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chapter14
第十四章chapter14
[chapter14]
像是被抓個現行的小賊,舒雲念局促地都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
尤其是他那個「還」字,難道他知道她一直在外面站著?
她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成為新婚夜第一個被活活尬死的新娘。
傅司衍瞥過她那兩隻紅得彷彿要滴血的耳尖,也沒多說,轉著輪椅回身:「把門關上。」
舒雲念怔怔應了聲,「好…好的。」
再看那道往裡去的清冷背影,她輕咬了咬嫣色唇瓣。
都到了這個時候,再忸怩也沒意義。
總不能說她反悔了,不想再和他結婚,現在收拾東西走人吧?
那不現實。
她只得不斷告訴自己,都是成年人了,又是合法夫妻,睡在一起很正常。
低沉的男聲拉回舒雲念的思緒,她晃過神,看著面前一本正經的男人,想了想,道:「前面兩條,我沒問題。就是這最後一條……傅先生,我不碰你,你也不碰我,是這個意思么?」
不過仔細想想,這約法三章,對她而言,利大於弊。
男人過於冷淡理智的語氣,讓舒雲念也很快壓下赧色,疑惑看向他。
傅司衍面無表情地抬了抬手:「但既然你替程晚檸嫁入傅家,成了我的太太,那你我之間,需要定些規矩。」
「坐下說。」
不等她支吾出個結果,傅司衍又問:「奶奶找你做什麼?」
隔著一段距離,他看著廊邊躊躇不前的舒雲念:「過來。」
傅司衍乜她一眼,淡淡嗯了聲。
傅司衍也在看她,神色淡漠:「坐那麼遠,不方便交談。」
整個暖色調的房間里,最冷的莫過於床邊的男人。
舒雲念身形一頓,偏頭看他。
「傅先生……」
提到這個,舒雲念也有些尷尬:「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那天我真的只是想去借錢……」
舒雲念一噎:「我……」
舒雲念:「……」
舒雲念還沒來得及消化前面兩條,冷不丁聽到他說第三條,整個人都愣了下。
就算要做那種事……也是正常且合理。
他形狀好看的薄唇抿了抿,視線瞥過那張清麗嬌美的臉龐,嗓音略沉:「不許碰我。」
舒雲念眼睛微微睜大,定規矩?
「舒小姐。」
這下舒雲念才降溫一點的臉頰又燙起來,眼神也更加飄忽:「沒什麼。」
行吧,知道他大少爺眼界高,看不上她這種小人物。
她在床邊坐下,看向一米之距的男人:「傅先生,你想談什麼?」
深深緩了兩口氣,舒雲念終是鼓足勇氣,走了進去,順便將房門關上。
而且他特地提這麼一句,就好像她是什麼饞他身子的色女似的。難道是今晚拍合照時,她湊得太近,讓他對她產生了什麼誤解?
「這約法三章,你有什麼異議?」
「你和程家怎麼商量的,那是你的事,我不在乎。」
舒雲念這會兒腦子都是空白的,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反正傅司衍叫她過去,她就老實過去。
短暫沉默后,他再次開口:「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但你我之間有些事,最好在今晚說明白。」
起碼現在這個氣氛,半點不像要做那種事。
剛要過去,傅司衍道:「就在這坐。」
傅司衍:「剛才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他喚她,語氣嚴肅的彷彿這會兒不是新婚洞房,而是什麼離婚現場:「我們雖然已經領證結婚,但實際上你我都很清楚,這場婚姻的本質只是一場各取所需的利益合作。我奶奶需要個體貼懂事、能夠照顧我生活的孫媳婦,而程家需要傅家生意上的庇佑……」
男人的嗓音清清冷冷,不緊不慢道:「第一,三年之後,你我以感情破裂為由,和平離婚,從此再無瓜葛。第二,婚姻關係存續期間,除非要在外人面前維持夫妻間的親近,其餘時間,互不干擾彼此的生活。第三……」
舒雲念不太好意思直接坐床,環顧四周,看到靠窗的小沙發。
稍頓,他掀起眼皮,黑眸透著一絲複雜情緒:「這本該是傅程兩家的交易,但你陰差陽錯摻了進來。」
她烏眸迷茫眨了眨,這種話一般不都是女生對男生說的嗎?到他這怎麼顛倒過來。
傅司衍將她的羞赧慌張的神色盡收眼底,似是猜到什麼,眸色暗了暗。
他這冷淡疏離的態度,反倒叫舒雲念沒那麼慌了——
「舒小姐,我們約法三章。」
新房很大,又精心布置過,隨處可見大紅喜字,金色和紅色氣球漂浮在空中,窗帘也被換成偏紅棕色調的款式。走過一段短過道,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兩米大床,嶄新的大紅喜字床單被套整整齊齊,床尾是用新鮮玫瑰擺成鴛鴦交頸圖案,新婚氛圍感十足。
不許碰他?
