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舊識
凌璟進到昭德殿大殿的時候,凌祁祐正側身站在窗邊,目光漫不經心地掠過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凌璟給他行禮也沒有搭理。
站直身之後,凌璟笑著先開了口,說道:「這大冷天的,外頭到處是雪,陛下這昭德殿外頭的景色似乎單調了一些,倒是沒什麼看頭。」
掃雪的人已經轉到視線看不到的死角之外去,凌祁祐才慢慢轉過了眼,不接他這話裡有話的調笑之言,轉而問道:「皇叔特地要來求見朕,是有何事要說?」
「本王若說,昨晚的事情,是陛下的徐國舅安排人做下的,陛下信是不信?」
凌祁祐慢慢踱到了御案前去坐下,把玩著手裡的鎮紙,好半晌,才道:「是或者不是,朕自然會派人去查,不勞皇叔擔心。」
凌璟輕挑起眉:「陛下可是也懷疑上了本王不成?」
凌祁祐笑了:「皇叔若是當真沒做過,又何必要心虛,只是朕有些好奇,為何皇叔一眼就能看出,那匕首上抹的,到底是什麼毒藥?」
凌璟的視線不著痕迹地下移,落在凌祁祐的脖頸處,即使他刻意換了身領子高的外袍遮住,那曖昧的痕迹依舊是若隱若現,看著凌璟嘴角帶上的不懷好意的笑意,凌祁祐眼裡的神色沉了幾分,凌璟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那葯本王從前也曾誤中過,是南蠻國流傳來的一種毒藥,中毒之後的癥狀就和昨晚替陛下擋刀子的那公公一模一樣,恰巧本王自那回誤中毒藥之後就多存了個心眼命醫護隨身帶著那解毒之劑,便就派人給陛下送了來。」
「南蠻國?」凌祁祐聞言瞳孔微縮,握著鎮紙的手也不自覺地施緊了力道:「和南蠻國有關?皇叔為何會中了南蠻人的毒?」
凌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南蠻國派了多少探子刺客到我朝來,陛下未必不知道,又何必問本王。」
「所以皇叔是被南蠻國的刺客所傷?為何皇叔之前從未將事情上報過朝廷?」
面對凌祁祐眼裡不加掩飾的質疑,凌璟淡定回話:「小傷而已,刺客也當場斃命了,這點小事實在犯不著上報。」
「所以,皇叔這話的意思,是告訴朕,這一次行刺朕的人,也和南蠻國有關?」
「不,」凌璟道:「事情是徐國舅做下的,是他安排的刺客替換了那個原本的舞姬,那葯也並非只有南蠻人有,只要捨得花錢,未必就買不到。」
「你可有證據?」
「徐國舅也算是老謀深算之人,做下這種事情又怎會留下證據等著給人抓把柄。」凌璟不以為然道。
凌祁祐冷嗤:「那就是沒有?國舅口口聲聲說是宣王你居心叵測意圖不軌,你卻與朕說是國舅做下的事情意欲栽贓,你們一個是朕的舅舅,一個是朕的皇叔,你叫朕是相信你還是相信他?」
凌璟無所謂道:「那是陛下的事情,本王只是把本王知道的都告訴陛下,至於陛下信不信,本王也強求不了。」
話說完,大殿里卻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樣的沉默之中,凌祁祐冷冷看著他,眼裡是意味不明的複雜之色,凌璟似乎頗為不屑,也沒有將之放在心上,良久之後,是小饅頭的一聲「噠噠」喊聲打破了尷尬,凌祁祐起身走過去接過了被奶娘抱出來的小饅頭,轉開了眼,冷淡道:「皇叔若無其他事,便先下去吧。」
凌璟沖好奇看向他的小饅頭咂了咂舌頭逗弄他,小饅頭看著卻是嘴一扁又要放聲乾嚎被凌祁祐抱著轉過身擋住了視線,這才安靜了下來。
凌璟笑著道:「陛下倒是挺喜歡這孩子的,國事繁忙也沒忘了帶在身邊親自撫養。」
凌祁祐捏著小饅頭柔軟的手心,哂道:「皇叔不也把才幾個月大的世子一併帶著上京來了?」
關於這一點,凌祁祐確實是有些意外,自從那日凌璟說了請立世子的事情之後,他便派了人去查探,只是凌璟的事情,要打聽清楚確實困難,查來查去也就只查到他的兒子和小饅頭差不多大,到底是什麼人生的,卻半點端倪都沒有,而且凌璟這回上京,還將之一併帶了來,這也是凌祁祐最詫異的地方,他似乎是當真不怕自己會藉機對他和他兒子怎麼樣,那麼小的孩子也敢就這麼大咧咧帶進京。
提到兒子,凌璟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溫柔笑意:「他還小,本王哪裡捨得將他一個人扔在江東,自然是帶在身邊的好。」
