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埃爾維斯·法索家中,明明是白日,主人卻把所有的窗帘都死死拉上,彷彿在逃避什麼。
昏暗的室內,緩緩浮現出一個猙獰的、體型巨大的黑影。
埃爾維斯·法索匆匆忙忙低頭,語氣里的心虛怎麼都遮掩不住:「使者先生,您來了。」
來者在黑暗裡抬起堅硬的節肢,重重在地板上敲了兩下。
這兩下彷彿敲的不是地板,而是埃爾維斯·法索脆弱的、正急劇跳動著的心臟。
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總是謹遵著貴族姿態的行政院第一議員,慌亂地將頭垂得更低。
「蠢貨——」
蟲族樣貌的使者開口,埃爾維斯·法索竟從那嘶啞到詭異的聲音里,聽出了遮掩不住的怒氣。
「你以為你那些沒用的垃圾研究,真能讓宋風止心動?」蟲族使者說。
他發出一聲不屑的、屬於蟲類的「嘶」聲。
「蠢貨。連自己已經被架在火上了都不知道。」
「對不起,對不起!使者大人,請您原諒我的不敬!」埃爾維斯·法索渾身顫唞,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已經漸漸不受控制,「蟲皇陛下在我體內植入的種子還未長成,使者大人!我還沒有做好接受進化的準備。」
「給你最後的一次機會——蟲族不需要劣質基因的物種。」
「你既然敢和蟲族聯繫,敢跟我們建立合作。你就該知道你總有這麼一天。」
「做得很好。」
「埃爾維斯·法索,你應該清楚,蟲皇陛下是全知的存在。」
埃爾維斯·法索整個人僵住。
它語氣一轉,驟然變得凌厲。
——那是等級森嚴的蟲族社會中,上位者對於下蟲絕對掌控的依仗。
藏匿於黑暗中的黑色陰影高高在上,停止了催動精神力,看著眼前的人類漸漸又恢復了正常的樣貌,臉上滿是恐懼。
「埃爾維斯·法索!這麼多年,你是不是已經被宋風止訓成了一隻懦弱又愚蠢的廢物!」
埃爾維斯·法索的卧室內,蟲族的身影完全消失。
西爾維斯特渾身肌肉驟然緊繃起來——這位殿下竟然就這樣赤||裸裸地將自己隱秘的心思暴露了出來。
下一瞬,一股讓埃爾維斯·法索無法抵禦的精神壓迫從他身上驟然爆發出來。
每一次徹底變成蟲族,對他來說都是在淌一條無法回頭的河,他只覺得,自己屬於人類的那部分思維在被漸漸蠶食。
蟲族使者似乎已經不願意再和他多廢話,一陣風掀開了窗帘一角,日光透了進來,黑色的猙獰蟲族漸漸消失,只留下最後一句話。
它冷笑了一聲。
「你既然知道這是殺手鐧,難道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情況,宋風止還會讓你有翻盤的機會?」
渾身籠罩在黑袍陰影里的人形生物低笑了一聲,滿意道。
「西爾維斯特,當年我就說過了,跟著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使者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
被人讀透內心的感覺很差,尤其是被一個掌控著力量和權柄的人讀透內心。
這讓西爾維斯特覺得自己時刻都活在死亡的陰影之下。
西爾維斯特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垂得更低。
「你為什麼不用!」
「我知道,這些年你心裡也控制不住的一直在想,你選擇跟著我、成為蟲族,這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埃爾維斯·法索心裡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那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後的殺手鐧,可是現在……」
「你是聰明的,西爾維斯特。宋風止就是你的反面例子——」
他顫唞著匍匐下來,感受到自己渾身血脈里似乎有異樣的力量在流動,柔軟的皮膚像石化般變得堅硬,長出倒刺,屬於人類的橢圓形頭骨像是被無形之力擠壓,變成橡皮泥一般揉搓著,幾乎要捏成倒三角的形狀。
「殿下,您是全知的,我對您的忠誠,也希望您能知曉。」
蟲族使者即使在黑暗裡,也能清晰地看見眼前人類臉上,那種被否定的扭曲和恨。
行政院特聘顧問的辦公室里,西爾維斯特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已經是他第不知道多少次作為蟲皇的使者,和埃爾維斯·法索這種人接洽了。
西爾維斯特無聲地嘆了口氣,熟練地使用蟲族內部的通訊方式,向那位全知的殿下、蟲皇陛下彙報了近況。
