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希望
第一百三十八章希望
狂風呼嘯,最後那幾點幽靈火焰也熄滅了,冰川上陷入了黎明之前最沉的黑暗之中。
腳下的冰面劇烈顫唞著,令唐驥一度懷疑是不是上帝之血失效了,因為落在棺材里的三代血族顯然並沒有完全轉化為人,甚至還能操縱著細小蝙蝠組成的黑霧,試圖再拖幾個人去吸血。
一條黑帶氣急敗壞地撲到了唐驥面前。但是唐驥能感覺得到,無論是速度還是其中蘊含的力量,這條黑帶都與之前差了太多。這樣的力量恐怕也只跟普通七代或八代血族相似,換了平時,唐驥只要用銀鏈一勒,就能勒得它煙消雲散。
看來上帝之血還是起作用了,但為什麼三代血族沒有恢復成人,而只是力量下降呢?
這個念頭在唐驥腦海里閃了一下,但不容他多想,黑帶已經伸過來,觸到了他的臉頰。
還真是柿子揀軟的捏啊。唐驥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剛才被棺蓋照臉來了那麼一下,如果不是他及時橫過屠刀抵擋,這會兒恐怕整個人都被拍成棺蓋那麼平了。
然而那個時候,三代血族仍舊保有著自己原本的力量,連屠刀這件血族聖器都無法抵擋全部的力量而從中折斷,而那一小部分未曾抵消的力量,已經足夠把他打成重傷了。更不用說,在這之前他用鮮血催動屠刀,本來就損耗不少。
噗地一聲,唐驥把頭一偏,嘴唇微啟,一枚只有指節長的銀色三角刀片從他口中飛出,準確地擊中了黑帶尖端,接著勢如破竹,將整條黑帶從中劈成了兩半。
被分成兩半的黑帶在空中停滯了一下,嘩地墜落下來,散成了一地黑色的死蝙蝠。
「真以為小爺好欺負啊……」唐驥喘了口氣,舔舔嘴角邊的血絲,舌頭靈活地一動,又一枚相同的刀片含在了嘴唇中間,「有種的再來!」
隱約看見前面有塊發白的東西,唐驥突然間反應過來,那應該是之前冰面上翻起來的冰塊,而他馬上就要撞上去了!
雖然他嘴上說著不能確定,但大家心裡都明白,冰面這麼平整沒有藏身之處,顧頤既然不見了,那很可能就是像這個獵魔人所說,是跳了下去。
吳鵬撲到封印中間的冰面上,但那裡已經平滑如鏡,如果仔細看去,能發現冰層深處隱隱有個長方形陰影,但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到。剛才他們都看見從冰裂縫隙里冒出了不少水,凝結成了新的冰面,如果唐驥和顧頤真的陷了下去,那現在恐怕已經掉進了水裡,被凍結在那些碎冰之間了。
「是,是吉姆掉下去了!」安迪臉色煞白,「我看見他躺的冰塊陷了下去,我想抓住他來著……」結果差了一點沒有抓到,他自己還掉了下去,如果不是沈靜言用自己的腿墊了一下,他大概腦袋就會磕在冰塊上,來個滿臉開花了。
「我——」安迪不知該說什麼好。獵魔人都是同伴,生死關頭互救是常事,有時候甚至根本不需要道謝。但眼前這個人可是顧頤他們一夥的,又不怎麼熟悉,不道謝似乎太不客氣,道謝他又不是太情願。
「封印又重新封上了……」另一個獵魔人從碎冰里爬起來,同樣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恢復如前的冰面。
地面上的封印線條同時放出沉沉的烏光,像被觸動的海葵一般,猛地向中央棺材落下的位置收縮進去。隨著它們的收縮,整塊冰面都像被什麼巨大力量吸收一般,向內塌陷。
「他跳下去幹什麼?」吳鵬抬腳就往封印中間跑去。
「其他人呢?」沈靜言卻絲毫沒有在意,撐著自己坐起來,向背後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你看!」
「我的媽呀——」唐驥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感嘆,「終於停了……你怎麼樣?」剛才兩人跟彈彈球似的一路撞下來,他身上雖然沒受傷,可腦袋已經被晃得快要暈了。
