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所以說,這裡就是我們的終點站了？」

單茗歆打量著這處地下堡壘的環境，她很熟悉玄武科技建造的所有堡壘的不同類型，從面積上看,和大的地堡比起來這裡頂多只能算是個臨時落腳的「安全屋」，不可能儲備多少生存資源,中央也只擺放了一個休眠倉。

沒想到,到最後人類基地的計劃真的成功了，現在地表已經寸草不生，變異體被一舉清除了,但人類從此也只能躲在地底的冬眠倉苟延殘喘，不知何時才能重回地表。

她們現在離開這裡就會被凍死，但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死亡也終究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單茗歆開始統計地堡里的物資，跟著她們一起進來的咕咕卷著自己肥大的雙翼，去旁邊勉強找了個寬敞位置呆著。

溫如窈看著從幻境中醒來就一直不在狀態的蘇幸,走過去和她並肩靠在牆角：「還在想母體製造出來的幻覺？」

「我只是,腦袋裡有點亂。」蘇幸捏著眉心。

「它的心智水平不見得比人類高，但卻十分高傲。不管它對你傳達了什麼,目的只有一個。」溫如窈輕輕握住她的手：「它會從你的慾望出發,結合你的記憶，製造出半真半假的幻覺來迷惑你，讓你徹底迷失自我，心甘情願成為它的奴隸。它的慣用伎倆。」

蘇幸神色微頓，怔怔抬頭：「母體最後說的她……確實是你？」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耳邊還不斷回蕩她的腳步聲，就在蘇幸開始感到一絲不耐煩時，聽到單茗歆「咦」了一聲，接著對面的「白牆」光影忽閃，浮現出一道人像。

她說的沒錯，結局不過就是死亡，即便這場災難沒有降臨，她的人生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好像大多數時候她努力活著只是因為怕死，以及人生過程中偶爾發生的一些令她期待和高興的事。甚至，如果在之前和平的世界里，她可能不會和溫如窈產生這麼深刻的牽連。

單茗歆指著樣本：「你說它？也是，你打開的時候聞起來就很香，是濃度很高的源能量，不過就這麼點，遲早有用光的一天吧？還不是等死。」

她餘光掃到旁邊插在凹槽里的金屬容器，看著裡面裝著的淡綠色母體溶液樣本，想到了什麼，忽然咧嘴冷笑：「哈，那個瘋女人一輩子也得不到這東西了呢。」

她低頭微微一笑，眼底劃過不加掩飾的星點光芒：「所以你承認了？」

「不過，關於人設的部分還挺貼切的，我確實只喜歡女人，而且在那方面不喜歡主動。」

竟然是徐薇。

心臟怦怦跳動，蘇幸咬著下唇，沒有否認。

「哼，救我們？你們會信那個瘋女人的鬼話嗎？」單茗歆冷哼，雙手撐在控制面板的邊沿，直勾勾盯著樣本溶液。

只是片刻沉默后，望著慘白的天花板笑了笑：「現在承認還來的以及嗎？我們……沒剩多少時間了，不是嗎。」

哪怕她和溫如窈的身體里都連著一個怪物。

「其實從身體發生變化之後，它就一直都在我的腦子裡。」溫如窈沉默了幾秒，開口道：「當時情況緊急,我進入了你的幻境。」

蘇幸眨了下眼，意識到她話里的含義后，臉漲得更紅：「你都知道了？什麼時候？」

和溫如窈灼熱的目光相交，蘇幸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她以為自己是炮灰舔狗的事……

「就在進入你幻境里的時候。」溫如窈笑著說：「可是我覺得……你做得好像並不夠稱職？如果作為舔狗的話。」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了？」蘇幸苦笑了下，看向遠處還在忙著找物資的單茗歆：「你是怎麼想的呢,雖然走到了這裡，也不過是幾隻走到迷宮中心的白老鼠，一樣是毫無意義的等死。有的時候我會覺得這裡才是場魔幻的幻覺。」

「啪嗒，啪嗒」

蘇幸咽了下口水，低頭看向靠在她肩頭閉目養神的溫如窈：「啊？」

蘇幸一愣，溫如窈慢慢湊近，盯著她的雙眼：「我是你女朋友的那個世界。」

她嘶了一聲，轉臉看過來的時候，奇怪地盯著她們：「你們抱那麼緊幹什麼？這裡很冷嗎？」

「這就是你一直擔心的問題嗎？把結果至於過程之上。」溫如窈指尖拂過她的側臉：「可結果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了，而過程才是充滿未知的體驗，有意義的從來都不是結果，而是體驗的過程。」

「……」

「其實也不算彈盡糧絕。」溫如窈靠著在蘇幸身上，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懶散：「我勸你從現在起盡量保存體力，蘇幸帶出來的那東西，剩這點用還能支撐我們一段時間。」

