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79章 彈劾
眾人自覺避讓出一條路,便見矜貴俊美如仙的寧王爺拉著一有些不情願的女子走上前來,那女子雖面覆輕紗,但想來便應是寧王妃了。
雲嫣然不知蘇鈺為何執著於湊這個熱鬧,她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挺羞人的。
可蘇鈺竟不由分說便將她拉了來,還一副饒有興緻的模樣。
阿婉見狀,笑著道:「那便請王爺王妃先坐。」
雲嫣然被迫坐了下來,她臉上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眉眼,但亦是美得驚人。
阿婉拿過絲帕為雲嫣然擦凈了原有的眉黛,又拿出了螺子黛和畫筆,含笑道:「王爺請。」
蘇鈺命人搬了椅子來,他坐在雲嫣然對面,拿起了眉梳,雲嫣然還是覺得難為情,低聲道:「阿鈺,還是算了吧。」
「別亂動,若是畫花了,一會兒可是要頂著逛街的。」
雲嫣然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坐好。
蘇鈺先將雲嫣然的眉毛疏離整齊,動作顯得十分熟練,然後又拿起螺子黛,挽袖抬筆,輕輕描繪起佳人的黛眉。
雲嫣然閉上雙眸,蘇鈺則一如往常般細緻的描繪著,專註又溫柔,不語而情深,未笑已繾綣。
長街熱鬧喧囂,可玉顏閣門前卻十分安靜,眾人都不敢大聲喘氣,唯恐驚動了眼前的美好。
尤其是女子,她們曾在書中讀過張敞寵妻,因妻子幼時受傷,眉毛缺失了一塊,為不讓妻子為此神傷,他每日上朝前都會先為妻子描眉,這種恩愛的夫妻生活誰人沒幻想過。
可男子多三妻四妾,只要不寵妾滅妻,沒有不良嗜好,似乎便已是良人,她們也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求。
可此番看著寧王為王妃耐心描眉,她們艷羨的同時又不由反思起來。
為何人家堂堂王爺都能為妻子做到這個地步,她們家的男人卻每日卻像個大爺似的,她們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些?
她們不求自己的夫君如寧王這般俊美尊貴,但呵護體貼妻子,這件事應該不難吧?
眾人心思各異,蘇鈺眼中卻只有眼前的女子,所思所想只有描眉一事。
待他擱筆,一雙細緻精巧的柳葉彎眉頓現於美人面上,為那一雙似水明眸增色不少。
蘇鈺細細打量著,對自己的成果還算滿意。
他起身,掃視著眾人淡淡道:「執劍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女子,而非因手中執劍,便再拿起不起他物。」
不論男子們如何作想,女子們紛紛頷首表示認同。
他們一口一個乃聖賢門下,不能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可你還能比得過人家寧王爺了?
寧王馬上能平戰亂,馬下可治天下,回家還能給妻子描眉,她們家男人能做什麼,這麼一比簡直沒眼看!
「我也來試試!」有些年輕男子本想嘗試,但聽周圍人那般一說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如今有寧王做表率,還有什麼可怕的!
此言一出,又有幾對夫妻站了出來。
男子皆躍躍欲試,女子則含羞帶怯,但眉目間卻皆是幸福的笑意。
被夫君放在心上疼愛,試問哪個女人能不歡喜呢?
