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14章 未卜先知
城中災民早已不像初來投奔時那般飢餓困苦,在城中的這些時日他們自食其力,雖不能說過得多好,但憑自己力氣吃飯養活家人,能夠有尊嚴的活著,這已遠遠超過他們的預期了。
更何況一些以金家為首的商戶給他們的待遇非常不錯,甚至最近還在籌備學堂教授孩子們讀書。
所以當朝廷要賑災施粥時,除了一些專業乞丐,眾人並沒有太大的感觸,畢竟他們如今已經不指望那一碗白粥果腹了。
但百姓們樸素節儉慣了,自也不會浪費糧食,仍去排隊打粥。
昭王為了安全特帶了不少禁軍隨行,可沒想到百姓們井然有序,完全不見擁擠。
他慣會拉攏人心,雖貴為王爺但對所有人都笑得如沐春風,甚至還親自拿起勺子為災民盛粥。
太子做了那麼多事又能如何,如今這風頭美名不還是要被他奪走?
昭王越想越得意,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明朗。
粥快施完的時候,昭王例行說了幾句漂亮話準備收尾,可沒想到竟深深感動了一個百姓,他跪地高聲呼道:「昭王體恤咱們百姓窮苦,有此賢王是大越之幸啊,昭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情緒激昂,行跪拜大禮,聲音似乎還帶著顫意。
就連昭王見了都不禁一愣,他這番話竟如此感人肺腑嗎?
百姓們看看跪著的那人,再看看自己碗里的粥,雖說他們並未覺得如何動容,但要不做些表示好像會顯得他們很沒良心啊。
於是又有幾人紛紛跪拜,人都有從眾之心,眾人忙將碗里的粥一飲而盡,跪地高呼「昭王千歲。」
昭王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眾人,只覺心中熱血翻湧。
原來這便是萬人膜拜,坐在那把龍椅上俯視眾生知不又是何感。
酒樓臨街的二樓雅間中,窗子半掩,一對年輕男女並肩而立,眺望著街上這一盛景。
少女彎唇嬌笑,美若明珠寶玉,「昭王還真是眾望所歸,深得民心啊。」
男子卻垂眸望著她,墨色的眸染著細碎的光暈,沉斂而又溫柔,「這便是你讓太子留在東宮修身養性的原因?」
雲嫣然輕輕頷首。
前世太子負責施粥賑濟災民,結果便因太得民心而使得帝王疑心。
儲君的呼聲若比帝王還高,那便是大不敬的罪過。
雲嫣然冷眼望著春風得意的昭王,唇角微勾。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前世太子所承受的委屈如今也該換昭王來嘗嘗了。
希望他回宮后還能笑得這般開懷!
……
昭王進宮與宣平帝復命,可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今日父皇興緻不高,對他不若平時那般親厚,目光甚至還莫名透著些許冷意。
昭王不明所以,復命之後便去了薛貴妃的長春宮。
薛貴妃正在喝靈芝血燕,聽聞昭王委屈的抱怨,她玉手一抖,手中的白玉瓷碗掉落在地,瞬間裂成無數碎片。
昭王本還在抱怨宣平帝對他連句褒獎也無,誰知素來冷靜沉穩的母妃竟也突然失態。
薛貴妃目光冷戾,陰森的目光不像在看自己兒子,反倒像在看仇人一般。
昭王有點被嚇到了,不由怔然道:「母妃,您怎麼了?」
「怎麼了?」薛貴妃聲音更冷,透著森森寒意,「我是怎麼交代你的?我讓你走個形式無過便好,誰讓你如此盡心竭力了?」
「母妃,兒臣得百姓敬仰,這不好嗎?」昭王想不明白,茫然不解。
薛貴妃冷冷看著他,怒其不爭的問道:「那你覺得是百姓的敬仰重要,還是你父皇的聖心重要?」
昭王愣了愣,旋即想清了其中利害,臉上滿是驚慌之色,「母妃,我……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想將事情做好,把蘇容的功勞都搶來……」
「蠢貨!」薛貴妃嫌惡的斥聲道,「你父皇正值盛年,最忌諱的便是皇子專權。
你父皇雖不喜太子,但心裡未必沒有一桿秤。
太子做了那麼多事依然低調,而你不過施粥而已,卻引得百姓高呼跪拜,你還真是蠢啊!」
「母妃,那兒臣該怎麼辦?父皇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兒臣了?」
看著昭王驚慌失措的樣子,薛貴妃臉上嫌棄之色更重。
出了點兒事便自亂陣腳,心機手腕還差得遠!
