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緣分

第四章緣分

商白御冷靜思考幾秒，但上輩子所謂的「緣分」實在太多，一時間不能確定到底是哪段。

他問系統：「具體是什麼東西，我打得過嗎？」

系統：「難說。」

商白御迅速把泡沫沖乾淨，慢慢退出噴頭的範圍，穿好睡衣。

他並沒有關掉水，怕打草驚蛇。

浴室的半透明門外，一道短短矮矮的黑影豎在門口，來回晃動。

那道影子慢慢拉長，扭曲成一團。

這次，明明白白一聲鯨鳴從門外傳來。

商白御這兩輩子加起來聽過一次鯨鳴，這是第二次。

他的面色變得有些古怪，「……是他嗎？」

異種管理局的武器都是用特殊材質製作而成，不會傷害到人類，只針對污染進行打擊。

*

今夜，異種管理局的大樓燈火通明。

「我擦，這怎麼回事，二區為什麼數值這麼高？！」

她看著文竹跑出屋內，目光轉向屏幕，小聲嘆氣：「這污染什麼時候是個頭……」

「小文，你拿著這個。」

面色蒼白的女人在文竹身後開口：「別緊張，你剛來沒多久，以後這種事兒多著呢……記得自己帶個防身的武器。」

「……」

文竹慌慌張張跟上。

文竹緊緊握住槍：「好、好的！謝謝孟隊！」

孟淼抱著胳膊靠在一邊，虛弱的臉上浮現出微笑：「……我已經不是隊長了，不用叫我孟隊，快去吧。」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緊緊盯著屏幕。

他的心情不太好。

路過的員工聽到她的話，也嘆了一口氣：「要是商白御在的話，應該會好很多吧，至少氣氛不會這麼緊張。」

錦川接過同事遞來的咖啡。

緊接著，門被敲響了。

孟淼又想起了那位灰發的後輩。

員工搖頭。

可惜，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人在局裡了。

少年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我想見您一面。」

他們在這個崗位上，就應該這樣。

由於局裡幾乎人人都是污染物，為了不痛擊友軍，每個人入職前都進行過培訓，保證不會有誤傷情況發生。

「真服了呃，又要加班了，我女朋友還約我吃飯呢。」

為了人類，犧牲一點點個人時間也沒什麼大不了，沒錯。

和他在一個辦公室的員工不管多累多難受，看到他那雙格外真摯的藍眼睛心情會好很多。

他的手裡被塞了一個冷冰冰的東西。

這意味著，有高級異種出現在這裡。

「這破地方，不會有兩個A級異種吧……？」

*

「很抱歉打擾到您，我並沒有惡意。」

錦川倏地起身，板凳向後拖動，發出刺耳的響聲。

「不好意思，您還在洗澡嗎？」

「到底是什麼東西聚在那裡啊……」

「如果是他在的話，管理局現在的情況會不會好一點呢……？」

錦川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

商白御對人對情緒簡直敏銳到一種境界，有員工情緒低落時，他會坐在一邊遞來一杯熱咖啡，認真聽別人傾訴。

「文竹，把東西帶上，出任務。」

系統說：「根據我的判斷，應該是的。」

他的左腳剛剛踏出門檻，肩膀忽然被拍了兩下。

二區的污染數值在晚上七點后就開始飆升，一直到現在沒有停下來。

污染物和異種靠著身體內的污染活動，這把槍里的子彈可以麻痹污染部位，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

門外的影子逐漸凝實成一個人形。

之前幾次試圖約商白御出來未果，這下又碰上加班，估計沒個十天半月加不完。

商白御眼睜睜看著門被融化成一團半液態狀的東西，緊接著，一隻手從中伸出。

那隻手的手背畫滿了詭異的圖案。

我的浴室門——

商白御的眼睛睜大，浴室的磨砂玻璃門就這麼流成一灘。

他把水關上，臉色明顯有些不好：「沒看見我在洗澡嗎？還有，你把門弄壞了，這房子不是我的，你得賠錢。」

少年終於把頭探進來，眨眨眼睛，「但是您明明穿著衣服。」

他看起來只有十幾歲，膚色很深，一頭柔順的黑髮散在身後。

如果不是額頭那根大概有十幾厘米長的角，他就和所有普通的運動系少年一樣，朝氣蓬勃，散發著青春活力。

商白御盯著對面的少年看。

「……還真是他。」

商白御上輩子見過一次真正的鯨。

當時的他剛過三十五歲生日，級別卻已經達到B級，是所有B級員工中最年輕的一名。

這份任務自然而然交給了他。

那隻獨角鯨是在東部海岸被人發現的，儀器檢測他至少有A級。

異種和污染物並不是相同的東西，只有污染達到一定數值才會異化成為異種。

大部分異種沒有神志，完全被慾望驅使。但一小部分異種則保留了人類的思維，能夠在人類和異種之間來回變換形態。

A級異種十分少見，由於思維方式與低級異種不同，他們更傾向以人類姿態行動，而這隻獨角鯨卻一直以異種形態在海洋中遊盪。

他顯然出了什麼問題。

少年彎下腰，朝他行了個華麗的禮，抬起頭時臉上掛上了真誠的微笑，「您好，我叫京。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您面對面交流一些事情。」

