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當夜,常恕最終還是死在了寒意徹骨的冰面之上,再如何咬牙堅持,也沒能熬過新夜至涼的子時。
他屍身凍得發僵,唇面青紫,睜目死死不閉,像是怨憤不甘,死不瞑目
蕭欽一直獨身守立在旁,面無表情地一刻一刻等著他慢慢咽氣,方才他將死之際,眼眸中一半是混沌的絕望,另一半則是痴心妄想,渴望能僥倖存活。
但這個僥倖,他如何能給呢?
很快,癱趴冰面之上的人氣息微弱,呼吸不暢,甚至想掙扎都已無力,又在哼喘兩聲后,再無任何聲息,算是走得清凈。
蕭欽眉頭舒展開。
常恕死了,死在他腳下,往昔他與裴付聚首,狼狽為奸迫他下跪,百般欺辱的畫面歷歷在目,而現如今,他們一個屍身發腐發臭,懸挂侯門,一個冰天雪地屍骨無溫。
這一刻,蕭欽心頭真的覺得爽快。
到現在為止,當年所有對他欺辱過,凌虐過的人,幾乎全部被他親手處決,只還有一個最最重要的人——梅妃娘娘,依然僥倖存世。
這一晚,他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麼,或是想過去或是想將來,想周嫵當年一個小丫頭就有勇氣面對惡勢出頭,對他好心施下善意,又想青嘉寄人籬下在梅妃身邊,卻還是在秀樟宮努力對他照顧,總是偷偷地為他送食送葯。
蕭欽很清楚,兩人哪怕見面,也只是相看兩厭,他屠盡裴氏一族,依梅妃娘娘對家族的看重與忠心,此刻估計已是恨毒了他,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並且,她絕不會為求自己單獨苟活而甘願垂下她那顆高貴的頭顱,向他開口認錯。
從御花園出來,周嫵便覺一身的不舒服,急於將沾身的風塵洗凈,她看了容與一眼,收眸時沖丫鬟們再聲吩咐,「添上水后,也一同把飯菜擺上桌吧,時辰不早,你們早點歇下,不必再進來伺候,餐盤可明早再收。」
毛巾被他接過手,背脊上很快傳來細細密密的癢意,他落力很輕柔,像是怕不小心粗魯弄疼她,可是此刻痛意未覺,癢意卻因溫柔而泛濫。
容與神容要顯比她自然得多,當下又再啟齒,「將你左手邊的毛巾遞拿給我,我幫你擦一擦身後。」
甚至,她連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輕易啟齒。
丫鬟們得了主子體恤,忙欠身應聲:「是。」
「先沐浴吧。」
周嫵下意識喘了口氣,盡量平復著回,「合適的。」
周嫵將唇瓣抿緊,忍耐意味地縮身,容與指尖察覺,立刻出聲關詢,「怎麼了,不舒服?」
但他不想再等了,殺了她,他才能從眼前這一場滿是血腥的冰冷夢魘中醒來,他可以照常去做為國為民的新帝,寬仁納諫的君王,不會再因控制不住心魔而舉止荒唐,引臣民自危。
宮婢久居宮苑,自是聽得多,見得多,她一看東西稍作反應,便很快猜知到大概,可那畢竟是秀樟宮的梅妃娘娘,昔日多麼威風,尊華榮寵僅次於皇后與貴妃……宮婢不可避免地心生膽怯與慌張,可又不敢叫蕭欽等得太久,於是聽命接過托盤,牢牢拿在手裡。
這一切,從梅妃娘娘開始,也該在她這裡結束。