於是他匆忙開口,心裡不敢再生出半點其他想法,用盡了自己忠誠的語氣和姿態。
在蟲族的交流里,這代表絕對臣服。
「你手上抓著的宋風止的把柄,陛下自然也一清二楚。」
埃爾維斯·法索毫無抵抗之力,幾乎瞬間就跪了下來。
「沒有可是!」蟲族使者語氣再次變得更加強硬。
行政院第一議員猛地抬頭,除了在宋風止面前,他何時遭遇過這種屈辱。
人形生物笑了笑,被他按在掌下的那本書似乎有生命一般掙扎了一下,又被從黑袍下探出的節肢按住,再也動彈不得。
「我馬上就能找回我全部的力量了,西爾維斯特。」他心情頗好,難得多說了幾句。
「你和宋風止的選擇究竟誰是對的……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殿下,感謝您的寬仁。」
雙方鏈接漸漸切斷,西爾維斯特讓自己變化成蟲族的形態,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行了一個蟲族最尊貴的禮節,眼底的神色卻有些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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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對於宋風止的調查還沒有徹底出結果,又有一個爆炸性新聞以瘟|疫蔓延的速度傳播開來。
彼時,陸厭聲剛從軍部下班回來,打開投影的新聞頻道就看見這麼一條消息。
大意就是揭秘了皇室和行政院掩蓋了多年的秘密——現在的艾澤瑞爾殿下並不是以前的那位皇太子,真正的皇太子已經在九年之前被宋風止親手殺了。
「行政院還是坐不住了。」宋風止評價。
皇室是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情主動拿到檯面上說的,想必行政院那位埃爾維斯·法索先生也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階段,才會以這種幾乎自殺式襲擊的方式,掀起這種動蕩。
「停職調查期間也不給你個安生。」陸厭聲笑了笑說。
他們兩人對此都沒有表露出過多的意外情緒——事情到現在為止,還都在宋風止的掌控之中。
比起這件事兒,陸厭聲更想知道今天晚上他休假的宋首席想要吃點什麼晚飯。
這些天他一直住在宋風止家裡沒走。早上去上班,晚上下班了會到這裡。就像這兒,原本就是他自己的家。宋風止沒說什麼,默許了他的這種做法。
「對了,那個什麼法克……今天也找我了。」陸厭聲說,「約我明天到下城區艾爾斯莊園——和他跟你約的是同一個地方。」
宋風止覺得他這種故意記錯人名的行為有點幼稚,笑著點了點終端,把電子書翻了一頁,隨口問:「控制劑的事兒?」
「嗯哼。」陸厭聲把大衣掛好,轉身悠閑地靠近了他新買的書房躺椅里。
「你都不知道,我答應的時候,他那張褶子臉上多開心……恐怕還以為咱倆現在同床異夢的吧。」
宋風止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陸厭聲愣了一下:「怎麼了?心情不好。」
「沒有。」宋風止說,「我在看書,別打擾我。」
於是陸厭聲又乖乖躺了回去。
自從不用去上班之後,宋風止每天在家裡,不是看原來戰鬥指揮系的專業課本,就是拿著陸厭聲的許可權看軍部這些年的重要戰役錄像。
就好像考前惡補的考生一樣。
陸厭聲心裡忽然蠢蠢欲動:「有哪兒不會嗎?」
宋風止微微偏頭,冷冷清清的銀色眸子瞥了他一眼。
陸厭聲咧嘴一笑。
「叫聲哥哥,我什麼都給你講。」
看著陸厭聲這副頗有點小人得志的樣子,宋風止微微偏頭,忽然輕笑。
「不好意思,我有老師了。」
已經準備好開講的陸老師呆住。
宋風止抬起終端晃了晃,右側對話框里,聯繫人的名字先是看得陸厭聲一怔,旋即心頭狂喜。
「顧迎?!」陸厭聲眼睛一亮,「他醒了?」
艾澤瑞爾最近剛接手宋風止的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還經常不分時間地打電話給宋風止哭訴,陸厭聲本來以為,顧迎的治療會因此擱置一段時間。
「皇室不止艾澤一個人。」宋風止說,「你不用擔心別的,皇室不會拿這個人情去要挾你。」
陸厭聲臉上的喜色淡了幾分。
他清楚,之所以能請動皇室給顧迎治療,全都是因為他們和宋風止的合作關係。
但這個合作關係的開端,對宋風止來說卻完全稱不上美妙。
「謝謝你。」陸厭聲認真地看著他,沉聲說。
宋風止搖頭:「已經有比你更該說出這個話的人,跟我道過謝了。」
「誰?」
「沈宥。」宋風止淡淡道,「他們兩個在一起有……唔,快十年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陸厭聲整個人緩緩石化的樣子,饒有興緻。