他們其實來得晚一些,到達的時候大部分封印線條都已經被鮮血染紅,冰面上還有無數屍體和殘肢,並沒有看見封印原本的樣子。但現在,那些已經被染成了紅色的線條,也隨著下沉的冰塊消失,現在冰面上又只剩下了一些灰黑色的輪廓,彷彿就是凸起的冰塊投下的最正常不過的陰影。
所有的獵魔人都面面相覷。現在冰面重新平整,只有一些自然的起伏,這一眼看去就知道並沒有什麼藏人的縫隙,當然更不可能藏住兩個大活人了。
不過並沒有黑帶再伸過來了。四面都是呼喝之聲,實力下降的黑帶被獵魔人們紛紛擊碎,黑霧散開,視野總算清明了一點。借著四下里冰雪的反光,唐驥隱約看清了半空中的棺材——棺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飛了回去,正懸在棺材上空,緩緩下壓,而棺材邊上伸出一隻手來,似乎在拚命想撐住棺蓋,卻最終還是被一寸寸地壓了下去。
因為顧頤突然出現打斷了解封的血祭,現場還剩下幾十個血族賤民,即使剛才又被三代血族殺了好幾個,也應該還剩下二十幾個。雖然他們身上大多都還有鎖鏈禁錮,也不可能現在連一個倖存者都沒有。
冰川上的冰,其堅硬不下鋼鐵,他這麼毫無防護地撞上去……
他這一嗓子喊出來,一眾剛剛爬起來的獵魔人才發現,大家都在,唯有唐驥和顧頤不見了。
「我剛才好像看見……」一個獵魔人遲疑著說,「當時我身邊的冰面塌陷下去,我沒抓住,是顧把我拉上來的,但是之後他自己好像就跳下去了——光線太暗,我只是覺得眼前一花,不能確定……」
安迪的兩把刀都已經丟了,剛才正準備直接拿拳頭去砸冰面,聽見沈靜言這句話也只能停了手:「那怎麼辦?他們肯定是在這底下啊!」
唐驥手裡還握著半截屠刀,這會兒逆著下滑的方向竭盡最後一點力氣把斷刀刺入冰面,勉強算是停住了身體。但馬上他就發現,這沒什麼用,因為整塊冰面都在向斜下方滑去,彷彿下面有張大嘴在吞噬冰川似的。
之前,因為三代血族從封印的冰層里破冰而出,封印所在的整塊冰面都崩裂翻起,像被提坦一族拖著巨大的犁頭反覆犁過一般,但現在,隨著棺材重新沉入冰下,那塊破破爛爛的冰面也沉了下去,從縫隙中正冒出來清亮的水,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結冰,重新把冰面凝成了一整塊。
看來這下是要完了。唐驥看著面前迅速張開的黑暗之口,苦笑了一下。他現在是一點力氣都沒了,連把屠刀再次插進冰面都不行。更何況照這個情況看來,整塊冰面幾乎都豎了起來,即使他能再度把屠刀插在冰里,也不過就是拖延一點時間罷了。
聽天由命吧。唐驥又苦笑一下,盡量把身體蜷縮了一下,希望不要直接撞到要害,也希望冰塊對著他的這一端,別是什麼尖銳的稜角。
「別鑿了。」沈靜言拖著一條腿滑了過來,「別讓血滴在冰面上……」否則封印很有可能被重新打開。雖然說這只是幾滴血,但誰知道會帶來什麼連鎖反應……
隨著冰層和棺材一起沉下去的,還有無數的殘屍斷肢。用來獻祭的賤民、執行殺戮的血族、路易本人,甚至還有那個犧牲的獵魔人,都被封印吸了下去,什麼也沒有留下。天邊那一線曙光照下來,冰川反射出乾淨的白色光彩,彷彿一塊巨大的鑽石,晶瑩而美麗。
沈靜言一隻手還狠狠扣著身邊的冰塊,勉強扯了一下嘴角:「死不了,就是左腳腳腕可能斷了。」
最後一個「燒」字還沒在唐驥腦海中浮現出來,一個黑影就猛地從上方落下來,緊緊抱住了他。呯地一聲悶響,兩個抱在一起的人被冰塊撞得彈起來,向著下方的黑暗滾落了下去。如果沒有四周那近乎凄厲的風聲,大概還能聽見他們一路上呯呯呯呯地響個不停……
吳鵬掄起手中的軍刺就鑿了下去,叮叮幾聲過後,軍刺的三棱尖崩斷了一小塊,他自己的虎口也震裂了,冰面卻是絲毫無損,甚至連個白點都沒留下。