但其實這些男子參賽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
他們自知平庸,幾輩子加起來都不可能比得上寧王的作為,可他們是文人,平時沒事便喜歡吟詩作畫,這畫眉的技術總不見得會比寧王差吧。
若能在畫眉上及過寧王,也足夠他們日後與子孫吹噓了。
可這畫眉看著簡單,做起來卻實屬不易。
不是歪了,便是重了,要麼就是好不容易畫好了卻突然發現左右不對稱,自己親手做過他們方才知曉這件事有多難。
唯有一對中年夫妻進展得十分順利,不多時便為妻子畫好了眉。
「這位夫人的眉生得真好,這位老爺畫的也好,有沒有訣竅也教教其他幾位小郎君?」阿婉笑著走過來,開啟了商業吹捧。
這中年男子是個憨厚的人,聽阿婉這般說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支吾著道;「其實……其實也沒什麼,唯手熟爾。」
一句話羞紅了那夫人的臉。
眾人也瞬間了悟,原來這種事根本沒什麼技巧可言,看得便是心意。
可見寧王的眉畫得好也是因為平日經常練習的緣故。
最後的大獎得主自然是那對中年夫妻,蘇鈺對淡聲道:「寵愛妻子的男人不一定有出息,但不疼愛妻子的便一定不是好男兒。」
語落,蘇鈺拉著雲嫣然走進了人潮,只留給眾人兩道比肩的身影,還有那一句醒世之言。
蘇鈺卻不曉得,他這番話大大的改變了城中女子的擇偶觀,甚至就連畫眉都成了相親時的加分項。
那些只想花些聘禮便將女子娶回去相夫教子打理家事的,一律成了女子眼中的差勁之輩,甚至還有不少人因為娶親艱難而開始埋怨起蘇鈺來。
雲嫣然有些擔憂,他堂而皇之的鬧出這麼一通,怕是過兩日御史台就得找上他。
「還有,你方才說不疼妻子便不是好兒郎,你可忘了那位?」雲嫣然朝著皇宮的方向抬了下眉眼。
蘇鈺卻顯得莫不在意,只攥緊了雲嫣然的手道:「理會他們做甚,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上元節,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蘇鈺過得上元節雖比雲嫣然多,但這其實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上元節。
以前他要麼在書房中,要麼在軍營里,他不知道上元節該做些什麼,但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陪著她。
雲嫣然偏頭看著蘇鈺,融融一笑,心裡卻滿是憐惜。
初二回門那日蘇鈺的話雖然不多,但她能看出他真的很開心。
就寢時他抱著她,在她耳邊低低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喜歡過年節,因為只有今年他才能感受到家人團聚的快樂。
她握緊了蘇鈺的手,將頭倚靠在他的身上,柔聲道:「我只想一直這麼握著你的手,走下去,無論走到何處。」
天涯之大,有他則是歸途。
蘇鈺眸光晃動,眉眼輕彎,無聲笑了笑,帶著她走進了燈火斑斕處……
……
金氏懶得出門,便直接婉拒了吳氏白氏的邀請,乾脆窩在屋子裡看雜書。
況且人家夫妻上街遊玩,她哪能去做小尾巴,年歲小也就算了,三十多歲的小尾巴那豈不要笑死人了。
金氏認真翻閱著手中的話本子,不得不承認阿芙那丫頭找書的本領真是一絕,本本都堪稱精品,就如她最近看的這本,攝政王與亡國公主的愛恨情仇,真是賺足了她的眼淚。
「小姐。」金氏回了金府後,趙媽媽便一直稱呼她為小姐。
「怎麼了?」金氏放下手中的書,抬眼望過去。
便見趙媽媽手裡提著兩盞花燈走了進來,金氏忍不住笑著道:「這該不會是大哥二哥送來的吧,我都多大的人了,還能喜歡這個?」
只怕就連嫣然都不愛玩花燈了。
趙媽媽搖頭,笑著回道:「這不是大老爺二老爺送來的,這是陳家小姐送來的。」
「念兒?」雲嫣然出嫁后,陳念與謝瀾經常來探望金氏,所以金氏對她們的稱呼十分親昵。
「是,陳小姐特意送了兩盞花燈來,這盞是給王妃的,這盞是給小姐您你的。」
金氏端詳著趙媽媽手中的兩盞花燈,給雲嫣然的那盞是一隻華麗的孔雀,做工複雜,顏色華麗,就……很浮誇。
給她的那盞倒是別緻,那是一盞牡丹花燈,匠人手巧,竟以竹枝和灑金宣紙做出了層層疊疊的牡丹花。
花燈內亮著一盞燭火,暖光融融,彷彿一朵綻放於燦爛日光之下的牡丹,花開正盛。
「陳小姐真是有心啊,定是知道您喜歡牡丹花這才選了這盞花燈。」趙媽媽笑著說道。
金氏卻看著牡丹花燈若有所思起來。
這不像念兒送的,倒像是他送的。
並非金氏自作多情,而是那盞孔雀燈實在太過艷俗了些,她不相信女孩子會有那樣的品味,看著便像是男子選的東西。
若當真是他,那他的心思豈不不言而喻了?
