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37章 罷
秦閣老冤死獄中,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朝中那些老臣要麼狡猾如狐,不肯說實話,要麼便各有各的心思,詢問他們反是更讓人心煩。
所以宣平帝才會想起不苟言笑、為人清冷的蘇鈺來,只沒想到他一開口竟會如此直白。
宣平帝眯了眯眼,眸光略顯銳利,「看來寧王對昭王嫌隙頗深啊。」
蘇鈺並不慌張,只徐徐道:「臣本對幾位殿下之間的爭執無甚興趣,可昭王卻因府中側妃對金家陷害打壓,的確令臣很是不悅。」
宣平帝勾唇笑了笑,「你倒坦成。」
「但罪魁禍首宋清君已經伏誅,君臣有別,臣也不會再與昭王計較此事,方才所言也並非出於私怨。」蘇鈺語氣淡然無波,他似一尊無悲無喜的神像,冷眼旁觀世事。
這樣的蘇鈺很難不讓人信服。
「雖說始作俑者是宋清君,但以宋清君與昭王的關係,陛下難道就沒有一絲懷疑嗎?天下人又豈會沒有疑慮?
哪怕昭王真不知情,縱容親眷陷害儲君,昭王難道不該付出代價嗎?」
宣平帝皺了皺眉,心裡也知蘇鈺所言有理。
蘇鈺見狀,眼瞼微垂,又道:「況且是罷是封不過陛下一道旨意,以此平息天下文人的憤怒,豈不是最簡單不過的辦法。」
蘇鈺告退後宣平帝獨自思忖了一會兒,想了想又把薛澤喚了來,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聽了薛澤的回復,宣平帝有些愕然,半晌才開口道:「沒想到你們的說辭竟一般無二。」
薛澤蹙眉,「何人?」
「寧王。」
薛澤擰起眉,似是這個人光是提一提就讓他覺得十分厭惡。
宣平帝呷了口茶,笑道:「朕以為你能想出其他的辦法保全昭王。」
薛澤神色依舊,「陛下問臣的是此事如何解決,並非詢問如何保全昭王。」
「哦?兩者有什麼不同?」宣平帝饒有興緻的問道。
「作為臣子,此乃臣能想到的最為快速的辦法。可若作為昭王爺的表親,對臣來說天下士人的想法與臣何干?」
薛澤的言辭可謂大膽,可宣平帝卻不怒反笑,指著薛澤道:「你呀,都成家的人了這性子卻是一點沒變,難怪你父親對你嚴厲!」
薛澤眸色幽深,「臣如何與他何干,他喜歡多管閑事由得他去便是!」
薛澤對忠勇侯的冷漠厭惡人盡皆知,宣平帝不咸不淡的斥了他兩句,但顯然並不反感他們父子相厭。
薛澤不同於其他世家子弟,他與忠勇侯彼此憎惡,薛澤小時候甚至還曾弒父。
對此宣平帝非但不反感,反而很欣賞他,這也是他肯信任薛澤的原因。
薛澤能有如今的權勢仰仗的是他這個帝王,而非忠勇侯府,薛澤也清楚若無自己的庇佑,他世子之位難保。
「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新婚燕爾莫要讓新娘子獨守空房太久。」
薛澤拱手退出掌乾殿,一路回了忠勇侯府。
府中的紅綢燈籠早就被薛澤勒令撤了下去,府中不見一絲紅,已完全瞧不出剛剛辦過喜事。
薛澤剛邁進書房便見絳卓坐在屋內閑適的喝茶,冷眉一凝,「誰讓你進來的!」
絳卓還穿著南疆的服飾,眉眼美艷,自有一種異域風情。
她噙笑看著薛澤,「我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妃,難道世子的書房我還不能進來嗎?」
薛澤抬手遣散小廝,冷冷道:「我說過,你我各取所需,無事不要跑來煩我!」
絳卓覺得大越的男子都有些不正常,她如斯美貌,可新婚之夜薛澤卻連一眼都未瞧她,直到現在兩人也未曾同榻而眠。
絳卓重重落下杯子,收起了嘴角的笑,陰沉沉的看著薛澤,「各取所需也要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自你我大婚起你便一人宿在書房,你置我於何處?又讓我日後如何面對城中女眷?」
她不想浪費時間在紛擾的流言蜚語上,薛澤的愛意無所謂,但忠勇侯世子妃的這個位置很重要。
薛澤恍若未聞,徑自走到案后。
絳卓有些惱了,起身道:「薛澤,我與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見薛澤根本不肯理會她,絳卓知道自己若不拿出點什麼來,根本沒辦法取信薛澤,便道:「在繼母手下討生活想必世子幼時的日子定不好過,如今我既嫁給世子,自要為世子分憂,也算是我的投名狀,如何?」