唐驥身下的冰面陡然傾斜,整個人立刻滑了出去。不遠的地方似乎是安迪大叫了一聲,但隨即被冰塊碎裂的聲音淹沒了。
咔地一聲,棺蓋落下,上面繪的巨大銀色倒十字忽然發亮,緊接著銀光流動,像蛛網一般包裹住整個棺材,緩緩往冰面的裂口處沉了下去。
安迪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確切點說,他是從沈靜言身上爬起來的:「你怎麼樣?」
而且冰面越是下滑,就越是傾斜得厲害,唐驥開始還能躺在冰面上,最後就等於全部重量都壓在了屠刀上,只聽喀嚓一聲,屠刀插進去的冰面不堪重負地開裂,唐驥無處借力,嗖地一下就滑了下去。
「會不會是這個封印——它是專門封印吸血鬼的,所以——但吉姆又不是吸血鬼……」安迪才說了一半,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當然是只有我們,吉姆他們不是掉——」安迪才說了一半就突然醒悟過來,「那些吸血鬼呢?」
獵魔人們在冰面上急得如同熱鍋螞蟻一般拚命分析推理的時候,唐驥和顧頤已經發出了最後的一聲「呯」——兩人摔落在一個平面上,不再動了。
「總歸是好事。」吳鵬一邊說一邊咳嗽了兩聲。他剛才是用軍刺插在冰塊里穩住了自己,所以除了被飛落的碎冰砸了幾下,並沒受什麼傷,至少比其他人是好得多,所以心情還不錯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我們至少是完成任務了。多虧唐驥和顧頤——他們人呢?」
「怎麼回事!」安迪也不由自主地喊了起來,「吉姆,吉姆!誰看見他們了?」
「要說是專門封印吸血鬼的,那就還應該給我們留一具屍體。」沈靜言環視四周,「反正現在怎麼都說不通,所以我覺得唐驥他們,也許不在這底下……」
「我覺得不一定。」在寺廟裡的六年生活,讓沈靜言在某些時候比別人更能冷靜下來,「我剛剛才發現,這裡只有我們。」
安迪轉頭看去,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天邊露出了一線魚肚般的微白,冰川上稍稍明亮了一些。
怕什麼來什麼。唐驥才這麼一想,巨大的冰塊已經近在咫尺,以他的眼力可以勉強看清,對著他的,正是一個尖銳的三角棱邊。這要是撞上去,大概就成了串——
「還好。」顧頤慢慢放開了他,在地上躺平,「都是些冰塊石頭之類的,傷不到我。你呢?」他再怎麼抱緊唐驥,也不可能把他完全包起來,畢竟唐驥比他還高一點呢。
「別的沒事,就是這腦袋——我懷疑我腦子都被晃成豆漿了……」唐驥也躺著沒動。他說得輕鬆,其實現在眼前已經金星亂冒,明明睜著眼睛,可除了一片昏暗的紅色之外什麼都看不見,恐怕是出了點問題。
唐驥朝旁邊伸了伸手。顧頤也說得很輕鬆,可是如果真的沒事,他也不會到現在還躺著。畢竟在陌生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兩個人這麼四仰八叉的,萬一有敵人出現,根本來不及反應。
手指觸到了涼涼的肌膚,唐驥握住了那幾根修長的手指,只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連心情都有點沮喪。重新封印三代血族,阻止了路易的陰謀,當然是一大成功,可是——上帝之血消耗殆盡,顧頤恢復成人的希望,已經完全沒有了。
一想到這個,唐驥簡直連爬起來的勁頭都沒了。他都不敢想,顧頤現在是個什麼心情。甚至他有點兒慶幸,幸好這會兒摔得眼前一片紅,看不清顧頤的臉,否則——
不對!唐驥轉到一半的頭頓時停住了,因為視野里雖然還是一片暗紅,但他卻還是能看清顧頤的臉,只不過兩人之間似乎總繚繞著絲絲縷縷的霧氣……
「這裡是——」顧頤也才睜開眼睛,下一秒就呼地坐了起來,扯動了腰背上的傷,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他欲言又止,唐驥卻是靈光一閃:「不會是,不會是那個什麼血霧迷宮吧?」