趙媽媽不知金氏為何失神,她也未多想,放下花燈便退出了房間。
金氏則倚著椅子出神的望著花燈,燈光映進眸中,暖意融融,可她的心卻如海面的波浪,遲遲無法平靜。
……
未過幾日,雲嫣然果然一語成讖,御史台上書彈劾寧王蘇鈺品性不端,有損皇室威嚴。
宣平帝聽聞蘇鈺竟在大街上帶頭為雲嫣然畫眉,不禁愕然的挑了挑眉,寧王竟已到色令智昏的地步了嗎?
蘇容聞后亦是一怔,旋即無奈的搖了搖頭,寧王還真是肆意啊。
陳濯皺了皺眉。
御史台堪稱朝堂最亂之地,眾多勢力交錯縱橫,他雖為督查御史,但也無法管控其他御史。
畢竟聞風而彈是御史的職責所在,就連皇帝也不敢多加斥責,否則便是有違先祖之令。
賈御史語落,望著蘇鈺義正言辭的道:「此事寧王想作何解釋?」
蘇鈺側眸掃了賈御史一眼,語氣清冷,「本王為何要與你解釋?」
賈御史頓時語凝,顯然未曾遇到過這種情況。
不論王宮貴胄還是權貴眾臣,哪個被御史彈劾后不得小心翼翼的出來解釋,可這寧王怎麼這樣呢?
莫非要破罐子破摔不成?
蘇鈺卻繼續漫不經心的問道:「本王為王妃畫眉,又與你何干?」
華將軍哈哈一笑,插嘴道:「是呢,賈御史管的也寬了,你平日宿在哪個姨娘那我們也沒過問啊!」
「聽說賈御史很有情調,沒事還會與姨娘們撫琴作詩呢!」虎威將軍也笑呵呵的附和道。
武將說話不講究修辭,直白的讓賈御史不禁老臉通紅。
「這……這如何能相提並論,本官如何都是關上門在自家府中,可寧王卻是在大街之上,這成何體統!」
謝瀾的父親兵部左侍郎摸了摸鬍子,淡笑道:「賈御史此言未免有些嚴重了,寧王正值新婚燕爾,大家都是從年輕時過來的,難道還不能理解少年娶妻的歡喜之情嗎?」
眾人默了默,齊齊陷入了沉思。
他們不是不贊同,而是當真忘了。
能有資格上早朝的都是在朝堂打磨多年的老臣,新婚之情對他們來說實在太久遠了。
宣平帝卻若有所思起來,最近他新得了兩個美人,一個溫婉,一個清純,倒是讓他找到了點年少時的感覺。
畫眉而已,不過閨房之樂,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
謝侍郎是翰林出身,所以自不像華將軍那般只知人身攻擊,文臣講究的是殺人誅心,「況且寧王與寧王妃乃是陛下賜婚,寧王與王妃夫妻和睦也是對陛下的感念與敬重。
難道王爺疏冷王妃,辜負了聖上龍恩,這才是賈御史想看到的嗎?」
賈御史聞言果然臉色一變,忙道:「謝侍郎莫要信口雌黃,本官豈有此意?」
謝侍郎淡淡一笑,不徐不疾的道:「賈御史勿急,本官也只是隨口一言,並無他意。」
賈御史被堵住了話頭,其他御史也不敢貿然開口。
畢竟謝侍郎已經將高度提升到了龍恩之上,他們有幾條命也不敢反駁。
宣平帝對這種事向來不甚看重,他本身就是個喜好享樂的,甚至即便聽到權貴們在家中豢養歌姬供賓客取樂也不過一笑置之,覺得這是男子本性而已,不足掛齒。
宣平帝正欲開口將此事帶過,卻忽聽昭王冷聲開口道:「寧王寵愛自己的王妃自然無可厚非,可本王聽聞寧王還當眾發表了其他的言辭。」
見宣平帝沒有阻攔的意思,昭王便繼續道:「寵愛妻子的男人不一定有出息,但不疼愛妻子的便一定不是好男兒,這些話可是寧王所言?」
「是。」寧王頷首,坦然應下。
這下謝侍郎等人皆皺起了眉,心中暗嘆寧王還是太年輕了些,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啊。
昭王目露得意之色,「依照寧王這般說,天下男人若做不到寧王這般地步豈不都不算好男兒了?
天下百官是,本王是,那父皇他在寧王心中難道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