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帝都醫院
第十一章帝都醫院
幾天的時間過去,克萊門特上將的照顧已經變得十分純熟,格洛爾在上將幫他脫換睡衣的時候,心裡也終於沒了芥蒂。
簡而言之,他們都適應得非常快。
塞利安見他們相處得好,就放心地將格洛爾交給了克萊門特,自己則時常離開去處理工作。
畢竟閉關三個月的時間,除了陛下的照顧工作需要交接之外,還有不少其他工作同樣需要由他來進行收尾。
書房內。
年輕的帝王端正地坐在書桌後面,認真地瀏覽並批閱文件。上將便坐在他的右手邊,一邊在儀板上進行著一些本職工作,一邊時不時伸手為陛下拿取新的文件。
「咚咚咚。」
忽然,書房的門響了。格洛爾抬眼,點點頭,克萊門特便幫他回答道:「請進。」
來人是陛下秘書處的一名秘書,他進入書房,恭敬地走到陛下`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格洛爾的眉毛緊緊皺起,安靜了片刻,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過事實上,他們所要前往的帝都醫院,從位置上看就在王宮的隔壁,由一條直連通道連在一起。
哪怕格洛爾屏起呼吸,味道依舊會隨著他腳步的向前,越加濃烈地往鼻子里飄。
病床邊上,衛兵們「鏘」的一聲,沉默地向君主以及伯爵和上將行禮。
剛一進門,淡淡的消毒水味就雜著苦澀的藥水味撲入鼻中。
克萊門特驚訝,點點頭,問:「去哪?」
「帝都醫院,」格洛爾的聲音有些低落,「去看望一位……老前輩。」
秘書離開后,格洛爾將目光重新放到桌上的文件。但三分鐘過去,他一個字也沒看進眼裡。他嘆了口氣,抬起頭叫了一聲:「克萊門特。」
作為一所開在奈林克姆宮裡的醫院,這裡的一切設施條件,在整個帝國範圍內都毫無疑問是最好的。
總而言之,這並不是一所對外開放的醫院。
克萊門特上將偏頭向他,問:「怎麼了?」
醫院院長早早就在通道口處等候著,此時親自為陛下帶路。
格洛爾陛下想要出宮,需要提前準備的事情有很多。所以直到一個小時后,格洛爾才終於得以動身。塞利安聽說格洛爾陛下要出門后,也急急忙忙放下了自己手裡的工作,前來陪著一起出行。
「陛下,這邊請。」
常年關閉的特殊通道在這一天終於被打開。整條通道上,所有無關人員都被清理一空,就連接近通道的地方都被嚴格管控。
在通道的左右兩邊,肅穆地站著兩排衛兵。他們身著紅色制服,武器鋥亮,目不斜視地挺直站立,只有在陛下經過的時候,才會手握長槍,對著君主行一個特殊的禮節。
對於帝都醫院的人來說,平時見點伯爵侯爵部長將軍什麼的根本就不叫事,任你來者身份再高,都不可能影響醫院的正常運行。
但在今天,整所醫院從上到下都瀰漫著一股緊張與嚴肅的氣氛。
「收拾東西,我要出門一趟。」格洛爾說。
能有資格來到這裡入院治療的,錢、權、身份、特殊病例,四者總得占其一。
一名老婦人和中年男子相互扶持著站在床頭,他們眼中噙淚,見到格洛爾後朝著他深深鞠躬,感謝陛下的親臨。病床另一側,幾名白大褂醫生也紛紛起身行禮。
隨著一聲系統識別的「滴滴」聲,病房大門打開,塞利安率先進入了門內,隨後才是格洛爾和克萊門特。
格洛爾向他們微微點頭,穿過人群,來到了病床邊上。病床上的老人面容枯槁、雙目渾濁,臉上帶著氧氣罩,對於他們的進入沒有任何反應。
面前的老人名為埃德溫,是一位非常頂尖的晶能科學家,甚至現在帝國義務教育的晶能學相關課本上,不少定理都是出於他的手上。他跟格洛爾的關係一直很好,格洛爾記得在自己小時候,抱自己最多的除了塞利安之外,就是面前的這位老人。
等他後來正式接手政務,需要收服帝國各個勢力的時候,學術界能夠早早地完全傾倒向他,其中少不了埃德溫的很大助力。後來,當他制定政策需要請來學術界研究人員當參謀的時候,埃德溫更是主動在中間為他忙前忙后。
可惜時光飛逝,曾經再怎麼傑出、優秀的一個人,也總會有生老病死的這一天。
格洛爾神情黯然,他在床邊蹲下`身,輕輕握住了病床上老人的一隻手。
「埃德溫叔叔,我來看你啦。」
神情獃滯的老人忽然動了動眼珠,極其緩慢地向著格洛爾的方向轉來。
在他看到格洛爾的時候,眼神忽然清明了半瞬,喉嚨中發出沙啞的「嗬」、「嗬」聲,神情似乎有些激動。
格洛爾回過頭,對著房間里其他人說:「你們先出去一下,讓我和埃德溫叔叔單獨待待。」
塞利安上前一步,低聲問:「陛下,我陪著您一起吧。」
格洛爾搖了搖頭,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不用,塞利安。出去吧。」
塞利安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跟著其他人一起出了病房。
十多分鐘后,病房門終於打開。
格洛爾陛下出門的時候神情看上去非常疲憊,塞利安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了陛下。
這時,剛剛在病房內見到過的老婦人在中年人的攙扶下,帶著淚痕上前:「陛下,埃德溫他……」
「您別著急,夫人,」格洛爾握住老婦人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而後抬頭望向帝都醫院的院長,說,「過來吧,跟我講講你們的問題。」