眼前的金星總算是沒了,頭腦一清,他就看得越發清楚,雖然周圍紅霧瀰漫,但好像就在不遠處,就有一堵牆,因為同樣是暗紅色,所以隱藏在霧氣之中,很難看清。只因為他現在是躺著,而靠近地面的霧氣稀薄,所以才被他發現了。
當然,紅霧也不一定就是血霧迷宮,但他們剛才不是被封印吸進來的么?封印那本來就是該隱下的,現在又來到這麼個地方,當然讓他立刻就想到了血霧迷宮。
「是,正是血霧迷宮!」顧頤扶著腰爬了起來,有些驚訝地環視四周,「封印居然連接著血霧迷宮?」
唐驥也跟著爬了起來:「你怎麼樣?」剛才不是說沒事嗎?現在又扶著腰,好像縱慾過度似的,真叫人不放心。
顧頤隨手拍開他來掀自己衣服的手:「說了沒事,就是撞到而已,很快就好了。咱們還是想想,要怎麼出去吧。」
唐驥的手一頓:「你不是走出過迷宮嗎?」
顧頤白了他一眼:「那時候我既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出去的,現在更好了,都不知掉在迷宮的什麼位置,又怎麼可能走得出去?」
他環視四周,嘆了口氣:「血霧迷宮各處都是一模一樣,連個標記都沒有,我還真的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才能走出去……」
霧氣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這聲音似近似遠,以唐驥和顧頤的耳力,竟然都聽不出來究竟發自何處。
「什麼人!」唐驥沉聲喝道,下意識地擋在顧頤身前,手臂一垂,秘銀鏈已經滑到手中,隨時可以出手。
不過下一秒,他肩膀上就被顧頤重重拍了一下:「閉嘴,是始祖!」
唐驥本來動這一下就覺得胸口血氣翻湧,再被顧頤拍了一下,險些連五臟都翻上來,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你是要謀殺嗎……」
那笑聲更大了一些:「弗朗西斯,來到迷宮居然不來見我,只想著離開嗎?」
「始祖,我只是——怕打擾到您休息……」
「因為你帶來了個獵魔人嗎?」該隱的聲音飄飄忽忽,雖然帶著笑意,可也有些讓人琢磨不透。顧頤心裡咯噔一跳,伸手把唐驥往自己身後拉了一下,謹慎地說:「我並不是有意帶他來打擾始祖,是因為有人想要開啟上古者的封印,我們——」
該隱漫不經心地打斷了他:「這我知道,但他畢竟還是個獵魔人,不是嗎?一個獵魔人跑到我的血霧迷宮來,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這句話一說出來,唐驥就覺得整個迷宮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不少。一個血族對一個獵魔人是什麼態度,這還用說嗎?更何況這可是該隱!只要他殺心一動,估計獵魔人工會裡沒有一個人能抵擋得住,更不用說他還是重傷之後……
「始祖的意思是——」顧頤牢牢抓著唐驥,不許他往自己身前走,「他並不是自己想來打擾始祖,而是因為阻攔——」
「啊,我知道。」該隱再次打斷他,聲音似笑非笑,「所以我也想盡量不要殺他,不如——」他彷彿忽然想到了什麼好主意似的,聲音驟然輕快起來:「不如,就讓他也變成血族吧。這樣一來,你們也就可以在一起了。」
「不!」顧頤脫口而出。
「為什麼?」該隱似乎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很不錯,「上帝之血已經被你們用掉了不是嗎?這樣一來,你是不可能再變成人類了,那麼讓他變成血族,你們長相廝守,不是很好嗎?」
唐驥不由得思索了一下這個辦法。似乎——真的可行?
