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蘇幸愕然地張大了嘴。

透過被強行拉開的電梯門，她才看清楚一直在外面砸門的那東西的臉——或者說是人的臉。

他原本的臉部皮膚已經幾乎完全潰爛，半掉不掉地掛在臉上，像蛻皮一樣，被裡面重新長出的漆黑堅硬的皮膚取代，眼皮、鼻子、嘴唇像被溶解掉了，直接露出裡面可怖的器官組織，暴露在空氣中的牙齦連接著比野獸獠牙還長的泛黃尖銳的牙齒，彷彿一口就能把蘇幸那脆弱的脖子咬掉。

為什麼蘇幸一眼就肯定這樣的臉是人臉？因為這怪物身上穿著的，竟然該死的是黃太梓那套從上個星期就沒換過的屎黃色T恤！前身那個土得掉渣的印花整棟樓都找不出第二個。

「咔咔——」

怪物看到裡面的蘇幸之後似乎異常興奮，更加用力地把卡住的電梯門往兩側推，門縫越來越寬，很快足夠露出怪物整個頭顱。

眼看這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就要闖進來，蘇幸臉上血色盡失，緊抱著溫如窈縮在最里側的夾角，全身發軟。

萬幸的是，電梯門再次被卡住，此時的寬度還無法讓那怪物肥厚的身軀擠進來，拉不開門，它氣急敗壞地砸下兩拳，金屬門板幾近變形，門徹底卡死。

暫時獲得了苟延殘喘的時間，蘇幸這才想起呼吸，大口喘氣的間隙，不死心守在門外的怪物依舊盯著她，眼珠忽然轉了轉，像是在思考什麼，看得蘇幸頭皮發麻。

【你只是個舔狗工具人，哪有許可權使用高級掛，就是初期給你這體弱社畜加個體力BUFF，讓你在末世能跑能跳活下去，必要時為女主擋刀完成使命而已。】

「咯咯……」

不過加完之後沒覺得身體有什麼變化。

「……」

溫如窈比她要矮半個頭，面貼面站著下巴只到她鎖骨處，又被緊緊抱著，慌亂間，嘴唇幾次擦著她細白的脖子劃過。

蘇幸慶幸自己今早擔心下雨轉涼，特意換了件厚料毛呢外套。

【嘀，觸發舔狗的本願——為愛捨身，舔值3，獲得一次屬性加點機會，請選擇：1.力量2.速度3.閃避】

「……」

電梯內空間不大，那凝固著乾涸血跡的指甲壓著她的臉抓過來，蘇幸嚇得兩眼一閉，下意識轉身往後躲。

然後她就看到怪物忽然側了側身，粗長畸形手指從門縫裡探進來，尖利森冷的指甲正對她的臉怒指直下——

蘇幸心裡的恐懼一時間消了大半，被一些無語的情緒替代。

尖爪從後腦勺劃過的破空聲呼呼地灌進耳朵里，還能聽身後怪物咯咯磨牙的聲音，蘇幸後背寒毛重新豎起，心裡打鼓。

加了力量我就能戰勝後面的怪物了？

【當然不能。】

她不清楚面前這東西還有沒有人性，但那暴力的撞擊和盯她的眼神里，明顯感覺不到人的理智。

身後傳來衣料被劃破的聲音，但卻並沒有疼痛感傳來，怪物粗壯如樹榦的手臂探進電梯內揮動摸索，只堪堪夠到她後背的衣服。

「……」

【唉，好歹我也是女主身上掉落的金手指，被你這個工具人撿到算你走運，就隨便給你開個掛吧。】

但她暫時也沒時間糾結，面對眼下早就脫離正常軌道的世界，以及身後那個隨時要她命的強悍怪物，她首先就把點加在了力量上。

她情急之下的反應倒是把溫如窈推到了里側，自己則擋在了外面。

正瑟瑟發抖驚魂未定的蘇幸忽然聽到這個聲音，頓住愣住。

「呲啦——」

【不過世界線已經偏離，平行世界互不影響，後面就靠你自己逆天改命了，但女主死亡，此世界就會重啟，你將不再是你。】

那聲音巴啦啦說了一堆，她心緒過山車似的上下起伏，還沒消化完，溫如窈忽然輕推了她一下：「蘇幸。」

