。

雪羅剎眼睛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很快,她就收斂了笑意,將目光落在了一座赤金佛像上,「你就將凈琉璃世界的因果封存於這尊佛像中嗎?」

「因果本就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飄渺之物。這座佛像不過是,一個容器罷了,一個陣法的陣眼。」說話間,元赬玉手捧起佛像,朝著那些凌亂的佛女像而去。

雪羅剎這才發現,這座佛像中空,中間竟然堵滿了厚厚的淤泥,分明是餓鬼道寄生的痕迹。

元赬玉垂著眼,伸手摩挲著赤金佛像背後的一行小字,不一會兒那行小字甚至滲出了斑斑的血痕,元赬玉只是不停地撫摸著那行小字,如同魔怔一般。

他呢喃:「望舒。」

隨著他將赤金佛像放置於佛女中間,那些佛女像竟然自動轉動起來,眼睛皆詭異地望向了中間的赤金佛像。

元赬玉腳下忽然蔓延開一片濃黑的淤泥,像是無數的觸手,以赤金佛像為輻射中心,一點點覆蓋蠶食著那些佛女像,將它們染上斑駁的黑暗。

不一會兒,整座停燭樓也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淤泥中,開始變得搖搖晃晃,元赬玉忽然用金錯刀割破自己手腕,鮮血為引,激得餓鬼道頓時如同沸水般翻滾。

很快,餓鬼道中間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那是幽泉的入口,元楚幽被餓鬼道纏繞著拖了上來,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渾身散發著陰冷、腥臭的氣息。

接著,隨著一聲召喚,無數的餓鬼沿著元赬玉的衣擺攀援,不停發出貪婪的、尖銳的笑聲:「好餓好餓好餓啊,主人,主人,我們好餓啊,用你填飽我們吧……」

元赬玉面無表情的模樣令雪羅剎有些心驚肉跳。

他說:「我也是這世界因果中最重要的一環,想要重建因果,必先打碎原本的因果,但又不能完全打碎,否則一切秩序都會崩壞。」

雪羅剎唇瓣翕動,聲音莫名有些沙啞:「意思是,你要處於生與死的邊界,對嗎?」

元赬玉笑了起來,眼裡光芒顫動,令他看起來有種癲狂的美感:「沒錯。」

他忽然朝她伸手:「把他給我吧。」

雪羅剎將懷裡的嬰兒遞了過去,卻看到元赬玉將他的血滴落到了嬰兒臉頰,一滴、兩滴……

啪嗒、啪嗒……

嬰兒的唇忽然輕輕動了起來,蒼白的面色慢慢變得紅潤,顯然是恢復了一絲生機。

雪羅剎滿臉驚喜:「阿寒!」

可隨著她話音剛落,火光忽然衝天而起,四周的一切都被焚得扭曲,焦臭味令人作嘔。

雪羅剎一瞬間夢回墮入烈火道的經歷,她聲音忽然變得尖利:「快,他醒了,把阿寒還給我。」

此時,元赬玉好像聽不到任何聲音,他一邊感受著身體逐漸變得冰冷,一邊固執地看著某一個方向。

時間的齒輪忽然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像是秩序顛倒,一切顯得那麼怪異、不合常理,卻又無可辯駁。

在被餓鬼道吞沒的赤金佛像五指之間,竟然生出了纖細的泛著金光的線,那是因果的具象化,是因果律。

那些線像是游蛇一般,四面八方地遊動,其中一根線緊緊纏住了元赬玉的腳踝,一根纏住了昏迷不醒的元楚幽,一根纏住了元赬玉懷裡的陸觀寒。

還有一根飛向了夜空,不見蹤影。

元赬玉痴痴地看著最後一根線的方向,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那便是引導他找到望舒的方向。

他頓時欣喜若狂,將懷裡的嬰兒丟給了雪羅剎,轉身朝著那因果指引而去,那絲線穿過走廊。

元赬玉手腕上鮮血淋漓,灑落一地,濺落在兩邊的燈盞中,火光越發洶湧,他腳下淤泥如同附骨之蛆,粘稠地吞噬著他,鮮血滴滴答答落下。

可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看著那絲線的方向,穿過重重簾幕,來到一副他親手繪製的望舒畫像面前。

元赬玉痴痴地用鮮血淋漓地手指觸碰她的臉頰,聲音喑啞:「望舒,是你么?」

燦爛的金光水波般亮了起來,將那明亮的火光都壓制,一聲迦陵頻伽的清啼聲忽然響起,漱玉鳴金,萬籟不及。

無數的聲音穿越過無數的時間、空間,成了亘古不變的思念。

元赬玉看到,畫像中霞光耀眼,少女赤著足踩了下來,身後的羽毛拖出一道飄渺的金光,她柔軟的雙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她飄飄然墜入他懷裡,輕得像是露水、軟得像是雲朵。