反正她是為了有錢治病才嫁到傅家,和傅司衍並沒感情,她本人也沒什麼嫁入豪門攀龍附鳳的雄心壯志。
如果三年的時間,媽媽都無法治癒,那她也不忍為了一己之私,讓媽媽餘生毫無尊嚴地躺在病床上,只能靠著呼吸管和營養液維繫著一口氣。
最好的結果是,三年裡,媽媽恢復出院,而她等到三年一滿,就和傅司衍離婚,回歸單身生活。
那個時候她也才25歲,不耽誤她以後再戀愛結婚,追尋新的幸福。
至於這三年,就當簽了三年的合同工,應聘上崗傅太太一職。
想通這些,舒雲念心情也放鬆不少,朝傅司衍彎眸笑道:「傅先生,這約法三章,我沒異議。」
見她答應得乾脆,眉眼間也是如釋重負的笑意,傅司衍眸光輕閃。
不知為何,胸口忽的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煩悶。
或許現在的自己,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塊亟待甩開的累贅。
察覺到男人驟然沉冷的氣場,舒雲念斂了笑意,輕聲問:「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傅司衍黑眸掀起,深深看她一眼:「沒有。」
舒雲念:「可你的臉色好像……」
「不太好」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見他轉動輪椅,背過身去:「我先去洗漱。」
看著浴室關上的大門,舒雲念怔了怔。
這男人的性子還真是……喜怒無常。
輕晃了晃腦袋,她正打算不管他,忽又想起一事。
他這個樣子,能自己洗澡么?
對於殘疾人的生活,舒雲念除了有個「諸多不便」的淺顯認知,並沒有什麼具體概念。
現在突然要和一個行動不便的人單獨相處,很多從前都未思考過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湧上腦海——
他怎麼脫褲子,怎麼換衣服?
他能否夠得上浴巾,能否拿下淋浴花灑,或者怎麼進入浴缸?
失去雙腿,是怎樣的感受……
光是淺淺代入一下,她的心就不禁往下沉了沉。
遲疑再三,她還是鼓足勇氣,走到浴室門邊,敲了敲:「傅先生。」
隔著一扇門,男人的嗓音似乎更加低沉:「什麼事?」
「如果需要幫忙的話……」舒雲念垂眸:「我可以幫你叫傭人。」
他都說了不要她碰,自然更不會讓她幫忙洗漱。
浴室里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回應:「不需要。」
舒雲念:「……」
或許他已經練出了獨立生活的能力?
可她沒記錯的話,上次程姨提過一嘴,說他半年前出車禍,好幾個月都是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這麼短的時間內,恐怕也不足以達到獨立洗澡的水平吧?
站在門口出了好一會兒的神,直到裡頭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她才離開浴室門前。
反正她已經表明了自己可以提供幫助的意願,至於需不需要,那就是他的事了。
-
半個小時后,浴室的門仍是關著。
沙發上的舒雲念暫停手機上那條殘疾博主分享的《十年輪椅生活,我的一天是怎麼度過的》vlog,有些擔心地看向浴室。
不是說男人洗澡都很快的嗎?這都半小時了。
難道遇到麻煩了?
按那男人驕傲的個性,真遇到麻煩,恐怕也不好意思和她開口。
可萬一他在浴室里有個三長兩短的……
舒雲念不敢再想,為求保險,又一次走到浴室門口。
這一回,倒是沒立刻敲門,而是小心翼翼附耳湊到門邊,仔細聽著裡面的動靜。
水聲,沒了。
但好像也沒其他聲音。
難道摔倒了?還是在浴缸里滑倒了?
