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唐賀的到來,讓原本喜氣洋洋的婚禮蒙上了一層陰影,俞知歲快樂的心情一去不復返。
最後的結果是俞敏華同意給他一千萬,但從此以後他不要再出現自己的面前。
「世人都說父母總是無條件愛自己的子女,我不知道別的父母是不是這樣,但是我做不到,我就是更愛我養大的孩子。」
「唐賀,我給你錢,不是因為我對你還有希望,是買斷你這一輩子,以後你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不要妄想能用血緣關係綁架我,你就算拿大喇叭向全世界喊,說我這個親媽不管你,我都不害怕。」
「大風大浪我見多了,你這點事耽誤不著我掙錢和過日子,拿了錢,以後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人貴有自知之明,要懂得見好就收,下次就進不了門了,還有……」
她頓了頓,扭頭看向俞知歲俞知年兄妹倆,忽然問:「你們要打他一頓嗎?他收了錢的。」
嚴松筠&唐榕:「……」老俞家這麼野的嗎?
唐賀:「……」問就是後悔來找親媽了。
俞知歲哼了聲,低下眼,「……我才不打他,髒了我的手。」
她抱著嚴松筠的胳膊,把半邊臉藏在他懷裡,使勁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心裡安定下來。
不過俞知年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的頭髮亂糟糟的,衣服皺巴巴,嘴角也被劃破了,不停地往外滲血,他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氣。
過了約摸半個小時,打鬥聲慢慢停了,唐賀那副場面疏於鍛煉的樣子,哪裡是俞知年的對手,被揍了個鼻青臉腫,一邊哭一邊罵俞知年不是人。
嚴松筠抱著俞知歲,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胳膊漸漸收緊。
俞知年沒想那麼多,他看一眼妹妹蔫巴巴的模樣,臉色一沉,開始解西服外套的扣子。
算了,聽到就聽到吧,丟臉的又不只有俞家。
俞敏華淡淡地看著他,愈發覺得他不像她的種,她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要不是當年仔細確認過這就是她生的,說不定還要懷疑是不是唐家將私生子調包了給她。
他隨即叫罵起來:「俞知年你這個野種!你特么算老幾,是你搶了我媽,搶了我的一切,你給我還回來!」
一邊嘶吼,一邊和俞知年扭打在一起,俞敏華像是沒聽到他說了什麼,眉眼不動地看向窗外,神色間有淡淡的憂傷。
俞知歲蔫蔫地嗯了聲,嚴松筠同俞敏華和俞知年道了聲別,拍了拍她肩膀,將自己的外套脫了罩住她,摟著她就往外走。他們從後門提前離開了婚禮現場,回去的一路上,俞知歲都很沉默,安安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知道了媽,我去安排。」唐榕應了聲,出去張羅這些事。
一邊解一邊咬牙切齒:「媽您可別怪我下手重,我早就想打這龜孫了!」
又一路求饒說再也不敢了,實在是醜態百出。
罵完將外套往地上一扔,餓狼一樣撲過去,一記左勾拳打在唐賀的下巴上,疼得他嗷地一聲。
打鬥聲,叫罵聲,在這間並不大的休息室里充斥著,也不知道這裡的隔音效果怎麼樣,要是讓外面路過的人聽到……
唐榕道:「別擦了,你手臟,小心感染了,我去給你們拿葯。」
她剛要走,俞敏華就說:「順便跟外頭說一聲,就說阿年喝醉了,一會兒就不出去送大家了,讓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唐榕淡定地彎腰,將丈夫扔在地上的外套撿起來,抱在懷裡。
嚴松筠將她抱在懷裡,輕輕地吻她的臉,低聲哄道:「沒事了,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好不好?」
說完摸摸俞知歲的手,覺得有些冰,就安慰道:「別想那些事了,回去喝點薑湯,暖乎乎地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這副淡定的姿態讓俞敏華很滿意,她點點頭,又看向俞知歲,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見沒什麼大問題,這才鬆口氣。