院長和埃德溫的主治醫生對視一眼,嘆了口氣,走到格洛爾面前,向他行禮,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埃德溫由於年齡和疾病的問題,現在每天都是靠著各種機器維持生命,前些年老人還能夠保持著每天幾個小時的清醒,現在卻一周都不見得能夠清醒兩個小時。
在他難得清醒的時候,埃德溫提出過許多次想要放棄治療、選擇死亡,不想再延續這種宛如只是一團會呼吸的肉一般的痛苦。
他的家人,也就是老婦人與他們的兒子,在經過半年的思想鬥爭之後終於同意了埃德溫的請求。
在諾倫茲卡帝國,安樂死是合法的,埃德溫的情況也完全符合了法律規定的前置條件。
可是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個申請,在帝都醫院這沒有通過。理由很簡單,埃德溫的身份特殊,地位也高,與陛下的關係更是不一般,這讓他們根本不敢為埃德溫停止治療。
看著丈夫每天生活在痛苦中的老婦人難過得不行,一氣之下,便直接將一紙請求送到了格洛爾陛下的書桌上。
所以,格洛爾來了。
不論是出於埃德溫的身份,還是出於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他今天都必須得來這麼一趟。
塞利安同樣與埃德溫是老相識。他嘆了口氣,說:「我理解醫院的做法。埃德溫先生的身份確實太特殊了,只要他還活著,他就是學術界的一個不塌的精神支柱。而且依照現在的技術,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也還是能再為他延續大約半年的生命。」
老婦人一聽就落淚了:「塞利安先生,請你考慮一下埃德溫他的感受!」
她著急地抓住格洛爾的手,哀求道:「陛下,還請您替他說一句話。埃德溫他很相信您,他一直相信您會理解他的選擇的。」
「是的,我理解。剛剛我與埃德溫叔叔待了十五分鐘,我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格洛爾再次拍了拍老婦人的手背,溫聲細語地說道。
他抬頭望向院長,問:「他們的條件、手續都合格了嗎?」
院長苦笑:「這倒是都合格了。」
「那就請尊重他們的選擇吧。」格洛爾陛下說。
陛下發了話,院長長嘆一聲,只能應下。老婦人則是不停地握著他的手,止不住地向他說著感謝的話語。
當他們離開醫院時,時間已經距離來時過去了一個小時。克萊門特一直安靜地跟著他們,但塞利安在離開醫院后,就忍不住叫了一聲:「陛下。」
「嗯?」格洛爾側頭望他。
塞利安猶豫了一下,說:「您知道這個選擇做出去,很有可能產生不好的輿論。」
格洛爾在通道間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望著塞利安伯爵,本該如同天空般澄澈明亮的眸子里,此時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色彩。
「他們條件滿足,手續合規,不應該因為身份的不同而被特殊對待。更重要的是,塞利安,他為帝國做出的貢獻已經足夠多了,請不要將他最後的生命也當做帝國的籌碼來使用。」
他安靜片刻,說:「你去幫我盯一下這件事吧,塞利安,今天讓克萊門特送我回去就夠了。」
說完,格洛爾伸手往旁邊一抓,抓住克萊門特的袖子轉身就走。
*
格洛爾陛下不開心了。
這是一件非常明顯的事情。
克萊門特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抓得滿是褶皺的衣袖,又抬眼瞧了瞧壓著嘴角不發一言在前面走著的格洛爾陛下。
思考了片刻,他開口打破了這片寂靜:「陛下,中飯想吃什麼?」
格洛爾腳步一頓,被克萊門特的話語打斷了思緒。他低下眼,這才發現自己還抓著上將的袖子。
他面色如常地鬆了手。
「清淡一點,少一點就好。」
他抓住自己的外套衣襟,連帶著翅膀也攏了攏,簡單地說道。
克萊門特見他似乎有些冷,當即脫下軍大衣,披到了格洛爾的肩膀上:「您先湊活披一下,我們很快就能回到王宮裡了。」
克萊門特的軍大衣對於格洛爾來說有些大了,長度甚至能蓋住他的膝蓋。
不過上面帶著未散的體溫,一裹下來暖和得不行。
格洛爾的心情莫名變好了點兒。他捏了捏身上的大衣,抬頭問:「那你呢,不冷嗎?」
克萊門特低頭朝他笑了一下,說:「不冷。」
格洛爾不太相信,伸出手摸了一下上將的手掌。
克萊門特沒有預料到他的這個動作,一時間手掌僵在了原地,沒有收回,任由格洛爾摸了兩下。
上將的手掌確實比他的要熱很多,格洛爾放下心,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上將的大衣。
「走吧,」他把手縮回到了大衣寬大的袖子里,打算繼續往回走,但是一回頭,卻發現克萊門特還停留在原地,不由得疑惑問道,「怎麼了,克萊門特?」
上將目色暗暗地看著他,將雙手插入口袋裡,若無其事地邁步重新走到格洛爾陛下的身側。
「沒事,只是覺得大一號的衣服您穿起來也很有意思。」
「你這衣服可不止大了我一號。」
忽然,格洛爾側頭望著上將,從離開醫院開始就一直壓著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對了,上將,讓我考你一個問題。你猜猜,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