回到周府,周嫵一顆不安的懸墜之心終於勉強平復,時辰不早,她見到候等在府門口的管家方伯,忙交代不必為報信特意將父親喚醒,方伯應命,回了北院,朝椿閣的下人們見大小姐平安歸家也同樣回去稟告。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接,一定會比梅妃娘娘更早死。
蕭欽以為,復仇至此,他已經不會再為血光之事心急什麼,反正早死晚死,誰又能躲得過?可梅妃娘娘終歸不同,對她,他怨比恨意深,一刀處殺恐怕無法解心頭之恨。
如此,他同樣厭惡於見到她。
在龍椅高位之上,他屹然坐了整晚,身邊不留一個宮人侍奉。
「可以,可以多用點力氣。」或許那樣會不癢。
「水溫可適宜?」容與出聲問。
吩咐人處理完屍首,還了御花園一片靜和,蕭欽冒夜獨身回了居安殿。
丫頭們慣有眼色,浴水都添在大桶里,足夠兩人同浴,周嫵大概有提前想到,所有才提前遣散了下人。
她安然無恙,父兄皆可安睡。
這兩人,是他暗夜行路時見到的唯二兩個微弱光亮,他同時都想擁有,未意識到那竟是貪婪,
但現在,再想這些好像都沒有了意義,如今一個光亮已經飛得遠,徹底不屬於他,而另一個,也很快要恨上他了。
浴房內,水汽氤氳繚繞,霧蒙蒙的直起旖旎氛圍,兩人很快褪了衣衫,邁進浴桶里,容與在後靠著桶壁,周嫵則安坐於前,背脊緊靠著他火熱的胸膛。
看著手裡端持的毒酒與白綾,再想想她當上尚儀后,從三品的品階,於是,心中最後那絲微弱的同情,也很快悄然淡去。
走開三步遠,他站定,頭沒回地低啞開口,「做好此事,你不需再管什麼殿面掃灑,直接來御前做尚儀吧。」
宮婢被嚇了一跳,慌張伏身,躬禮跪拜,連連說著歉意驚擾,望陛下饒命之類的話。
周嫵遲疑著照做。
天幕暗沉,兩人進入蕪蘭苑,下人們見狀立刻擁上幫周嫵褪去壓身的披氅,又開口問詢:「小姐,小廚房裡溫著飯菜,浴房裡沐浴的水也已經燒好,小姐與姑爺是打算先吃飯還是先沐浴?」
蕭欽蹙眉,覺得聒噪,抬手免了對方的禮,同時面無表情地從龍椅上起身,側身端過昨晚上便已準備好的一尺白綾和一壺鴆酒,他走下階,將手裡東西遞給宮婢,簡言交代她務必把這兩樣送去秀樟宮,叫梅妃娘娘自己選擇其一。
皇宮是吃人的地方,最見不得的,就是廉價與不自量力的心軟。
賜死梅妃,青嘉為其養女又怎會不生悲與怨,但他受過的苦,需得有人抵償,這是他掙脫夢魘的唯一方法。
他曾天真把對方當作是救自己出深淵的母親,卻不想,對方沖他伸來的手,帶來的不是什麼暖意溫懷,而是無盡的苦痛,她伸下一雙魔爪,尖爪死死掐握住他喉頭,她要他死,還要他慢慢去死……
一切,該是時候結束了。
「……是。」
蕭欽已經轉過身,搭身的拖地金絲雲紋黑色長袍,襯得他孤高的背影此刻更加幾分威肅,宮婢也這時才發現,新帝竟是一直赤著腳的,她慌忙避過眼。
天色蒙蒙明起,負責清晨掃洗的宮婢按時推開居安殿的殿門進入,不想卻在裡面發現了整夜未眠的新帝,此刻他威然高坐椅上,眼底發著淡淡烏青,雙眸更顯混沌。
房間落了門閂,在進浴房前,容與快行幾步從后將人撈抱起,周嫵好似早預料到一般,並不顯多少驚訝,她順勢伸手環摟住容與脖頸,向他貼身靠近。
小宮女今日以前如何能想到呢,梅妃娘娘之死,牽動到的竟是她這樣一個小人物的命運。
