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蘇幸和溫如窈對視了一眼，不由屏住呼吸。

貨梯間偪仄的空氣彷彿凍結，只有電梯顯示屏上鮮紅的樓層數在無聲跳動，呼吸間，又上升了一層。

是人嗎？

這個時候選擇乘電梯上十幾樓……而且，剛剛為什麼停頓了那麼久？

眼前這面電梯門后即將到來的東西，對她們而言完全是未知的威脅，但旁邊的緊急逃生樓梯，目前可以肯定沒有危險。

只有兩個選擇，留下來卻是拿命賭博。

在電梯已經到達15層的時候，蘇幸僵著身子抓起溫如窈的手，兩人幾乎同時推開了通往樓梯的門。

樓梯間很安靜，每一層的門都是從裡面鎖死的，通過窗戶透進慘白的光線照路，蘇幸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警惕地踏下台階。

每到一層都要仔細觀察下面的情況，確保沒有危險才繼續下樓，所以半個多小時過去，她們才下到十樓。

所幸一路上並沒有碰到任何活物，大概因為這條通道平時都鎖著，自大廈自正式啟用以來，除緊急狀況外不被使用，大家已經習慣走正門的電梯，所以才沒人。

不過，也可能是事情發生太快，還沒人來得及逃到緊急通道。

【呵。】

對方若真的就一個人死掉，蘇幸以後想起來大概還會傷感一下，但如果連帶自己也……

觸手縱橫交錯蔓延的速度很快，幾秒鐘便爬到了距離她們僅差四五階台階的地方，下面的樓梯完全被佔據后，沒有感應到活物，大部分觸手都停了下來，只有前端幾根細小的觸鬚還在試探性地向上伸展。

「……」

蘇幸目光變得有些複雜。算起來，從電梯里開始，一共三次了，每次都是靠溫如窈她才脫險，明明對方也一副很怕的樣子，但每到關鍵時刻就出奇的冷靜。

她緊跟在溫如窈身後一階一階往下走，昏暗的樓梯間一片寂靜，除了她們盡全力壓低的腳步聲，沒有一絲其他的聲響，彷彿全世界就剩下她們兩個活人。

蘇幸心裡白眼翻到天上，對於說她是舔狗這事十分不爽。雖然蘇幸是喜歡女人，但溫如窈那種性格完全不是她的取向，而且從小到大跟她表白的那麼多，有男有女，從來都是別人痴纏不放要和她交往，蘇幸還真沒給誰當過舔狗。

暗自嘆了口氣，她抬腳準備重新走到前面開路，剛跨出一步，「嘩啦」一聲，下面一層忽然響起玻璃碎裂的聲音！

那幾根觸鬚霎時頓住，隨即高高立起，似乎在細嗅空氣中的動靜。

反正剛才一直都是自己沖在前面，指不定後面還會冒出什麼嚇人的東西來，她的小心臟可經不起太多驚嚇，既然溫如窈要在前面打頭，就隨她唄。

不過她自己也僅僅是多了一雙合腳的鞋而已，本來這個時候應該坐在乾淨舒適的辦公室敲鍵盤，現在卻莫名其妙地開始「亡命天涯」的末日模式，還是和沒說過幾句話的上司一起。

【嘖，瞧瞧你，這是你一個舔狗該有的想法嗎？】

「啊？那個……」蘇幸愣了下，望向她自顧自走在前面的背影，想想又合上嘴，跟在對方後面。

蘇幸的臉正對著那面牆，那哪裡是什麼樹枝，分明是一根根還在不斷蠕動、扭曲的觸手！

「……」

蘇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儘管不願承認，現在這個世界已經顛覆了她的三觀，如果溫如窈發生了意外，自己是不是真的也要跟著「死亡」？目前還沒有離開這棟大樓，到外面之後又會遭遇什麼狀況，會不會還有無數只比樓上那兩隻更可怕的變異怪物？

觸手上還長有成排分佈的凸起，仔細一看，是微泛白的吸盤似的東西，像一張張開合的小嘴。

那所謂的系統呵了聲就高冷下線了，一句廢話沒有，反而讓蘇幸心裡發虛起來。

她身體不由向上猛縮，觸鬚移動更快！

視線中最後一根觸手消失在樓道里，樓梯間倏地恢復死寂。這些觸手出現的快，消失的也很快，加起來不過短短几秒，蘇幸卻像死過一次。

好歹剛剛一塊經歷過生死，蘇幸對她不像之前那麼排斥了。

蘇幸看著她狼狽的模樣，突然有點唏噓，印象里溫如窈還是外表光鮮，年紀輕輕空降高職的富貴「花瓶」，沒想到短短几個小時，就要為了求生不顧一切。

溫如窈撐著扶手站定，她眼眸微抬，密而長的睫毛下眸色偏淺，明明是冷淡的眼神，配上微微上挑的眼尾，偏又多了分勾人的嫵媚。會讓人為她相貌心馳神往，又因那清冷的氣質不敢褻瀆。