思緒正胡亂著,門忽然打開。
她靠著門一時沒注意,嘴裡小小驚呼一聲,身子險些朝前倒去。
還好及時扶住了門框,然而一低頭,對上輪椅上男人投來的幽邃眸光,她寧願自己摔暈過去。
「傅、傅先生,你洗好了。」她乾笑著,白皙臉龐紅霞浸染。
傅司衍已經換上一身墨黑色絲綢睡袍,黑髮半濕半干搭在額前,顯得他面部線條柔和不少,唯獨那雙狹長眼眸依舊黑涔涔的,毫無溫度。
他仰頭看著門口之人:「你在做什麼?」
舒雲念:「……」
他是不是要把她當成女變態了。
「傅先生您別誤會,我只是……」她眸光輕動:「我看時間不早了,想問問你還要洗多久,今天折騰一天,我想早點睡了。」
傅司衍聞言,看了她一眼,也沒多問,只道:「下回你可以用隔壁的浴室。」
說著,他轉著輪椅,緩緩從浴室出來。
舒雲念輕輕應了聲好,想了想,又跟上前:「傅先生,我不知道今天要留在這過夜,沒帶換洗的衣物……」
男人背影微頓,須臾,他道:「衣櫃里還有件睡袍,你先穿。我待會兒讓人送一套衣服來。」
「謝謝傅先生。」
她走到衣櫃前,打開,裡面的確有件睡袍。
女款,紅色真絲兩件套,內里是蕾絲弔帶,外披是繫繩浴袍款。
看上去和他身上那條,是情侶裝。
直覺告訴舒雲念,這些應該是傅老太太安排的——
可惜老太太只安排了睡袍,卻忘了安排內衣褲。
舒雲念也不好意思和傅司衍說,只能暗暗琢磨,待會兒換下內褲就立刻洗了,再用吹風機吹乾,將就穿吧。
天色已晚,她也不再耽誤,拿著睡袍就進了浴室。
浴室大而明亮,還殘留著些許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
進來之後,舒雲念才發現浴室做了些改造,四周安裝了不少的鐵杆和扶手,想來這些就是方便傅司衍獨自洗漱的輔助工具。
也許真的是自己多慮了。
像他那樣的聰明人,應該適應和學習的能力也比普通人更強吧?-
等舒雲念從浴室里出來,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看著靜靜坐在床上的英俊男人,她腳步停住。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坐上床的,但離了那輛輪椅,雙腿被綉著鴛鴦的大紅喜被蓋著,他整個人籠在床頭燈暖黃色的燈光下,側顏深邃,身形挺拔,儼然與常人無異。
以前的傅司衍,應該就是這樣,神色淡然地坐在床邊看書,或是在電腦前處理工作。
他的生活忙碌充實,充滿無限的可能……
再次感嘆了一聲天妒藍顏,舒雲念稍定心神,提步上前:「傅先生。」
輕軟的女聲在靜謐婚房裡響起,傅司衍視線離了書頁,緩緩掀眸。
當看到那道緩步走來的婀娜身影,眼神一頓。
見過她訂婚宴上的紅色旗袍,還有今日的大紅秀禾服,他知道她穿艷色也好看。
可她一襲輕柔貼身的紅色睡裙緩步朝他走來,膚色瑩白,骨肉勻停,宛若一朵夜色月影下的紅蓮,風嬌水媚,搖曳生姿。
他喉頭有一瞬發緊。
但很快,她就走到他面前,一雙烏眸帶著毫不設防的清澈,認真詢問:「你知道哪還有被子嗎?」
傅司衍眉心輕折:「你要那個做什麼?」
「打地鋪呀。」
舒雲念答得理所當然:「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這裡是傅家,傅司衍又腿腳不便,她總不好讓他睡地上。
哪知聽了她的話,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你上床睡。」
舒雲念一愣,搖頭:「我睡地下沒關係的,傅先生你別客氣……」
「沒和你客氣。」
「可是……」
見她仍遲疑,傅司衍似是明白什麼,嘴角扯出一抹冷淡弧度:「我都這樣了,難道你還擔心我把你怎樣?」
這涼薄的自嘲口吻叫舒雲念一怔。
「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輕聲解釋:「是你自己說的,讓我別碰你。我想著睡一張床,蓋一張被,很難不會碰到。」
雖然媽媽說過,她睡覺很規矩,很少睡得橫七豎八,可真睡著了,會不會不小心碰到他,她也無法保證。
傅司衍也沒想到她是顧忌這個。
冷白臉龐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偏過臉:「我說的碰,是指一些特定的親密逾矩行為,不包括這個。」