他的嘴咧開，裡面的牙密而尖銳的，像深海中兇猛的魚類。

商白御問系統：「我要是和他打起來，誰贏的概率大一點？」

系統給出答案：「雖然你大概率打不過他，但贏的應該是你，畢竟你有萬人迷buff疊加。」

商白御做了個手勢，指了指門外：「出去說。」

京乖乖從浴室離開，嘴卻一直沒有停下：「我還以為您會直接解決我，或者給管理局打電話……」

「不要老活在你以為的世界，我和管理局沒有任何關係。」

商白御坐在沙發上倒了一杯水，往嘴裡送了一口。

京愣住，片刻后才撇撇嘴：「你怎麼說話像我媽一樣。」

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兩條腿來回晃蕩，十分符合他的外表年齡。

「有事快說，我時間很寶貴。」

京瞬間坐直身體：「好吧，我是來向您介紹我們的組織，弒神會。每當有新的有潛力的污染物出現，我們的神就會發出指示，讓我們幫助他成功晉陞為強大的異種。」

他將手伸出，手背向上，展示那片皮膚上的刺青。

那是一種極其詭異的圖案，像是一隻半睜的眼。

刺青遊走在他的皮膚上，似乎有生命一般。

商白御看了半晌，想再仔細觀察時忽然感覺腦內一陣刺痛。

京將手收回，「好啦，看這麼一會兒就夠了，這是我們追隨的神的印記，不是什麼人都能看的。」

商白御揉了揉太陽穴，對系統道：「邪/教組織經常干出祭天同伴的事情，我現在懷疑上輩子他就是被祭天的那一個，傻乎乎的。」

系統：「……」

京打量著商白御，男人不僅臉長得好看，身上也散發著迷人的香氣。

他還沒有成年，但由於是高級別的異種，對污染的味道格外敏[gǎn]。

他能感受到，這股香味並不是香波或者香水的味道，而是從身體里散發出的味道，格外勾人。

與這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一樣，對方的污染源也有些不同尋常。

他竟然無法識別對方的污染源是什麼。

京斟酌語句：「你好特別，和我認識的污染物都不一樣……」

商白御聽到這話，更頭痛了：「打住，別。」

他很認真地對京說：「你把所有東西都說明白，別廢話，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已經給足了你面子……還有，少刷短視頻。」

這話太弱智了點！

京的笑臉僵住，有些惱火地磨牙。

他招攬了那麼多人，這還是他第一次碰壁。

他實在想不通面前的男人為什麼會如此無動於衷。

甚至還在教育他！

「……好吧！那我直說了，我覺得您可以考慮一下加入我們的組織，沒有組織的污染物是很難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

京繼續。

「異種管理局管理著那群聽話的污染物，雖然他們對自己的定位是人類，但怎麼可能……平民百姓如果成為污染物，不僅會吸引同污染源的污染物，還會因為沒有防護器具而加重感染，成為異種只是時間問題。」

京抬手指了指自己頭上的角，「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麼污染源，但你這房子周圍的異種可不少。你剛剛感染不久吧，我們這裡有很多污染物和你一樣，加入我們是很好的選擇……不要怕，污染是正常的，這年頭誰沒點污染呢？」

歸屬感很重要，京小小年紀已經拿捏人性，用這種方法招攬了很多人。

他在衣服的側兜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塊手機。

手機看起來有些年頭，屏幕裂成幾塊，背面也布滿划痕，但奇迹般的還能使用。

京捏著手機翻翻找找，將手機遞給商白御。

「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進我們的內部論壇看一眼，絕對比你自己當獨狼生活要好一點。」

商白御大概掃了一眼。

論壇整體是灰色調的，看起里十分古老，上面用宋體打著幾個大字。

「污染物交流處。」

他收回視線：「我想了解的時候會了解。」

京鼓著腮幫將手機收回來：「你這什麼反應！」

商白御摸摸下巴，湛藍的眼裡滿是真誠：「好啦，正常人面對你這樣入侵，應該早就嚇壞了，我還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已經不錯了。」