「不。」顧頤卻堅決地拒絕了,「我不會讓他變成血族的。而且,你真的是始祖嗎?」
唐驥一怔,顧頤已經在他手心裡劃了幾下:「始祖不會提出這個建議,你——」
一個「你」字還迴響在迷宮之中,唐驥手裡已經突然飛出一線銀光,向著迷宮一角射了過去。而在銀光後面,顧頤的身影猛地散成一群蝙蝠,緊跟著撲了上去。
暗紅色的血霧一陣動蕩,顧頤的身影出現在原地,毫髮無損,但顯然也是一無所獲。至於唐驥的秘銀鏈,卻是如同泥牛入海,就那麼消失在了半空中。
迷霧裡的該隱噗地一聲笑了:「怎麼,我也沒說一定要讓你的心上人變成血族,怎麼就突然動起手來了?幾十年沒見,你的脾氣可比從前大多了啊。好了好了,不逗你們了——唉,真是,現在的後輩啊,陪著前輩聊聊天的耐心都沒有了呢……」
這變化簡直也太快了,唐驥嘴角抽了抽,低聲問顧頤:「這究竟是不是你的始祖?」
「我——」顧頤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始祖是不會主動提出把你轉化成血族的……」
「哎,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該隱慢悠悠地說,「六十多年都沒人來跟我說句話,現在看見你,我心裡高興嘛。」
這下顧頤的嘴角也在抽了:「六十年前,您可不是這樣。那時候恐怕已經有數百年都沒人進入過迷宮了吧?」
「那時候當然不一樣。」該隱仍舊慢悠悠地說著話,「那時候我所有的力量都用來維持十三處封印,既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跟人聊天。不過,這次你們把邁卡維的力量削弱了,我也就不必再費力維持他的封印,當然就有心情找你們來說說話了。」
「找我們?」唐驥敏銳地抓住了該隱話里的線索,「是你——咳,是您把我們弄到這兒來的?」
「當然了。」即使沒有露面,也能聽出來該隱聲音里的愉快,「畢竟這麼多年來,我為了維持封印不得不沉睡,實在也是太無聊了。現在你們解放了我一部分精力,讓我終於可以出來活動了,我也要感謝你們一下嘛。怎麼樣,要不要我來給你初擁?這樣,你就會成為比上古者的世代更高的血族,可以一統十三氏族了。」
「始祖!」顧頤臉都黑了。他現在可以確定這的確就是該隱本人了,也很高興該隱終於不必再沉睡,但——他怎麼不知道,始祖居然是這樣的始祖,聽起來——好像很不靠譜的樣子啊。
「哈哈哈哈——」迷宮那個角落裡傳來一陣笑聲,紅色血霧向兩邊分開,一個人影緩步走了出來。
說起來,在血族當中,該隱的相貌實在算不上什麼卓然超群的,但他有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氣質,以至於你第一眼看見就會覺得,最高階的血族就應該是這個樣子,至於他的臉反而不重要了。
「始祖——」顧頤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把唐驥又往自己身後拽了一下。
「不用這麼緊張吧。」該隱有點無奈地抓抓頭髮,「我以為我沒這麼可怕。再說,我剛才還說要感謝他的。」
唐驥乾笑了一聲:「您不可怕,顧頤他只是擔心我冒犯您而已。」至於感謝什麼的,那就算了吧,當然,如果該隱還有一滴上帝之血……
該隱再次笑了起來:「上帝之血嘛,我是沒有了。不過,原來的那滴,你們也沒有用完,哪裡還需要第二滴上帝之血呢?」
