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房間內很安靜,這裡處於基地地下,四周密不透風,更不可能透進一絲光亮,但從她們進來時已經落下的太陽推算,現在應該已是傍晚。
床頭留了盞小橘燈,蘇幸縮在薄被裡,面朝一側,全身僵硬躺在床上。
不是沒和溫如窈躺過一張床,然而此刻,她里裡外外每一個細胞都在緊繃著。
「你喜歡貼著床邊睡覺?」
溫如窈淡淡的聲音忽然打破沉默,蘇幸倏地張開眼皮,「啊」了一聲。
她伸手一摸,發現自己再挪一點就要從床上掉下去了。
翻身躺平,蘇幸看著模糊的天花板,咽了下口水:「好像確實有這個習慣。」
溫如窈:「是么,我還以為你在緊張。」
「……有什麼好緊張的。」
溫如窈枕在她胸口,聲音有些悶:「消化不良的負面影響之一,所以我有時候很怕冷,你應該也注意到了。」
在末日打打殺殺呆久了,一開始聽到這句輕描淡寫的話蘇幸還沒什麼反應,但過了會兒,她後知後覺地耳朵一熱,連身體也莫名變得燥熱起來。
「不緊張?」
也許自己的體溫能讓她稍微暖和一點。
她觸電般從床上彈坐起來,僵硬扭頭,溫如窈輕挑眉尾,似笑非笑看著她。
也就是說精神值的穩定很重要。
蘇幸嘴硬地嘟囔一聲,筆挺挺躺在床上,手指抓著床單慢慢收緊,猝不及防間,小拇指觸碰到一片溫軟。
時間彷彿被無限放慢,蘇幸數著自己清晰的心跳,覺得這一晚都不用睡了。
蘇幸:「為什麼我可以安撫你?」
耳邊很安靜,鼻間縈繞著幽淡的體香,被柔軟的身體輕輕擁住的那秒開始,心率就像被打開了開關,不可抑制地上升。
「因為從你身上,我還能找到一些精神給養。」溫如窈靠在她身上,像只貪戀溫暖慵懶的貓。
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幾秒,最後輕輕覆在溫如窈的背上。
從目前情況看,人被感染后淪為變異體的界限是自主意識是否被攻陷,如果精神沒有被污染,那多半還算清醒的正常人。
「……」
溫如窈拍了拍身旁純白的床單,笑道:「別鬧了,快過來,接觸到身體才有效。」
是她想多了么,怎麼聽著……有點曖昧?
深夜,孤燈,雙人床,如果放在末日前的肥皂劇里,這怎麼聽都像是句情話。
但是……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蘇幸立刻想起之前在地堡里,她也有過體溫失常的狀況。
到底是誰在鬧啊?
蘇幸彆扭地挪開視線,抿著唇盤腿坐了會兒,乾脆眼睛一閉,屏住呼吸躺了回去。
但是溫如窈需要的,為什麼是她呢?
身上的棉被很溫暖,貼在她腰間的手臂卻很冰得令人心驚,蘇幸睜開眼,打破沉寂:「你體溫怎麼這麼低?」
況且溫如窈跟她攤過牌,承認自己喜歡女人。
不過……那又怎樣呢,明天會發生什麼都有可能,每一個下一秒都可能是她生命的最後一秒。實際上,她的每一分旖旎幻想都是以末日的悲觀為背景板,她自顧不暇,所以總是刻意迴避這些。
像只剛吹脹的氣球被無情扎破,轉念間,蘇幸就經歷從高點到低谷的心理過程。
溫如窈:「你好吵。」
「……」蘇幸拉回神,撇撇嘴道:「我好像都沒說話吧?」
「我是說,這裡。」溫如窈指尖在她心臟的位置點了點。
蘇幸呼吸一窒,耳廓瞬間變紅。
有那麼明顯嗎?