見身後沒聲音,他微微側眸:「舒小姐,需要我一樣樣給你舉例,什麼叫做親密逾矩行為?」
這回輪到舒雲念尷尬地轉過頭:「不需要。」
新房裡一時靜了下來,空氣既尷尬,又無端漂浮著一絲曖昧。
最後還是傅司衍開了口:「很晚了,上床休息吧。」
舒雲念也不想繼續這樣大眼瞪小眼尷尬坐著,忙應了聲好。
她繞到床的另一邊,掀起被子,坐了上去。
感受到床邊微微陷下的弧度,傅司衍也合上書,偏頭看她:「關燈了?」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一個目光,可因為倆人現在躺在同一張床上,舒雲念不禁捏緊了被子,低低嗯了聲,就飛快躺下。
燈光熄滅,屋內籠罩在黑暗的一瞬,舒雲念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
總算不用面對他了。
天知道,每回與他對視,她都緊張得像是第一天登台說書,腦袋都不知道該如何思考。
現在有黑暗遮掩,她整個人也能放鬆一些。
可這份放鬆並未持續多久,黑暗中雖然看不見,但其他的感官也更加敏銳,她能聞到枕邊男人身上淡淡的苦艾香氣,如輕煙般絲絲縷縷在她鼻尖縈繞,讓她忍不住去想,他這會兒躺在她身側的模樣、狀態和心情。
她長這麼大,感情經歷是一張白紙。
這是她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而這個男人雖然是她的丈夫,但也就比陌生人熟一點。
雖然知道今晚不會發生什麼,但現在這種感覺,也很奇怪……
她不敢翻身,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不好意思太大聲。
「你打算把自己悶死?」
冷不丁的男聲在耳畔響起,舒雲念心口猛地一跳。
等回過神,她嗓音發緊:「我沒有。」
身側之人靜了兩秒,才道:「還是很緊張?」
舒雲念:「……」
第一次和男人睡一張床,能不緊張么。
她悄悄抱著一小簇柔軟的被子,輕聲道:「比開始好一點。」
男人輕輕嗯了聲。
片刻,他又道:「領證之前,你沒考慮過這種情況?」
想到自己的疏忽,舒雲念臉頰一陣慚愧發燙,聲音也不禁小了些:「的確是沒想這麼多……」
「那你後悔了?」
「……也沒有。」
黑暗中,她纖長眼睫垂了垂:「就算之前想到了,我也會選擇嫁給你。」
哪怕真的要像傅老太太說的,主動做那事,她也會盡量硬著頭皮嘗試。
「傅先生,在這世上,我只有媽媽一個親人,我不能失去她。」
話音落下,房間內陷入一陣長久的沉寂。
久到舒雲念都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男人才淡淡說了句:「睡吧。」
舒雲念抿唇,也不再出聲。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整幢老宅好似也都安靜下來。
一樓小佛堂。
聽到傭人彙報的二樓動靜,傅老太太失望地嘆了口氣:「果然還是沒成……」
一旁的傅二姑姑安慰:「媽,您也別急,這才一個晚上。」
傅老太太悶著臉:「阿衍性情冷,雲念又靦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成。」
「雲念長得那麼漂亮,身材又好,阿衍性情再冷,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每天睜眼閉眼,身邊就躺著個溫香軟玉的小媳婦,就算是柳下惠來了也撐不了幾晚,您老就放寬心吧。」
「說是這樣說……」傅老太太忽的想起什麼,交代傭人:「明早少爺和少夫人起床后,你進去看看,他們是不是睡在一塊兒。」
傭人應下,臨退下前,又把少爺讓他們給少奶奶準備衣服的事說了。
傅老太太聽后,慢條斯理道:「不著急送,讓他們多睡一會兒,明天十點以後再送去。」
傭人:「是。」
傅老太太抬抬頭,朝二樓方向看了眼,捻著珠串慢悠悠思忖著,得想辦法,讓他們倆更親近一些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