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我是真不知道,阿爹沒同我說。」鄭芷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啥,只知道阿爹回來就唉聲嘆氣的,直罵人。
阿爹叫他給白梧哥送東西,又囑咐他不要瞎說,他生怕林白梧問起來,慌的連人家門子都不敢進。
林白梧瞧出他犯難,便沒再追問,想著回頭去問問嬸子,嬸子疼他,該是能說的。
林白梧見時辰不早:「我去灶堂瞧瞧,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鄭芷拉住他腕子:「你家來做客,咋好去做飯呢。」
「總不好都叫嬸子干呀,你屋裡呆著,要是忙得過來,我再回。」
林白梧叫鄭芷幫他瞧著貓兒,自己掀簾出去。
他其實還是想問問阿爹的事,想著幫嬸子幹活嘮嘮嗑,嬸子興許就說了。
到灶堂,門卻是關起的,林白梧剛想敲門,裡頭忽然傳來說話聲,是馮秋花的聲音——
馮秋花忙道:「就說了不能告訴你,告訴你了只能叫你白擔心。這冷的天,雪封了山了,山路又凶又險,你鄭叔昨個兒回來,牛車都翻了,那車板子到眼下都沒得修,還有他那腿,擦了這長一道口子……你可別干傻事啊。」
林白梧伸手抹了把臉:「嬸子別瞞我了,我都聽見了。」
「哎……老林也是犟,那便不要了嘛。」
「啪」的一聲響,木門被推開了,林白梧就站在門口,臉面發白,渾身搖顫:「叔嬸,我阿爹咋了嘛!」
沉默許久后,裡頭繼續道:「說了啥用?只能叫梧哥兒心裡頭煩悶,又幫不上啥大忙,難不成還真上鎮子給他爹撐腰不成?」
眼淚再也止不住,順著臉頰往下滾,林白梧哭道:「鄭叔,我想上鎮子。」
「那夥計沒說清,只說腿跛著走不了路,還有他傷了的事兒……不叫同你說。」
「嬸子您就別瞞我了!」林白梧眼圈通紅,「我阿爹他到底咋了!」
許久后,鄭宏發出一聲粗重的嘆息:「工錢沒給全,你爹白挨了頓打。」
「咽不下這口氣啊,少給了一兩銀子,還挨了頓打。」
沒人會在這天氣陪他賭命,他也不該提如此任性的要求。林白梧輕輕點了點頭:「知道了,嬸子。」
林白梧一抖,馮秋花緊著拉住他手,用手背給他擦臉:「哎呦梧哥兒,你哭得嬸子心疼吶。」
林白梧努力止了哭,卻止不住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林白梧喘不過氣,手緊緊攥著衣邊,「打成啥樣了……」
林白梧心頭一緊,敲門的手頓住了。
「哎別哭,梧哥兒別哭啊。」馮秋花慌的走過去,「嬸子手臟,不好給你擦。」
「是個好孩子,他來肯定也是為了老林,要麼就直說了。」
雪大,山路又硬又滑,萬一不小心滾下坡去,或再遇了雪災……確實兇險。
門內的人皆作一驚,馮秋花緩緩放下蒜,站起身來:「梧哥兒,你咋不在屋裡呆著呢?」
他將手裡的刀落在砧板上,發出「當」的一聲響:「我一直等到酉時都沒見著他人,後來有個小夥計過來,說是老林頭被人打了來不了了,托他送東西。我本想瞧他去,可那夥計攔我,說是老林不讓人瞧,我便回了。」
鄭宏的嘆息聲又起,緩緩說來:「那日我和老林頭一道去的鎮子,說好的日落時候在巷子門匯合,好一道回來,以往也都是這樣。」
「哎喲別擔心了,你阿爹能有力氣給你帶年貨,總不會傷的下不得地。灶堂冷,你快去芷哥兒房裡坐著,等魚好了一塊兒吃飯。」