她深深斂眸,若有所思起來,「不過今日之事透著些古怪。」
昭王不過代替聖上給災民施粥而已,賑濟災民的事並非昭王所為,何至於讓百姓感激涕零。
最重要的是,這原本是她為太子量身定做的陷阱,可如今卻轉而落在了昭王頭上,怎麼會有如此湊巧的事?
「母妃,您懷疑有人陷害兒臣?」昭王似終於找到了宣洩情緒的出口,將恐懼與懊惱化為了憎怒,「是不是蘇容那個病秧子?
他故意裝病引我前去,想趁機陷害我是不是?」
薛貴妃一時也拿不準,為了避免走漏風聲,她未與任何人透露此事,蘇容便是機智若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此事還需再行查驗,以免讓人鑽了空子。
「此事再議,先別衝動行事。」
可此時昭王卻已是怒火中燒,認定了罪魁禍首便是蘇容,哪能聽得下這些話。
他不去招惹蘇容,那個病秧子倒是算計到他身上了,真是可惡!
這筆賬他記下了!
……
東宮。
蘇容披衣而坐,寬大的衣袍襯得他越發清瘦羸弱,但他看著對面男子目光卻燦若星辰。
「寧王來此不怕被人懷疑?」
蘇鈺的神情是萬年不改的清淡涼薄,只淡淡回道:「殿下身體不適,陛下已將賑濟災民一事交給我了。」
太子染病,經此昭王一事,宣平帝不敢再將此事交給皇子,思來想去蘇鈺便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蘇鈺身為皇室親王,身份足夠尊貴,卻又因性情冷漠而與眾皇子無甚交情,不必擔心哪個皇子從中獲利。
且蘇鈺還與負責此事的金家關係匪淺,溝通起來想必也方便得多。
蘇容聞后不由一笑,父皇聰明一世,若有朝一日得知蘇鈺選擇了自己不知會作何感想。
不過他心裡一直有個疑問,「若本宮未染病卧床,如今被父皇懷疑的是不是就是本宮了?」
見蘇鈺不置可否,蘇容困惑更深,「那王爺又是如何知曉的?」
蘇鈺輕挑了下眉,自不會將自己身後的小軍師告訴蘇容,便調轉了話題道:「這是昭王第一次栽跟頭,定氣惱不已,殿下日後更要小心謹慎了。」
蘇容偏頭打量著蘇鈺,無奈彎唇,「可我怎麼覺得寧王好像有點樂見其成的樣子?」
這麼明顯嗎?
蘇鈺掩下眸中隔岸觀火的打算,墨眸幽暗,聲寒似霜,「一步錯步步錯,狗急會跳牆,人急了便會一錯再錯。」
雖然不知她為何這般痛恨昭王,但只要是她所惡,便是他所憎。
博她一笑,何事不能為。
……
醉仙樓的雅室中,陳御史陳濯正襟危坐,桌下交疊雙手卻不安的揉搓著衣袖。
他不敢抬頭,因正對面坐著的便是曾經讓他魂牽夢縈的金小姐,至於她身邊的白氏和金寒時已被他無意識的屏蔽了。
白氏設宴自是為了感激陳濯輔導金寒時的學業,而金氏卻顯得有些神思恍惚,酒過三巡,白氏給了金氏一記眼神,金氏才放下筷箸,小聲開口道:「陳大人,有件事我想與您打聽一下……」
陳濯也連忙端正坐姿,正色道:「金小姐請講。」
她與宋清君義絕,如今他終於又可以正大光明的喚她為金小姐了。
金氏略略思忖了一下,字斟句酌的問道:「陳大人,我想問的是……御史台中有關寧王爺的彈劾奏章可多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