「……沒有。」蘇幸目光向下，頓了頓說：「你，腳沒事吧？」

蘇幸下唇越咬越緊，抬眼盯著溫如窈纖瘦單薄的背影，還有那不太「靈光」的腿腳，總感覺隨時都有可能在下一層被突然衝出來的怪物一口咬死。

她一停，那觸鬚也停止了前進，畫面像詭異的靜止，大約兩秒鐘，黑壓壓的觸手唰地向樓下收縮，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鋪天蓋地的蠕動聲，開始追著剛才那陣下樓的腳步聲移動。

「啊——」

只差一點點，蘇幸本能地想要翻身爬起來逃走，突然被一隻細白的手按住了小腿。

觸鬚還在往上爬，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腿了，蘇幸心跳如鼓，忍不住把腳往上縮了縮。

「沒關係。」溫如窈看著她笑了下，轉身向前：「下面的幾層我走前面吧。」

不知過了多久，蘇幸雙腿終於有了力氣，她試著站起來，才發現那隻手還緊緊抓著她的腿。

對方被她落下了一小段距離，依舊赤著腳，正緩緩踩向下一階台階，原本圓潤白凈的腳趾沾了些浮灰，白皙的腳踝還磕紅了一大片，不知是不是剛才躲怪物時造成的，纖塵不染的褲腳也染上了一塊污跡。

樓梯台階修的有點陡，雖然走得慢，可坐慣了電梯的蘇幸已經忘記上次徒步爬樓是什麼時候了，小腿略微的酸脹讓她放慢速度，回頭看向後面的溫如窈。

溫如窈已經越過面前，見她停下，警惕地往下看了看：「有動靜？」

有孔洞密集恐懼症的蘇幸胃裡一陣抽搐，但她現在只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雙腿彷彿完全失去知覺，連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蘇幸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努力抑制著呼吸聲，但觸鬚已經開始向她的方向伸來了，而且目標統一。

溫如窈撐著樓梯扶手下樓，磕紅腳踝的那隻腳明顯有些異樣，傷口應該影響到走路了。

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耳膜，就從她們腳底樓梯的正下方傳來，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慌亂地朝樓下的方向奔去！

蘇幸下意識就想往回跑，但樓梯突然被什麼東西從下面猛地一頂，力量之大幾乎要把整個樓梯截斷，她腳下一滑跌倒在台階上，溫如窈本就不便奔跑，只堪堪貼著里側牆壁維持平衡，慢慢滑坐在她身側。

溫如窈一隻手抓著她，另一隻手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裡，臉埋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兩三根觸鬚的頂端微微立起，探查領地一樣緩緩向上滑行，而一個台階之上，就是蘇幸她們所在的位置。

一團漆黑的「樹枝」從樓下膨脹而出，瞬間鋪滿她們下面那一層的樓梯，尖細的前端直抵在牆上，還在不斷順著牆壁向上爬，雪白的牆體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樹枝」覆蓋大半。

難道這就是女主光環？

【分明是智商碾壓。】

蘇幸：「……」

閉嘴。

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標識，她們已經下到了五樓，剛才那些觸手明顯是朝樓下去的，下面還會不會遇到她不確定，可要重新返回樓上嗎？明顯也不安全，她們不知道現在在19樓待著的會是什麼。

「現在怎麼辦？」蘇幸躊躇著，小聲問。

現在她決定無條件跟著「女主」走了。

溫如窈輕輕鬆開拽著她褲腳的手，頓了頓，啟唇：「不管回去還是繼續下樓，都有可能會死，但我還是想下樓搏一搏。」

說完她抬眸瞥向蘇幸，遲疑道：「我不保證做出的決定是對的，下去后我們甚至可能死得更快，你……確定聽我的嗎？」

蘇幸扒著扶手站起來，堅定道：「聽你的，反正你的選擇肯定都是對的。」

不聽你的也不行啊，只有跟著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

溫如窈看蘇幸一臉篤定，還挑起半邊眉毛，黑亮的眼睛灼灼地落在自己臉上，一反常態的模樣，挺有意思的。她不由抿起唇，唇角不著痕迹地微微揚了下，為了掩飾笑意跟著站起來，偏頭道：「那我們繼續往下走吧。」

方才被打破的是四樓樓梯間的窗戶，玻璃被從外面打破，使得樓梯上灑了滿地尖銳的玻璃渣。外面乳白色的霧氣正緩緩地從窗戶的破洞滲進來，像煙霧狀的白色泡沫，竟下沉堆積到了樓梯上，順著台階向下蔓延。