被叫了名字，蘇幸抽回思緒。

腳下的電梯已經經不住外力劇烈地重創，又有明顯下墜的趨勢，她立馬神情緊繃。

「蘇幸，你先鬆開我。」

輕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幸這才注意到自己把溫如窈緊緊壓在里側的電梯牆上，可礙於身後那東西，她依舊緊張：「……怎麼了？」

「它的目標可能不是我們。」

溫如窈偏頭看向右下角，蘇幸進來時抱著的快遞箱掉在地上，那畸形可怖的手臂越過她們，尖利指甲摩攃著電梯的金屬底板，正五指張開，直指快遞箱的方向。

蘇幸愣了愣。

溫如窈屏住呼吸，背部緊貼著身後的牆壁，看準時機，抬腿將箱子踢了出去。

比正常人手大五倍的手指猛地合攏，像長眼睛一樣，精準抓住移動的快遞盒，靜止片刻，竟開始一寸一寸往後收縮。

兩人皆神色緊繃，直到怪物徹底消失在門縫裡，才鬆了口氣。

此時電梯底板距離外面的地面已經下墜了近兩尺，幾乎到了腰部的位置，不敢想象還能堅持多久。

「我們必須儘快從這裡出去。」

溫如窈走到電梯門前，抬頭從門縫裡往外看。她身上穿著職業正裝，筆直修長的西裝褲包裹著小腿，腳下還踩著雙精緻的細高跟，這套光鮮端莊的打扮適合坐辦公室的老闆椅，但面對觸及腰線的地面，做過大動作翻上去，可就困難了。

如果女主死亡，此世界就會重啟，你將不再是你。

蘇幸冷不丁響起方才那個聲音，目光複雜地看了溫如窈幾眼，頓了頓，起身跟過去：「我先上去看看情況。」

她一個普通公司員工，上班不會像溫如窈那樣講究妝容儀錶，都是怎麼舒服怎麼穿，此時腳上蹬著的運動鞋倒是方便了她在末世逃生。

或許是剛才的力量加點真的起了效果，蘇幸覺得自己的身體忽然輕盈了許多，像是回到大學時期在隊里的狀態，兩三下就翻身從電梯里爬了上去。

不知道在裡面困了多少個小時，終於從電梯里出來，外面世界給蘇幸的第一個感覺，卻是死寂。

門外電梯間平時上班時間也很安靜，但此刻的靜，卻是一種死氣沉沉的寂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死亡的血腥味。

光滑的大理石地磚反射著慘白燈光，不遠處，公司的透明電子門大開著，前台沒人，進門是刻有公司logo的淺色裝飾牆，上面卻多了一大片刺目的鮮紅色液體，像是血，還沒凝固，一滴一滴往下流。

蘇幸後背一陣陰寒，摸著牆壁小心翼翼站起來。

走廊里對稱各三扇電梯門，除了她們身後這扇，其餘都緊閉著。與公司正門相對的另一端，盡頭是面鑲著落地玻璃窗的牆壁，透過窗戶本可以俯瞰外面的高樓大廈，此刻窗外卻只有一片像被紙糊住了似的白。

「咯吱……」

正警惕打量四周的蘇幸忽然聽到異樣的聲響，霎時扭頭找到聲源。

靠窗的角落有片視覺盲區，陰影里，隱約看到一團黑色的東西在動。

「噗」，包裝袋破裂的聲音，幾片薯片從牆后灑落出來，鋪了滿地，接著，一條又長又細的舌頭「咕嚕」一聲伸出來，把地上的薯片捲起。

看清牆邊那半張臉，蘇幸不由繃緊神經，剛才那怪物並沒走遠，不過此時正專心致志吃「零食」，似乎沒空注意她們。

她連忙轉身，伸手將下面的溫如窈拉上來。

【嘀，舔值1】

「……」

蘇幸對這個舔字十分介意。

溫如窈已經把不方便的高跟鞋脫掉了，赤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玉白的腳背和深灰色大理石地磚對比鮮明，腳踝纖細，不僅絲毫不顯狼狽，反而多了分空靈的氣場。