她對嚴松筠道:「這兒也沒什麼事了,小嚴你先帶歲歲回去吧,好好休息。」
他以為俞知歲是因為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難過。
童年遭遇的傷害,經常需要花很多時間去撫平,甚至有可能一輩子都有瘡疤,他能理解她的難過,卻無法與她感同身受。
他輕輕地拍著俞知歲的背,哄著問道:「後天就是感恩節了,咱們要出去吃火雞嗎?」
「哦,對了,我沒準備禮物,你別生氣,實在是我們家從來不過這種節,記不住日期。」
「但是你要的話,我改天補給你,行么?這次還送首飾行嗎?我那天看書,看到一句據說是莎士比亞的話,據說啊,我也沒查證,說是『珠寶沉默不語,卻比任何語言更能打動女人的心』,你覺得對不對?」
他低聲絮絮地說著別的事,想要將她的注意力從往事上吸引開。
俞知歲靜靜地聽著,眉眼安寧,卻忽然問了一句:「嚴松筠,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打他嗎?」
嚴松筠一愣,「……不是你說的,怕髒了自己的手么?」
「不是。」她搖搖頭,聲音很輕,「至少不全是。」
她說完,把臉埋進嚴松筠懷裡,呼吸聲變得深重了一點。
「有些事我誰也沒說過,沒跟姑姑說,也沒跟大哥說,這麼多年我以為我都忘了,可是看見他,我才發現,我沒有忘,也沒辦法忘。」
她的聲音嗡嗡的,透著嚴松筠無法忽視的低沉,他的手頓了頓,然後輕輕地放在她肩膀上。
他聽到她說:「但是藏在心裡太久了,我覺得難受,是不是說出來會好一點?嚴松筠,我能相信你嗎?」
嚴松筠沉默片刻,道:「不,歲歲,你與其期望我保守秘密,不如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秘密一旦被第二個人所知,就不再是秘密了。」
俞知歲失笑,說:「也是,可是我還是想說,簡單的說,好么?」
「如果那樣你心裡會舒服點,就說吧。」他低頭用臉貼貼她的鬢角,低聲保證,「我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你說也沒關係,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只是……」她短促地笑了聲,「我只是沒辦法面對自己而已,而不是覺得對不起任何人。」
嚴松筠對她這個說法感到疑惑。
「其實當時,那幾個綁匪是想撕票的。」俞知歲緊接著說了一句。
嚴松筠聞言,攬著她的胳膊驟然一緊,「……什麼?」
「我不知道那幾個人被抓以後有沒有告訴過警方,警方又有沒有告訴過姑姑,但我很確定,我親耳聽到他們說……」
「要不把她做了吧,帶著也走不遠。做了幹嘛,賣到山溝溝去,給人當童養媳,過兩年長開了就能生孩子了,這麼遠她怎麼跑得回來,就算想跑,窮山惡水出刁民,那些人也不會讓她跑的。但是風險還是太大了,萬一呢?大哥,你做了她,還要處理屍體,更麻煩,還損失一筆錢,賣了她,掙了這一筆我們就遠走高飛。是啊,大哥,我覺得可以,我們沒必要做了她……」
她一句一句地複述著藏在記憶里十幾年的話,已經不知道哪句是哪個人說的了,只記得確實有人說過這樣的話。
嚴松筠的臉色越聽越陰沉,他叫了聲她的名字,想阻止她繼續回憶,但她卻像是完全沒聽到,沉溺在回憶里。
「他們以為我已經暈死了過去,就在那個倉庫的門口商量,但我卻偏偏在那個時候醒了。」
「我很怕,怕極了,但我沒有力氣逃跑。」
「他們當中有一個人固定來查看我,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有次聽到他們說話,說他妹妹怎麼樣……我就裝作昏迷不醒,叫哥哥,嚴松筠,我沒辦法了,這是我從電視里看來的,女主角對著綁匪叫哥哥,激起了他最後的良知,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也是被人挾持當做人質最後殺死了的。」
「我不知道這個方法有沒有用,但我沒有別的方法,只能賭他和妹妹感情很好,這個做法很冒險,但我很幸運,第二天他再來查看我的時候,跟我說,你倒霉啊,你就是你哥騙出來的。」
「我就哭,跟他說,我很喜歡我的哥哥,我不知道他會這樣,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他不好的事,我爸爸媽媽死了,姑姑搶走了他們留給我的東西,還帶來一個野種,那個野種欺負我,他們還不給我吃飽飯,我做夢都想哥哥來帶我走,去哪兒我都願意,我一點都不恨他……」