「那真是……不好意思。」本來這種近乎親密的肢體接觸就讓她心跳加速,身體藉機往旁邊挪了挪,卻被溫如窈按住了肩膀。
「要不要我幫你?」
床頭的小橘燈光源昏黃,溫如窈俯身半撐在她上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她的唇很低,暖光落在精緻白皙的下巴,往下是線條優美的細白脖頸,以及半藏在領口性感的鎖骨。
蘇幸看著近在咫尺美麗的臉,一時間忘了動作,只覺得包裹著她的清冷幽香十分好聞,令人沉迷。
那雙紅潤誘人的唇慢慢湊近,她腦袋裡卻只剩一根繃緊的弦,手指緊緊抓著床單,甚至忘了呼吸。
就在覺得自己快要缺氧窒息的時候,她猛然閉上了眼,黑暗中,帶著冷香的吐息撲面,一片輕如薄翼的柔軟落在她唇上。
然後……
她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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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基地另一側,燈火通明,長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物,雖比不上末日前物質豐富的盛宴,但也有不少外面已經絕跡的果蔬,甚至還有各種肉類。
徐薇手持刀叉,優雅地切著盤子里煎好的牛排,聽身後站著的單茗歆彙報。
「她們說沒什麼胃口,所以不來和您一起用餐了。」
徐薇放下叉子,慢條斯理擦了擦手,似乎並不意外:「那你呢?有好幾天沒給你自由活動的時間了,心裡一定很埋怨吧?」
單名歆躬身站在她背後,嘴角帶笑,目光卻含著震驚。
徐薇想了想,扭頭朝她勾勾手:「哦,忘了你不能自己說話,快過來。」
單茗歆乖乖上前,蹲在她腳邊。
後頸刺痛了一下,身體終於有了如釋重負的鬆散感,單茗歆撐著地面緩了口氣,拉起旁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徐薇,你他媽就是個變態!」她有氣無力坐在椅子上,只有罵人顯得中氣十足,要不是太虛手臂沒力,她肯定抬手指著對方鼻子罵。
徐薇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轉身繼續切盤子里的肉:「不錯,看你還這麼有活力我就放心了,剛好唱片機壞了,我吃飯時不喜歡太安靜。」
「他媽的……」她越是雲淡風輕,單茗歆越是氣結:「你就祈禱著別落在我手裡吧,睡覺的時候也做好提防,否則──」
「否則你遲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把屈辱統統還給我,讓我在你手裡生不如死?」徐薇嘆了口氣,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開口道:「你知道的,以前我捐助過許多希望小學,平等助力每一個有夢想的人,不如今晚就讓你來我房間,給你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如何?」
單茗歆冷哼:「少假惺惺了,真想給我機會,就先把我脖子上的東西解開,這樣才算公平!」
徐薇撲哧笑了聲,柔聲道:「公平只存在於力量對等的人之間,從被我抓到那刻起,你就只是我手裡的一件物品,何來公平可言呢。」
單茗歆咬牙切齒地瞪著她,恨不得抽出肋骨把眼前這個瘋女人一刀捅死,但脖子上的定時炸彈讓她生生忍住衝動,只嫌惡地掙脫了對方的手。
徐薇收回手,視線掃過她凹陷的臉頰,優雅地坐直身體:「不過如果一覺醒來,在床邊看到你的臉,我可能真的會受到驚嚇。」
她把盤中切好的牛排推到單茗歆面前,道:「吃吧,你還是臉上有肉時比較好看,等明天離開這裡,就可能是你這輩子最後一頓熱食了。」
單茗歆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你會放我離開?」
徐薇把玩著從她身上摘下來的圓形金屬裝置,最後輕輕放進一隻黑色絨絲盒裡,說:「向南的調查小隊又損失了幾個人,危險係數比較高,明天你和她們兩個一起出發,三個高階二代變種人,存活率應該很高了。」
單茗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對她的話略感不適,挑眉冷笑:「徐薇啊徐薇,你那麼痴迷於變種人類的研究,一口一個進化說的天花亂墜,可是到最後自己基因還是乾乾淨淨的,我看你也別自稱進化派了,只不過是給別人洗腦做你的試驗品,虛偽的令人作嘔。」
「……」
滿肚子的積怨終於發泄出來,單茗歆暗爽了一把,但沉默了良久,見一向把假笑掛嘴邊的徐薇破天荒沉下了臉,後背隱隱開始發涼。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項圈,老實說,她還是怕死的,如果真把徐薇惹毛了,對方不是沒可能隨手把她腦袋炸開花。
「你說的沒錯。」徐薇抬起頭,重新帶上溫婉的笑:「當初他們在地堡抓到你,並說你安然無恙時,我是羨慕你的。並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幸運,能和它幾乎完美的共生。」
單茗歆擰著眉,表情異樣地看向她。
徐薇:「但我還是不能輕易冒險,在這個噁心的世界,總有人該做點什麼,我必須保持清醒,這樣才能給你們做好善後工作。」
「呵……」單茗歆輕嗤一聲。
說實話,雖然以前在實驗室和徐薇共事過很長一段時間,對方對外也一直是副溫婉親和的模樣,但所有人都清楚,這位徐博士完美的皮囊下就是一堵硬邦邦的牆,杜絕任何人的窺探,除了年輕有為科研天才這個標籤,她其實對徐薇的內在一無所知。
沒有了控制器的束縛,單茗歆感到無比自由,身前桌上的牛排散發著誘人的肉香,她忍不住拿起叉子,說:「你憑什麼認為出去后我就心甘情願為你做事?」
「不是為我,而是為你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