容與輕笑了下,應她:「好。」
他雖是應了聲,但似乎的確不擅長掌握對待她的力道,即便小心翼翼,效果卻不盡如人意,周嫵咬牙堅持了會兒依舊不行,只覺背脊之上仿若有隻蜜蜂在釀蜜啃咬,於是她身子難控地前傾泄力,同時忍不住地呼痛出來。
「……輕些。」
容與的手明顯頓住,不敢繼續下手。
周嫵后覺自己反應有些太過,她不會拿擦背這樣的小事為難他,自然也沒有怪罪之意,於是緩了緩試著放鬆下來后,她善解人意地回頭,對他語道:「可以了,不必再擦了,我沒事。」
容與思量什麼,不做聲,周嫵與他對視片刻,正不解欲開口,就見他忽的伸出食指和中指,然後用力精準地落在她左側肩頭,他微微推力,迫她重新轉過身去。
周嫵心頭困疑更甚,可回頭的瞬間,背脊之上再次感知到觸力,只是相比之前,這次感覺明顯不同,那股施力帶著難以忽略的溫熱,更顯幾分用意溫柔。
周嫵反應慢,起初只以為容與哥哥是將毛巾換作為用手,而那異常的溫度是來源於他的指腹,然而,一陣分明的吮xī感傳來,她恍悟訝然同時,脖頸不自覺地向上揚起,呼吸變沉,甚至連帶腳趾都無意識地縮蜷起來。
他竟在落吻……
沿脊線一路向上到肩頭,再到脖頸,情濃之時,他將她完全轉過來面對著。
「容與哥哥……」
「阿嫵不為我擔心嗎?」
容與打斷她,先一步發問。
周嫵眼神混著,不解問:「擔心?」
容與並不著急回話,他的吻繼續落在周嫵的肩頸兩側,並反覆留連,沒一會兒,他扶住腰身,帶動她面對面與自己相坐。
周嫵被吻到失神,一會睜眼一會眯眸,完全不受己控,待後面稍有清明,反應過來時,她人已經完全陷坐進對方懷裡。
正面,赤對。
這時,容與重新盯著她的眼睛,沙啞啟齒,「用你們京中人常說的話,今日在皇城,我似乎是以下犯上,犯了欺君之罪,不知落得這樣的罪名,會得什麼樣的懲處結果呢?」
大概因他此刻的眼眸太過意味深雋,周嫵不自覺被蠱其中,於是脫口而出,順著他的話回:「欺君之罪,要,要砍頭的。」
「是嘛?」容與刻意將語調拉長,眼神凝著她不動,唇角也是輕揚,「那該如何是好,阿嫵可捨得見我受懲?」
他這樣的語氣,哪有絲毫認真之意。
周嫵知他故意逗弄,於是抿唇不肯回答,不願再被他牽著鼻尖走。
「怎麼不說話,那是捨得了?」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不知是不是浴水溫度過燙的緣故,才將她兩側頰面,蒸熏成這樣惹憐的赭紅色。
可周嫵此刻又何止僅是臉頰生燙,她腰上腿上,甚至……她已經不敢實坐下去了。
周嫵有些懼,她伸臂抵住他肩膀,輕語商量開口,「容與哥哥,我們快些洗好出去,不然外面飯菜要涼。」
「不急。」
他執意要等她先回答上一個問題。
周嫵無奈,只好順著他意,垂睫低聲回答:「自是,不捨得。」
容與依舊盯著她。
周嫵嘆了口氣,繼續勸說:「應是不會的,我們很快就要啟程離京返回青淮山了,你說的推辭借口到底為不為真,蕭欽也無從查驗了,總之,就算我們是暫時欺君,將來也是無對證的,不必為此過憂。」
「話雖如此,可存一事心中惦記,總是難免提心不安的,倒是不如儘快將假話做實。」
連當面對蕭欽言語挑釁的事他都能從容做出,又豈會因一言漏失而耿耿於懷?