「元帥,你身為他們的發小兼長官,不會不知道吧?」
陸厭聲當然不知道。
陸厭聲人都傻了。
他撓了撓頭,想了好一會兒,神情漸漸從困惑變得瞭然。
「怎麼,想起什麼蛛絲馬跡了?」宋風止好奇問。
這些天他一直沉浸在各種專業書籍里,和陸厭聲之間的信息素也趨於穩定,不再有先前那種哪一方控制不住情緒的情況,因此甚至沒有怎麼過分的親近。此時突然聊到這種休閑曖|昧的話題,主角還是他大學時候唯一一個關係比較好的朋友,宋風止難得也起了些八卦的心思。
「沒想起來。」陸厭聲誠實道,「我就是忽然能接受了。」
「你看啊,咱們兩個都能在一起的話……那他們兩個在一起這件事比起我們來說,確實也沒有什麼衝擊性了。」
他想了想,肯定道:「他倆確實挺般配。」
「當然,和咱倆比還差得遠……畢竟Alpha之間,信息素匹配上肯定有天然的劣勢吧。」
宋風止聽著他的話,神色淡了下來。
「這麼說,幸好我是個Omega了?」
他聲音依舊清清冷冷,聽不出半點和平時不一樣。
陸厭聲靠在躺椅里,盯著天花板像個老頭一樣搖來搖去,沒有察覺到宋風止的表情,兀自陷入回憶,隨口道。
「肯定會和現在有些不一樣吧……」
宋風止按在終端上的指尖微微泛白。
陸厭聲繼續亂七八糟地說:「你要是個Alpha,搞不好咱倆晚上的位置得換換。」
宋風止動作一頓,表情先是困惑,繼而又忽然明白了他在說什麼。
原本因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抽了回來,因為充血而比其他的指腹更紅。
生理比心理更知道食髓知味,宋風止扭頭,果不其然對上陸厭聲暗含著深沉情|欲的視線。
他忽然覺得嗓子干啞,加了終端扔到桌角,傾身往躺椅那邊靠過去。
「認真的?」宋風止伸手輕輕鉗制住Alpha的兩頰。
「陸厭聲,在是一個Omega之前,我的第一性別也是男性。」
陸厭聲順著他的力道微微抬起下巴,雙唇之間的距離再次拉近,他笑著說:「我知道啊。」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不介意。」
視線黏膩地交織拉扯著,最後還是宋風止先敗下陣來。
他嫌棄一般鬆開捏著陸厭聲臉頰的手,不自在道。
「行了,我對你那兒不感興趣。」
他別開頭去,不想去看陸厭聲的表情,知道這傢伙現在肯定又是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殊不知自己泛紅的耳廓已經盡數落進了陸厭聲的眼裡。
宋風止起身就想走,卻被身後的胳膊猛地圈住腰身,狠狠往後一帶。
他重心不穩,退了半步坐到躺椅扶手上,緊接著又控制不住地繼續向後,倒進陸厭聲懷裡。
陸厭聲開口,幾乎要咬住他通紅的耳朵。
「我感興趣,寶貝。」
兩個人素了幾天,突然胡鬧這麼一下都有些收不住,宋風止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快凌晨時分了。
他推了推旁邊緊緊摟住自己的Alpha,輕聲催促。
「去把我終端拿過來……」
陸厭聲卻像只黏人的大狗,偏要跟他對著干,甚至又往他頸窩裡埋了埋,聲音悶悶黏黏。
「又要看書啊……你多休息一會兒嘛寶貝。」
「剛剛是你喊累,我才沒有繼續的……嘶!」
宋風止兩條胳膊都被他按在胸口,氣得抬起膝蓋頂了他一下。
「快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
陸厭聲只覺得委屈的要死,一邊輕輕吸氣,一邊掀開被子下床給罪魁禍首服務去了。
他拿著終端回來的時候,宋風止已經披了件衣服坐起來。
陸厭聲左右看了看,把自己的枕頭拎起來給他墊到腰后。
往前傾了傾身子任由他給自己服務,宋風止忍不住看了一眼剛剛被自己頂了一下的地方,遲疑了一下開口。
「……還疼嗎?」
他確信自己剛剛根本沒怎麼用勁兒,但他忽然還是有點擔心。
陸厭聲哼了幾聲:「疼啊,疼死了。」
「那——」
「你給我吹吹就好了。」剛剛還委屈的傢伙一瞬間多雲轉晴,咧開嘴笑,甚至露出六顆健康的白牙。
——這口牙剛剛還在他身上留下過印子。
宋風止腦海里忽然回憶起陸厭聲貼在自己肩頭胸口,像品嘗、又像是在採擷的動作,被留下痕迹的地方忽然就感覺到一片麻癢。
他心頭無名火起,抬手摁著陸厭聲的半張臉,就把這顆腦袋推到了另一邊。
「餓了。」他說,「我要吃飯。」
陸厭聲笑得饜足,一個立正敬禮:「得令!長官!」
放下手臂,他微微挑眉:「今晚吃點好的,就當是我們提前給埃爾維斯·法索送行了。」
宋風止笑了笑。
「好。」
明天,將會是塵埃落定的一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