薛澤終於分出了一個眼神給絳卓,「一介婦人,我若想殺她一早便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這算什麼投名狀。」
曹氏的小動作一直不斷,他惡臭的名聲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勞。
不過這些他並不在意,甚至樂見其成。
惡人有惡人的好處,惡人才不會被人欺。
「那你到底想如何?」絳卓有些失了耐心。
薛澤這才慢悠悠的向後仰坐,靠著椅背,雙手環胸,挑著下巴看著絳卓道:「想做好這個世子妃很簡單,將你們南疆插入大越的細作名單給我。」
絳卓目光一凝,不待她開口,薛澤冷冷道:「別跟我玩裝傻那一套,你們能與十餘年前無聲無息的潛入大越,定然不會只有我母親一人吧。」
絳卓緊抿著嘴唇,遲遲未語。
錦衣衛負責審訊,薛澤除了手腕狠辣,耐心更足。
半晌,絳卓才面色凝重的開口道:「此乃南疆機密,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不過為了以示誠意,我可以告訴你另一一個秘密。」
「什麼?」薛澤顯得興緻寥寥。
「有關我們南疆駐顏霜的秘密。」
薛澤臉色一冷,「砰」的一聲拍在案上,「你當本世子是何人,會在意你們女子所用之物?
滾出去!」
絳卓卻輕蔑的看著薛澤,微微揚起下巴,說話時眼中又露出了驕傲自信的光芒,「世子並非南疆人,不識貨也無可厚非。
外人只知駐顏霜對女子而言有永葆青春之效,卻不知這青春需要以自由為代價!」
薛澤面露不解,絳卓笑意幽幽,眼中的寒光像似野原上的惡狼,「駐顏霜的確是好東西,用了便可永葆青春,可世子知道為什麼南疆氏族從來不用嗎?」
「因為這駐顏霜與罌粟五石散一般,用了便再也停不下,否則便被其反噬,容貌盡毀。」
她嘴角笑意更冷,讓薛澤都覺得心生寒意,他記得絳卓初來長安便將這駐顏霜作為敲門磚送給了許久權貴人家。
見薛澤想明白了,絳卓莞爾笑道:「女子看重美貌,唯有如此才能攏住男人的人,若有天她們發現自己的美貌不存,世子猜猜她們會不會為我所用?」
她走動的皆是權貴眾臣之家,男人重利不好收買,可女人相對來說便好掌控得多。
她們若不想容貌受損被夫君嫌棄,便只能依仗自己,那些權貴不會提防自己的枕邊人,屆時自己想做什麼豈不輕而易舉?
看著絳卓嘴角幽冷的笑意,薛澤挑挑眉,「你們的準備還真是充分。」
絳卓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開口道:「誠然,南疆與大越國力懸殊,以我們的兵馬想要攻下大越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總可以為自己的族人謀划更有利的生存環境。
寧王鎮守岐山,對我們南疆多行打壓,寧王府不倒我們的族人便難有喘息之機。
正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所以南疆願傾力相助昭王登上皇位,而相應的事成之後大越需將半個岐山劃歸我們南疆所有。」
這是他們與昭王定下的盟約,不過他們還有其他目的未說。
縱然他們現在無法吞併大越,可他們還有子子孫孫,以岐山為始一點點蠶食腐朽大越,終有一日他們也可佔據這片沃土。
絳卓說完這些底氣足了不少,望著薛澤道:「如此可值得世子與我惺惺作態一番了?」
薛澤瞭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絳卓見目的達成,笑意更濃,「昭王如今勢微,我們更該攜手共度難關,這才是夫妻一體,不是嗎?」
當夜,薛澤宿在了絳卓房內。
當一方染血的喜帕呈至曹氏眼前,府中的議論才就此止息。
可曹氏現下卻分不出精力插手薛澤與絳卓的事,只因一道聖旨打得整個忠勇侯府措手不及。
宣平帝下旨怪罪昭王識人不清,冤屈忠良、構陷太子,廢黜昭王親王爵位,降為昭郡王,薛貴妃降為德妃,收回協理六宮之權,以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