周嫵當然不信。
果然,他很快再次貼近她,話音比方才更低啞了幾分,甚至到這時,他已有隱隱的耐忍跡象,周嫵不由心跳加快,開始不安。
他把她收摟抱緊,再度用力,霎時間,彼此呼吸皆顯急促,「既要圓謊,儘快將假話坐實,那便離不開阿嫵的辛苦。」
「那,那要如何……」
「在京做成的事,能否叫你安心了?」他先反問。
「多數能安。」
「那便好。」容與繼續細吻周嫵的唇角,拇指撫摸過她的髮鬢,語聲繾綣再問,「那現在,我是否能排在你心中首位?」
周嫵眼眸發霧,發濕,唇峰粉珠覺癢,叫她此刻幾乎無法思考地點了頭。
容與垂首,輕力咬上她肩胛,唇齒之下,肌膚嬌嫩,幾乎觸之即刻便會綻出艷彩的花,那是靡靡的紅,誘人的色。
「既如此,那此刻,便只允想著我。」
言畢,容與傾身封住她唇,霸道的男性氣息幾乎瞬間要將她吞沒,周嫵不忍慌亂退卻,卻被他一手穩住腰身,片刻挪移不開,余光中可見,他另一隻手同時潛落水下,而後慢慢坐實的過程里,他始終單手托著那裡,穩穩,慢慢地放進去。
浴室的霧氣蒙蒙,繚繞於兩人眼前,容與喘熄不勻著,「阿嫵,我們離青淮已兩月久,師父他應是十分想念我們,若你心下能安,我們便該計劃返程日期了。」
周嫵輕蹙眉心,眸子半闔,回道:「父親那裡我是不擔心的,只是兄長……」
話沒有說完,她驟然吸了口氣,再沒辦法與他進行如常的對話。
她不知道,在絞咬的最後階段,他是如何可以做到分心二用,開口時仿若尋常地與她言商歸期,然而在不為人知的水下潛域,他正用雙手用力按在她腰窩兩側,掐起,又折下,像是粗魯對待一株脆弱的花,彎了莖身,又灌進去,重新給她可依靠的根身。
但又絕不只是,僅僅依靠作用……
不知過去多久,雨歇霧氣散,水溫涼下,浴室滿屋的蒸騰熱氣也漸漸消弭。
容與先行穿衣,而後將人擁懷,環身為她細緻裹了吸水棉巾,再抱她進了暖烘烘的內寢。
到這會兒,飯菜已經全涼,周嫵方才那股的餓意早就過去,此刻只剩裹身的疲乏,見她沒有用食打算,容與放她上榻后直接將寢屋內的燭光明火全部熄滅。
兩人共枕在衾,靜了會兒誰也沒主動出聲,周嫵正以為他已先一步睡去,不料驀地,他話音響起突然。
「原本一直忍著不想問,但現在……」容與側過身來對著她,因帷帳昏暗,周嫵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得聞聲,「阿嫵,蕭欽對你絕非懷有好意,經過今日一事,你可有察覺到幾分不同尋常?」
周嫵先是意外,而後下意識抿了下唇,倒不是心虛什麼,而是這問題實在不好回答。
她認真想了想,望著他身後被薄薄月光打出來的影,輕聲啟齒回答:「我也確定,只是有些猜想。」
容與:「猜想到什麼?」
周嫵頓了刻才說:「他,似乎可能……心儀於我。」
容與不再問話,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氛圍,直至半響,周嫵才聽一聲嘲嗤入耳。
「憑他也配?」
「……」
周嫵身為大燕子民,不敢跟附此言,但在今日以前,她心念君臣尊卑,對蕭欽自是懷敬的,可如今,領悟其心事,若之後再次面君,她一定難以避免心覺尷尬與怪異,這種感覺很不自在,亦很不舒服。
只不過容與哥哥方才的語氣,倒是引她忍俊不禁,九五至尊的皇帝,從他不屑的口吻道出,就好像是不受待見的街井宵小。
這樣不敬的話,也就只他敢說了。
周嫵試著抱住容與的手臂,貼著他小聲問道:「容與哥哥,你會為這個生氣嗎?」
容與:「這個問題,以前向塬也問過類似的。」