她淚珠墜落到他心口處,她說:「無論你是赬玉,還是阿泠,我都不會離開你。」

「我不要去做三十三天的妙音天了,我想要留在你身邊。但是,我不希望,你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陛下……」

停燭樓下,似乎有傳來孫靜之撕心裂肺的呼喚聲音和無數宮人顫唞著聲音叫著「是迦陵頻伽啊」。

元赬玉看著空蕩蕩的懷裡,已經空無一人,他明明見到瞭望舒,可她又一次不見了,彷彿註定的結局那般,無可轉圜。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瓷器一樣,一片片碎裂。

他甚至以為一切都只是荒誕的錯覺,可是,身體又像是置身於洪流之中,不斷回溯的魚,被一股強大又不知名的力量衝撞得四分五裂。

元赬玉想,這或許是逆轉因果的代價吧。

他的魂魄飄飄蕩蕩,無知無覺,無依無靠,整個人陷入一種極度的怪異、荒誕、扭曲的境地之中。

忽然他感覺自己的唇瓣傳來了熾熱的溫度,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睫毛似乎掛了一層霜,重得抬不起來,可他還是顫了顫睫毛。

似是察覺到他的知覺在慢慢恢復,蕭妙音貼住他唇瓣的齒關忍不住微微用力,腥甜的鮮血頓時流了出來,本能一般,被他貪婪地吮xī。

陸觀泠終於從漫長的幻境中醒來,睜開眼,卻撞入那雙琥珀般的眼中,滾燙的淚珠落在他唇瓣。

他聽見她喚他:「阿泠。」元楚幽幽幽盯著她們,眼裡光芒令人毛骨悚然:「嘖嘖,真想不到,日奴你竟然這麼痴情啊,而月奴,竟然願意為了日奴放棄天人的身份,該說你們愚蠢還是天真呢,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他抱著肉、身天女,體內的邪氣卻開始不停膨脹,無數怨氣蝙蝠一樣傾巢而出,沿著他體內不停旋轉,他說:「既然你不願意當天女大人,那就讓我將這個世界毀了,自己去造一個天女大人。」

「你說,對嗎?熹熹。」

他撫摸著元明熹的臉頰,可是肉身天女卻忽然睜開了那雙眼,赫然是程逐雙的眼睛,她手指微微轉動,噗嗤一聲,將一道靈咒打入了元楚幽體內。

元楚幽的笑聲戛然而止,抽搐般倒在地上,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似是痛苦極了,他手伸了出去,卻感覺到自己像是被強行抽出□□的孤魂野鬼。

他的魂魄緊緊扒住了元識蘊的靈府,不願離去。

元識蘊卻痛苦地望向了蕭妙音的方向,發出一聲沙啞的,祈求般的聲音:「天女大人……救……我……」

像是感覺到他的目光,蕭妙音忍不住回頭望了過去,卻望見元識蘊眼中一半清明一般癲狂。

她正要過去,卻感覺陸觀泠鬆開了她的腰肢,主動牽起了她的手,蕭妙音錯愕地看著他,卻看見他眼睛漆黑:「師姐,你不是想要過去嗎?那便去吧。」

蕭妙音沒有多想,來到元識蘊面前,卻被他緊緊捉住了裙擺,他像是獲得了什麼力量一般,喃喃:「天女大人……」

卻感覺額頭一暖,溫暖的光明照在他靈府處。少女的聲音如同清泉漱石,安撫著他,她說:「別怕。」

她笑容如同春風拂面,身上發出溫暖的如同水波般的金光,陸觀泠看著,心口一顫。

他忽然意識到一點,師姐,永遠不會只屬於他。可他只是苦澀地壓下這個念頭,轉身朝著那尊赤金佛像而去,只要破壞陣眼……

善惡終有果。

元楚幽,應該迎來屬於他的果了,那便是灰飛煙滅。

陸觀泠心無旁騖地想著,來到陣眼處,正欲將佛像打碎,卻看到佛像咔噠咔噠轉動起來,兀自背向了他。

一行血紅的小字出現在他面前,那是一首他親筆寫的短詩——

日月離行,光明向背。

夜涉幽泉,燃犀照魅。

惟憐望舒,故致魂魄。

如摩明珠,如珍白璧。

詩下面又是一行小字:「元赬玉珍愛元望舒。」

陸觀泠心口頓時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他笑了起來,「原來啊,顛覆大越的秘密竟然是這個。」

史書不記得我愛你,但我會永遠記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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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反派小師妹改邪歸正[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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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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