「我撒謊,說假話,眼睛眨都不眨,明明姑姑和大哥都對我很好,都讓著我想著我,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極力詆毀他們,撕開我的瘡疤,跟他說我是個孤兒,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很想我的哥哥……我恨唐賀,但是我想活著,就叫他哥哥……可是我恨他,我人生中第一次學會恨,就是因為他……」
嚴松筠聽到這裡,已經明白她為什麼會說無法面對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了。
「你討厭的,只是那個弱小的自己,對不對?」他低頭,輕輕地吻在她耳朵上。
俞知歲猶豫了片刻,點點頭,「……我覺得是,我有時候會想,如果那個時候我聰明點,就不會被唐賀騙了,也就不用遭那麼多罪。」
「嚴松筠,那個關我的地方特別嚇人,黑黢黢的,只有牆連著屋頂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通風口,我感覺像地牢……」
「不要再想了。」她話沒說完,就被嚴松筠捂住了耳朵,阻止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不要再想,越想給你的傷害就越大。」
他語氣很認真地說:「你錯了,你不應該以大人的要求,去要求十歲的自己,十歲的人還是小孩子,遇到危險能想到電視劇里的橋段,想辦法自救,已經很了不起了,弱小不是你的錯。」
年齡,心智,力氣,不管從哪方面講,她都只是一個小孩,面對的卻是幾個年輕力壯,心智健全的大男人。
她能想到辦法,已經很難得了。
嚴松筠有些無奈,「所以你的勝負欲,就是這麼來的嗎?不管對方實力是不是和你有差距,只要你想,就一定要勝過人家?」
可是現實就是,比她厲害多了去了,「你沒人家本事好,輸了怎麼辦?自己生悶氣?」
俞知歲努努嘴,哼了聲。
嚴松筠忽然想到:「你不會以前念書考試沒別人高分,也要偷偷生氣吧?」
俞知歲還是不吱聲,他就知道了,忍不住呵的一聲冷笑,「你這不就是自己氣自己么?氣出病來誰能替?」
「……我後來沒有了,就幾次!」俞知歲忍不住替自己辯解,「那人受到打擊多了,總會面對現實的,不是嗎?!」
嚴松筠一時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方才臉上的擔憂一瞬間煙消雲散。
一開始他還以為會聽到她難愈的心理創傷,以為她會哭,還有頭疼怎麼才能安慰她,結果沒成想聽到最後會是這樣的感受。
你說是心理創傷嗎?肯定是,她後來的事事都想比人強,愛面子,都可以看做是對此的應激反應,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弱小。
但你說這創傷嚴重嗎?至少現在看來不算嚴重,最多就是想起來會覺得害怕,那她不想就沒事了,她的好勝心也沒有影響生活,反而會成為她工作上的動力。
「所以……」
嚴松筠沉吟好半晌,組織了一下語言,「以後你多跟我們在一起,有人陪著,有事可做,就不會想起這些事了吧?」
反正唐賀估計以後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了,也就不會刺激她想起舊事。
「咱們離他遠遠的,就像過敏源,避開就沒事了。」他說。
俞知歲連連點頭,表示很贊同他的說法。
嚴松筠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色,見沒什麼異常,這才真的鬆口氣,將她又抱進懷裡,親了親。
「那我們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事,聊聊下午要做什麼?」
婚禮早上開始,到現在也不過下午三點左右,距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他們還有大把時間。
但俞知歲卻搖搖頭,「我回去得先把劇本看了。」
頓了頓,她忽然來了點興緻,邀請他:「小嚴總要和我一起看嗎?有好幾個劇本呢,已經提交的預算稿里也提到的,你提前了解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