「沒有用完?」唐驥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顧頤。
顧頤一臉茫然:「我用完了……」那顆紅色的寶石完全融入了三代邁卡維的體內,沒有剩下一點碎屑。
該隱聳了聳肩:「如果是一整滴上帝之血,即使是三代也能夠完全恢復成人類,那封印也就會消失,不會再把他拉回棺材里了。」
顧頤怔了一下,隨即苦笑:「的確,那不是一整滴上帝之血,而是曾經被打磨過,切下來一些透明的碎片……」
「哦,其實上帝之血的力量主要就在那些透明的部分里。」該隱隨口說著驚人的秘密,好像在說白菜幫子不如白菜心好吃似的,「紅色的部分雖然佔比例更大,其實卻是雜質居多,並不是精華。」
但是這個秘密對唐驥來說已經有些沒用了:「可是碎片也被用掉了。」
「不!」顧頤卻一把抓住了他,「碎片應該——並沒有全部用掉!你忘記了嗎?安德烈那個墜子,只剩下了一小半!另一半呢?」
「另一半,當然還在。」該隱慢條斯理地介面,「而且,還在你之前生活的地方呢。」
「您怎麼知道?」唐驥不敢置信地問。
該隱笑了笑。他這個笑容跟剛才不一樣,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當然是我感應到的。別忘了,我也曾經是上帝的後代呢。」
該隱是亞當的兒子,而亞當,則是上帝根據自己的形象創造出的第一人。雖然傳說上帝只是用塵土造出了亞當,但既然是上帝賦予了他生命,他的血脈也就與上帝是分不開的了。
「那我們趕緊回去找另一半墜子!」唐驥現在簡直恨不得能插上一對翅膀,馬上飛回上海,「我想,那一半墜子很可能是丟在車庫裡了!或者有可能被人撿走,畢竟是黃金鑲嵌的!」
該隱托著下巴聽他計劃回去之後從展覽中心的工作人員開始調查,不緊不慢地插了一句:「好像你們先得走出迷宮呢。」
他眼神里頗有些惡作劇的意味,指了指外面:「封印被開啟,整座血霧迷宮都會有動靜,現在外面已經聚集了十二氏族的長老們,如果你們現在出去,正好可以跟他們打聲招呼。」
「始祖——」顧頤的臉又黑了。現在出去,對上十二氏族的長老?那除非他再得到一滴該隱的血。
該隱很愉快地欣賞了一下顧頤的表情,這才笑了起來:「好吧,既然你們幫我解決了一個封印的負擔,我也該做點什麼了。」
他拍了拍黑色的長外衣,轉身向著某個方向走過去:「既然我不想恢復成人類,那麼血族,就還是我的責任。跟我來吧,梵卓族這個後輩做的事,總要向所有的人都講清楚才好。」他忽然回過頭來,沖顧頤眨了眨眼,「否則,等你變成了人類,難道還要被血族追殺嗎?這個,就算是我的謝禮吧。」
隨著他的腳步,迷宮裡的血色霧氣如同退潮般向兩邊退去,前方出現了一扇正在緩緩敞開的大門,而從越來越寬的門縫裡,正投射進越來越多的光線。一剎那間,整座迷宮彷彿都活了起來,重新充滿了希望,正如此刻,唐驥和顧頤的心。
希望,一直都在前方呢……
作者有話要說:啊,終於終於,寫完了,這結尾拖了這麼久,寫了又改,改了又刪,總算是找出一個我自己覺得還蠻合理的結局了。於是,撒花慶祝完結……
因為過年之前是不會再開文了,所以,就在這裡給大家拜個早年吧,感謝大家陪伴我走過了2017年,2018年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喲。比如說——有耽美言情都看的讀者,就請給下面要開的古言《殊聯碧合》捧個場吧。祝大家新年蒸蒸日上,錢錢滾滾而來喲……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