林白梧輕聲應下,塌著肩轉身出門。
馮秋花見人走了,嘆口氣的將門關嚴實,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
她坐回小矮凳上繼續剝蒜,好一會兒,才幽幽嘆道:「咋這個命苦哎。」
這一頓飯吃的林白梧食不下咽,即便叔嬸的手藝好,將魚做的噴香,又在魚身上撒了金貴香菜,綠油油的,很是有食慾,林白梧也味同嚼蠟,甚至都忘了給貓兒餵食。
堂屋裡人多,貓兒不願意進來,就在後院里耍。還是鄭芷想起來,端著小碗去餵了飯。
院里雪厚風勁,淵嘯正在巡視領地,爪爪踩在雪面上發出咯吱脆響。
院門「吱」一聲打開,淵嘯循聲望去,見不是林白梧,找了處曬得到日光的地兒,懶洋洋的卧了下去。
這樣一隻毛茸茸的大貓兒,渾身覆著銀亮的條紋,日光一曬,很是威風。
鄭芷歡喜,總想去摸上一把。可每每此時,他都還來不及近身,這貓兒便呲溜一下跑的老遠,一雙獸目朝他瞪來,發出瘮人的黃光。
好凶,不給人摸……
鄭芷哆嗦一下,將盛了魚頭的小碗放在雪面上,轉身回了房。
淵嘯支起耳朵,待周遭都靜下來,才踱步過去,將碗中魚吃了個乾淨。
而今的它雖是幼態,身量如一隻大貓,食量亦然,可神虎族血脈的烙印和極速癒合的傷口,讓它食慾大漲,完全不滿足於碗中之量。
風聲漸緊,淵嘯擇了處高地俯視,忽見茫茫雪面上一隻落單的黃羊幼崽,正焦躁的四處張望。
淵嘯黃金瞳驟縮,身體里野性的血液開始沸騰,讓它懷念起原始血肉的甘甜。
它緩慢的舔了舔爪尖,躬身而起,如疾箭般猛竄了出去。
吃過飯,林白梧沒多呆便告辭了。
馮嬸子想留他住下他沒應,要給他裝吃食也被他拒了,只抱著貓兒往家去。
淵嘯吃飽喝足,在小雌懷裡舒服的哼唧。
風雪時停時起,很是凍人,吹了林白梧頭臉一層白,他卻感覺不到一般,埋著頭吭哧吭哧往家走。
忽的,就感覺臉頰一熱,林白梧低頭看去,被裹的嚴實的大貓正滴溜著一雙眼,伸了舌頭小心的舔他。
貓兒的舌面覆著倒刺,並不多舒服,可林白梧卻毫不嫌棄。
他看著貓兒,輕輕的笑,可笑著笑著就掛不住嘴角了,埋頭在它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淵嘯一早就覺出小雌不對勁,可又不知道他是怎麼了。而今見他哭了,便挺著肚皮給他埋,又伸了肥厚爪爪抱住他的頭,給他暖耳朵。
哭過一場林白梧便好多了,他自貓兒懷裡抬起頭,與它沉默的對視。
朔風呼嘯,密林獸嚎,廖天白雪漫漫,紛紛揚揚。
連綿起伏的山巒沒有盡頭,林白梧望向遠山,輕聲道:「貓兒,我想上鎮子,你陪我嗎?」
鎮子……
淵嘯眯了眯眼,甩了甩粗壯尾巴,仰頭舔上林白梧凍得通紅的臉蛋:「唔!」
林白梧一滯,本是無心的一句,竟得了應,他驚愕的低頭看向貓兒:「真的陪我嗎?」
這難道還有假?山路崎嶇難行,它難不成真放他一人出去?
淵嘯尾巴甩的「啪啪」作響:「嗷嗚!」
林白梧睜圓眼,埋頭進貓兒頸間蹭了蹭。不論是不是他會錯了意,貓兒的應,都熨帖著他的焦躁、不安,讓他心口一片滾熱。
小雌手臂好生用力,勒得淵嘯快要喘不過氣,可他又好香好軟,它不忍躲,仰著頭、張大口費力的呼吸,尾巴卻甩得飛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