一旁的小丑兒聽著,心下有些感慨,至少對兒子的態度這一點來說,這宣王是要比陛下合格得多的,而且小太子這爹不疼『娘』不愛的,也似乎還不如那宣王世子好命呢。
既然是不受歡迎的人,凌璟也無意再多待,告退了下去。
出了昭德殿院門,轉過彎,到了宮牆之外無人的死角處,他頓住了腳步,抱著胳膊看了一陣前頭不遠處慢悠悠掃著雪的人,半日之後,才慢慢抬起一手打了個響指。
蕭楚謙抬頭瞥他一眼,又低下了頭,一路掃著雪,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掃到了凌璟身旁來。
「楚……公公?」
面對他滿臉綳不住的誇張笑意,蕭楚謙白一眼,停下了手頭的活,向後靠到了身後的宮牆上,閉了閉眼,好半晌才懶洋洋睨向他:「在解藥里加那種東西,你是故意的?」
凌璟眼裡的笑容更濃了幾分,眼神曖昧地在他的下身掃了一圈:「那就是假的?」
「你果然是故意的。」
凌璟並不否認:「你要是真成了公公,那葯對你也沒什麼用,不過看小皇帝脖子上那痕迹,如何?他味道很不錯吧?」
蕭楚謙的眼神冷了下去,似乎是對他用這種輕佻的語氣說凌祁祐很不悅:「跟你有關嗎?」
「嘖……」,凌璟道:「果然跟我那大侄子呆久了,也變得跟他一樣一身的刺,我說楚公公,本王可是為了救你特地上京來的,你就是這副態度對本王?」
蕭楚謙對他這話很不以為然:「不必了,我在這裡挺好,不需要勞宣王殿下費心。」
「挺好?」凌璟挑高一眉:「你堂堂一個大將軍,淪落到做閹人,給他兒子做奶娘,做牛做馬伺候他,還要做這些粗重活,就是你說的很不錯?」
「我樂意呢?」
凌璟眼裡的笑意終於是慢慢退了下去,說出來的話也正經了許多:「你來真的?」
「難道連你也覺得我對小皇帝他是來假的?」蕭楚謙說著自嘲一笑:「也難怪他不相信我,看樣子我以前的品行確實得好好反省一下。」
「值得嗎?因為他弄到這個地步?」
「宣王殿下自己呢?」蕭楚謙反問起他:「你那帶了毒的小美人不要了?厭煩了?
凌璟的唇角再次上揚,笑意裡帶上了幾分溫柔:「誰跟你說我不要他了的?」
「難道不是?」蕭楚謙不以為然:「你的兒子是怎麼回事?你在外頭弄個私生子出來他也肯接受?宣王殿下應該不是那種執意要傳宗接代後繼有人的人吧?」
「這個嘛……」凌璟敲了敲下巴,卻並不打算跟他說實話:「也同樣不勞楚公公你費心。」
蕭楚謙聽著沒好氣,抓了掃把繼續掃雪,懶得再搭理他,凌璟卻依舊不肯走,問他:「你不會當真決定就這麼一直在這裡待下去吧?」
蕭楚謙抬眸,冷淡直視向他:「為什麼要送那樣的禮給祁祐?」
凌璟一愣,隨即又笑了:「楚公公你可別搞錯了,是陛下他先給本王下馬威,本王不過是以牙還牙。」
蕭楚謙卻並不信他這話:「你的禮物是一早就備好了的。」
凌璟無奈道:「那金絲雀本來是想送給小太子玩兒的,不過小皇帝他有些欺人太甚,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本王也得要些臉面吧。」
你這哪裡是要一些臉面,完全是蹬鼻子上臉,蕭楚謙直視著他的眼睛,凌璟的眼裡都是笑意,確實很難叫人琢磨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半晌,蕭楚謙一字一頓道:「無論如何,你若是打他的主意,那也別怪我翻臉無情,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凌璟笑得越發無奈:「比起我,你似乎更該提醒他,要防著的那個人是徐國舅。」
「這個也就不勞你操心了。」蕭楚謙道:「昨晚的事情,我不想看到再發生第二次。」
「那真是意外,」凌璟道:「至少不是我的意思。」
「一樣,你看好你的人。」
「你放心,我自己也沒想要惹上麻煩。」
得到了凌璟的保證,蕭楚謙無意再跟他說,轉身準備回院子裡頭去,凌璟卻又突然開口,問他:「你跟他在一起不過三年,而且是他一直在利用你,當真就準備這麼整個人都賠給他?」
蕭楚謙頓住腳步,許久,才勾起了唇角,道:「你不懂。」
凌璟搖了搖頭:「算了,你好自為之吧,不過本王不會這麼快離開京的,等你哪天想通了,本王隨時可以把你救出去。」
「客氣。」蕭楚謙丟下這兩個字,大步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