京被噎了一句，臉上出現十分生動的不悅表情。

商白御轉而問起他最關心的事情：「你怎麼進來的？我的魚呢？還有。」

他指了指化了一半的浴室門，「明天房東得過來，我得賠錢，但這是你乾的。」

京的表情凝固。他猶豫片刻，還是拿出手機，語氣明顯有些低落：「給我二維碼，五十塊錢夠嗎？」

「夠了。」

商白御從茶几上撈過手機，調出二維碼的頁面。

京轉好錢后便起身，又朝他行了個禮，「我得走了，不然等會有麻煩。」

他的身形逐漸扭曲，身體像燃燒的蠟燭一樣融化，最後整個人融成一灘黑水。

商白御靜靜看著地上的這灘東西，「你會留下痕迹嗎？很晚了，我不想打掃衛生。」

黑水很明顯晃動了兩下，整個房間的燈甚至都熄滅了一瞬，室內的溫度下降了一截，但商白御仍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不會……你能不能別說掃興的話，你真是多餘在臉上長嘴。」

京咬牙切齒道，他慢慢流淌進瓷磚的縫隙之中。

「對了，我還是覺得你換個地方住比較好，真的……」

聲音逐漸消失，最終，整個客廳只剩下了商白御一個人。

他把最後的一點水喝完，盯著地板看了很久，眉毛皺成一團。

「系統，你說我要不要拖一遍地？……真討厭小孩。」

系統：「……」

系統最後只憋出來一句「不用」，然後有些一言難盡地下線了。

它大部分時間也想不通商白御到底在想什麼，乾脆就不想了。

商白御獨自坐在沙發上。

上輩子他遇到京的時候，對方已經成為完全沒有神志的異種。

一般來講，這種情況下的異種會控制不住傷人，但他卻只是獃獃地在海里遊盪，偶爾撞到路過的漁船。

當年，身穿管理局制服的商白御用槍抵著鯨魚巨大的眼珠，開口：「你在這裡幹什麼？」

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先友好溝通，再進行處決。

而獨角鯨卻一動不動，彷彿根本沒意識到危險降臨。

商白御將槍收起來。

他摘下手套，撫上獨角鯨頭頂的尖角。

獨角鯨有些不適地扭了扭，但卻沒有躲開，發出溫和的叫聲。

商白御摸了他很久，海浪拍打在礁石上，遠方傳來海鷗拍打翅膀的聲音。

這一片海域十分廣闊，湛藍的海水和他的眼睛是一樣的顏色，充滿了自然的氣息。

獨角鯨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呆在這裡，任由對方撫摸自己。

商白御久違的感受到了寧靜，他閉上眼，身體靠在潮濕的鯨魚身上。

這隻龐然大物頗具靈性，輕輕叫了幾聲。

「……作為回報，我會放你離開。不要再靠近這裡了。」

商白御將槍對準天空，在扣響扳機時，忽然聽到身下微弱的聲音。

獨角鯨的眼裡流出了眼淚，它張開嘴，竟然口吐人言：「媽媽……」

商白御起身，拍了拍對方的角：「走吧，走到沒有人的地方。」

獨角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終潛入大海深處。

「……」

商白御躺在沙發上，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好像過得也不是很好。」

他搖搖頭，從沙發邊緣撈起手機，熟練地輸入一串字母。

頁面不停載入，最終，灰色的界面出現在屏幕上。

他隨便翻看著網頁，臉上的表情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怎麼這破頁面這麼卡？」

商白御坐直身體。

他上輩子最後的時候也給自己找過退路，但是直到死都沒找到機會脫離異種管理局。

污染逐年加重，污染物和異種越來越多，那時候，民間組織也已經有很多。

管理局接到的任務越來越多，員工們也逐漸對自己曾經的認知產生了猜疑。

商白御就是那時候接觸到弒神會的。

這是一個及其神秘的組織，在污染最重的那幾年頻繁活動。

「信仰我們的神明，將偽神殺死。」

「光明屬於我們，我們將獲得永生。」

商白御擺弄著手機，不斷下拉頁面。

上輩子，他一直沒能進入這個論壇，但卻把這串地址記住了。

這輩子的日子比上輩子好過太多，如果不是京提起，他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去了解一下這個神秘的組織。

這次他很順利進入了論壇。

整個論壇的布局十分簡潔，分為三個區域。

交流區，交易區，還有資訊區。

交流區的用語十分奇怪，看起來像是什麼黑話。

「中盛路三花小貓一枚，可領養。」

「天殺的白章魚怎麼又到二區了，大夥小心行事！」

「臭蟲們天天加班，光污染啊！我住隔壁，晚上閃瞎我的眼。」

交流區的最頂部飄著一個標紅的帖子。

後面還跟著一個「封」字。

看起來就有什麼問題。

商白御好奇地點進去。

他眯起眼睛，讀出標題：「……二區中心路的小崽子？」

標題是：二區中心路的小崽子，誰家的？聞著挺香，沒人認領的話我就上了啊！

「……」

商白御想了想，自己現在租住的房子，似乎就在二區中心路。

好巧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