蘇幸頭一次見濃到這種程度的「霧氣」，竟然在室內都清晰可見，不禁皺眉停下，盯著多看了幾眼。

離近看才注意到那「霧」竟然是絲絲縷縷清晰可見的絲狀，有肉眼可見的顆粒物，甚至還透著股難以形容的古怪味道。也許溫如窈的推測沒錯，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霧。

蘇幸站在原地不再前進。現在外面鋪天蓋地全是這玩意，但在這「霧」里，真的還能呼吸嗎？會不會有毒啊……

溫如窈雙手搭在樓梯扶手向下面幾層看了看，又偏頭打量「霧」滲透進來的速度，說：「下面沒有看到有霧的跡象，根據起霧的時間推算，整個一樓大廳應該還沒被滲透太多。」

蘇幸擰眉：「下去之後呢，我們根本出不去。」

溫如窈沉思片刻，眼底微亮：「去一樓便利店，那裡至少還有食物，也可以第一時間看到救援。」

「救援……」蘇幸小聲嘀咕了聲，但覺得也只能這樣了。

不過溫如窈向下走了兩步，又頓住。

「怎麼了？」蘇幸問完，留意到下面大大小小滿地的玻璃渣，低頭看向溫如窈光著的腳，立刻明白對方在為難什麼了。原本那雙高跟鞋早在逃生的時候就落在了樓上。

【這樣大好的機會你都不刷個數值？】

蘇幸皺眉。什麼大好機會？

【背她過去啊，笨！】

誰背？

【這裡除了你還有第三個人？】

蘇幸不由挑了下眉。什麼啊，竟然讓她背人？她這小身板能背得起一個成年人嗎？

而且為什麼不是把鞋讓出來，讓溫如窈背她呢？

【……】

【系統已下線】

在台階上站了一會兒，她聽到溫如窈輕輕吐出一口氣，蹙起細眉望向滿地的碎玻璃，抬腳準備踩下去。

「哎那個……等下。」蘇幸還是沒忍住叫住她，糾結著說：「要不我背你過去吧，你光腳挺不方便的。」

「那謝謝蘇組長了。」溫如窈當即把腳收回來，轉身笑道。

「……」

竟然連一下推辭都沒有……蘇幸揣著一種吃虧了的心情彎下腰去。

她這輩子第一次背人，沒想到背的還是溫如窈，不禁心情微妙。

好在溫如窈一點也不重，俯身貼上來，雙臂摟住她的脖子，蘇幸抬腳小心地跨過滿樓梯的玻璃碎渣。

【嘀，舔值1】

「……」

背人竟然才＋1？

她們很快到了一樓。

下來前蘇幸特意觀察了很久，擔心之前那個變異的保安還守在電梯口，下來后卻並發現，一樓貨梯口空蕩蕩的，西側快遞櫃邊的小門也不知被誰關上了，防止了外面霧氣蔓延進來。

這太奇怪了。

蘇幸心下起疑，但目前首要的還是儘快轉移到一樓便利店內。

不知什麼原因，大廈一樓早上亮著的燈都滅了，僅靠正門玻璃門透進來的白光不足以照亮偌大的大廳，光線昏沉，隱約可見白茫茫的霧從不遠處開著的玻璃大門裡緩緩「流淌」進來，整個大廳的地面都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霧」，她們站在里側貨梯間的門口，都已經到了膝蓋處，越往大廳門口，「霧」就越深，有種身處山間雲頂的感覺。如果氛圍沒這麼陰森可怖的話。

大廳內一樣安靜得詭異，鎖定了便利店在大廳內小門的方向，通過被「霧」淹了半人高的玻璃，確定裡面沒有異常，她們便不再停留，快步走過去。

越往前走，「霧」就越深，中途已經蔓延到了腰部，甚至低下頭連路都看不到，不知道腳下踩著的是什麼，會不會撞到別的東西。

蘇幸提心弔膽地走在前面，只怕下面會有奇怪東西突然冒出來。

在距離小門只剩不足幾米的時候，溫如窈忽然從後面拉了她一下。蘇幸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溫如窈僵住沒動，「我好像……」踩到了什麼。

她後半句沒說，但蘇幸見她刷地一下慘白的臉色，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快走！」

被推了一把，蘇幸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便利店的門就在眼前，她伸手一推，卻沒推開。

「該死，好像……被人從裡面鎖上了。」

溫如窈和她一起用力撞了兩下，玻璃門依舊紋絲不動。

「救命啊！」

這時，和剛才在四樓那聲尖叫極為相似的尖細男聲再次響起，從她們左前方的不遠處傳來，接著是「噗通」一聲跌倒的聲音，很快又爬起來，腳步急促，分明是朝她們的位置跑來！

蘇幸猛然轉身，可視線稍遠一點便是灰白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她後背緊貼在門上，大氣不敢出。

腳步聲越來越近，甚至，她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沙沙」作響。

「吱吖——」

一道細微的聲響，她後背一空，身後便利店的門竟突然從裡面打開了。

「噓！別出聲，快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