周嫵沒聽明白,「什麼?」
「先前在周府,我與沈牧正面碰上那次,向塬也曾問過我,惱不惱。」
周嫵覺得自己有些吃虧,他怎麼能一下翻兩個舊賬,於是乾脆噤聲不言,遠離風險。
容與原本就沒想為難她什麼,當下只是如實而述,「那時我說,『阿嫵,更在意的是我,該氣,該惱,該心慌的是別人』,當時,我對向塬說這話其實沒什麼底氣,表面雲淡風輕都是強裝出來的,我實際慌得要命,怕你對別人心軟,怕你……舍了我。」
「……容與哥哥。」
「先聽我把話說完。」
容與摸摸她的頭,力道很溫柔,「可現在,再面對與之前相似的情況,我卻忽的發現,原來我心中底氣已然這樣多了,阿嫵,我的底氣是你給足的,所以現在,我不會再因醋意而隨意氣惱。」
周嫵抱緊他,下意識輕拍他的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掌心貼覆的瞬間,她會覺得倆人離得很近很近。
對的,她是想叫他安心。
「容與哥哥,阿嫵永遠喜歡你,只喜歡你。」
「我相信。」
容與傾身與她相貼額,彼此渡溫,情義纏綿。
可是只正經這一刻,容與忽的想到什麼,便湊身貼到她脖頸一側,幾乎咬著她耳朵問話:「阿嫵現在說喜歡我,可剛才在浴房,阿嫵抵著我肩膀,嘴裡說的可是討厭。」
「你……」想到那時的驟然陷落,無力降墜,周嫵咬唇瞪他,「討厭!」
周嫵前夜在宮裡的所經所歷,有意遮瞞父兄,是怕叫他們白白擔心。
可世上到底是沒有不漏風的牆,因常恕暴斃身死,那日在場的京中人紛紛心生后怕,更不忍嘆息周家小姐一番苦心仁慈,最終還是成了徒勞。
這些話沒兩天便傳進周敬的耳朵里,他面上雖不顯什麼,更沒叫來周嫵詳問緣由,但離京避世之意,再次湧現他心頭。
周敬心想,是時候該做些打算了。
他已經老了,年紀也到,這時請辭避世,自不會受旁人指摘什麼,只是苦了長子崇禮,如今被打成廢太子一派,將來註定遠離大燕權力中心,夠不到他心中先前嚮往的輔臣之位。
可是,經秉燭夜談,掏心對話,周敬卻意外聽得周崇禮說了如此一番話——
「曾經禹王為皇儲,我心有擔成天子輔臣之高遠志向,然如今,天意弄人,朝堂詭譎,兒恐怕……初衷已變,壯志散消,無法再如父親一般,尊榮加身,光耀我周氏門楣,如此,是兒不孝。」
聞言,周敬眸底顯傷意,又怎會不理解兒子的痛苦。
他喉頭苦澀,伸手拍了拍周崇禮的肩頭,堅定道:「只要我們一家人能平安,共度難厄,那所謂門楣,又值何物?」
「……父親。」
父子二人的這番對話,叫周敬徹底下定決心。
周家在京,苦心經營多年,成全了青淮山的一派耳目清靜,這些年來,先帝時不時起意追查光明教徒,更幾次懷疑前朝皇族有血脈遺孤存世,是因為周家兩代人的斡旋,才護得舊人之子,那唯一的血脈。
如今,父親周歸鴻算是不負友托。
而他自己,同樣不負父親的臨終遺諾。
他護下那孩子,更促成一段宿命牽絆的子女姻緣,他想,或許真的有亡靈在天庇護。
京城,已不再值得留戀,只是這腳下的一片地,苑林假石布設精巧的『周宅相府』,他還沒有機會,好好帶著與兒逛上一逛。
物是人非,燕去無痕。
但也只有這院中的山石舊木,記得當年辰王府上下是如何歡欣期盼,來迎接小皇孫的誕生。
多年後,一道卓然不凡的年輕身影闊步行在內苑廡廊下,或許疾步如風間,他邁行過的磚石,就有他父親母親當年的步印。
三人身影,重合併肩。
這樣想,他們也是團圓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