沉迷那箱零食的怪物還堵在角落，其他電梯也不能用了，蹙眉思索了一秒，溫如窈轉身走向公司大門：「這邊。」

她聲音壓得極低，語調卻清晰篤定，讓人忍不住服從，蘇幸反應過來時，已經跟在她身後進了公司正門。

剛進去，就在靠近門口的地毯上看到了一大片深紅色血跡，長長的一道，有拖行痕迹，蘇幸不由打了個寒顫。

公司一整層面積很大，裝飾牆右側茶水間，左側是列印室，還有兩間小待客間，穿過去就是可以容納百餘人的辦公區，蘇幸跟在溫如窈身後，屏息凝神小步往前走，卻沒有聽到任何交談的人聲，只有窸窸窣窣，令人窒息的啃噬咀嚼的聲音。

好在她們面前空蕩蕩一片，並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溫如窈的方向很明確，就是朝著距離正門幾十米遠的安全門走，那裡是貨梯的所在，還有直通一樓的緊急通道。

腳下柔軟的地毯吸音效果極好，她們幾乎沒有製造出任何腳步聲，在死一樣寂靜的環境中緩慢挪動。

離安全門還有幾米，再走兩三步就可以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蘇幸見溫如窈腳步頓了下。

「……救我。」

奄奄一息的求助聲極其細微，在眼下這片凝固的空氣里卻聽得十分清楚。

正對安全門的那排辦公桌，前台的CC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倒在座椅上，腦袋倒垂掛在椅背上，滿臉是血，一雙眼睛空洞地望著她們，用最後的力氣發出聲響，而在她身前，正趴著一隻畸形的生物，啃噬她的身體。

那東西和她們在電梯里遇到的怪物體型不同，像是人的骨骼被縱向拉伸了，四肢如同竹竿一樣又細又長，臉上皮膚像乾枯的樹皮，上身套著的衣服已經從腰部裂成兩截，雖然沾滿了血，依稀可以辨出是件十分眼熟的騷粉色襯衫。

離開電梯第一眼看到公司牆上的血跡，蘇幸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猝不及防直面這麼血淋淋的場景后，她還是嚇壞了。這個前台的妹子……今早下樓時還笑著給了她一塊小蛋糕墊。

「快走。」在這裡多停留一秒鐘都是危險，溫如窈壓低聲音拽了她一把。

蘇幸身體顫了顫，緊咬著唇猶豫了半秒，轉身衝進安全門。

「求，求你……」CC用力抬手，但也僅是小拇指無力地晃動了一下，尚且殘存生氣的眼裡流出最後一滴液體。

竹竿怪物啃噬的動作突然停頓，抬頭望向蘇幸她們的方向。

溫如窈先拉開安全門的把手，蘇幸緊跟著她，前腳跨進去，後腳便立馬把門關上。

就在門即將合上的剎那，卻突然被一股力量向外拉住，不知哪來的青灰色手指出現在眼前，卡在鐵門與門框之間。

感受到掌心的阻力，蘇幸條件反射地拚命拉住門把手，可這股對抗的力道實在太大了，門被一點一點從外面拉開，一顆綠油油的腦袋從外面擠進來，她瞳孔一縮，瞬間迸出吃奶的力氣，使勁抓著門一拉，「砰」地一聲，把那怪物的腦袋夾在門縫裡，動彈不得。

「哈——」竹竿怪一嘴的血肉差點噴到她臉上。

「……」

蘇幸被迫和那東西眼對眼。

心裡只想哭。

為什麼每次直面這種場景的都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