「…………」

似乎是信號不好，她的成像有些閃爍，聲音斷斷續續：

「……不知道你們多久能收到這組信息，也不知道你們是否能安全抵達地堡……你們可能會覺得奇怪，作為備用計劃，我和秦墨達成了最後這個合作……如果你們拿到樣本並已進入地堡，請把部分樣本放入紅色儀器……它能實現數據共享……最後，請務必堅持，我會救你們離開……」

「但也是由來於你心底的真實慾望。」溫如窈垂下眼眸，湊到她耳邊：「你喜歡我。」

畢竟人是種擁有自主意識的動物，終日待在一眼能望到頭的空間內，不分晝夜面對著白花花的牆壁，即便還沒餓死，也會出現精神上的問題。

單茗歆盤腿往檯子上一坐，頗為破罐破摔的心態。雖然她一路都表現的很淡定，甚至偶爾瘋癲，但真的被困在這裡等死，似乎也做不到完全平靜。

雖然語句有間斷，但三人明顯都聽懂了她的意思，在中央操縱板上，的確有個顯眼的沙漏形紅色儀器。

「……」蘇幸覺得此刻自己的臉一定說明了一切，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人像最後閃爍了兩下，消失了。

「外面的冰層都不知道幾個世紀才能解凍，我看，咱們就在這等著，數著日子上西天吧。」

所以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此刻血液里流動的悸動無比真實，她還能呼吸，能體驗到愛，這就夠了。

溫如窈：「那你覺得以前的生活有意義嗎？」

臉色漲紅，蘇幸撇開臉輕咳了聲：「那，那是母體編造出來的。」

「那我可以成為你人生的女主角嗎？我是指，現在這個世界。」溫如窈偏頭靠在她身上。

蘇幸忽然覺得這地堡確實有點小了，三個人確實擁擠。

也許是受母體異化加深得影響，單茗歆沒有在這方面表現出人類的那種八卦，她也沒有聽從溫如窈保存體力的建議，開始無聊地在地堡內四處走動。

「愁死我了！你們兩個還有心情在這閑聊？」單茗歆單手掐腰走到她們身前，把幾代壓縮食物和水往檯子上一放：「我里裡外外都檢查了個遍，這裡就儲備了這麼點東西，勉強夠我們吃兩個月，況且，我們也根本不吃這個。」

「如果你覺的這裡是無意義的幻覺，那之前那個世界呢。」

蘇幸觀察著她的表情：「這次的探索任務，你不是很支持嗎？難道不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我就是想知道結果才同意被瘋女人支配過來的！可是現在呢？我被困在這裡，也不能知道研究成果了，憑什麼把數據白白給她？」

「哈哈哈哈！」單茗歆忽然大笑起來：「既然老娘活不久了，我也要她要至死都得不到樣本，和我一樣帶著遺憾去死吧！哈哈哈哈……」

看著她瘋癲的模樣，蘇幸還想再說什麼，被溫如窈搖頭阻止了。

沒有人再提樣本的事。

就這樣，困在不分晝夜，頭頂永遠是慘白天花板的地堡，時間快速流逝。

起初，三人還算平靜，雖然無聊了點，還能靠睡覺打發時間。納豆和粉末狀的壓縮食物不能讓她們飽腹，多少還能提供情緒上的滿足感。

直到食物和水都消耗乾淨，母體的樣本在維持地堡能源已經她們的上時間消耗下也越來越少，為了節省樣本，她們不得不一再延長進食間隔時間。

最先開始發瘋的是單茗歆。

一開始，她想把咕咕吸收掉，但在虛弱狀態下與之搏鬥，卻屢屢失敗后，最終放棄，結果卻消耗了大半體力，更加虛弱。

然後，她把注意打在需要休息的蘇幸和溫如窈身上。

幾次在睡夢中遭到單茗敏威脅后，蘇幸不得不用菌絲將她捆綁起來，掉在牆角。又過了不知多長的時間后，容器里母體的能源已經見底，為了減少一張進食的嘴，她們將已經餓暈的單茗歆放進了唯一的休眠倉。

關上艙門的那刻，蘇幸費力地抬起手指，心疼地摩挲著溫如窈已經乾枯得不成樣的唇：「你確定給她用嗎？其實我希望是你……」

溫如窈虛弱地笑了笑：「她不重要，但，如果這個艙能容下我們兩個人的話，我就願意進去。」

明白的心意，蘇幸沒在說什麼。

回身時，溫如窈看了眼已經見底的母體溶液，最後提取出一點點，放進旁邊的紅色沙漏儀器。

兩人重新靠在牆角，緊緊擁在一起。

已經完全喪失了時間的概念，但蘇幸還在堅持，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堅持下去，大概是溫如窈身上令她貪戀的體溫吧。

其實中途她也出現過把咕咕吸收掉的念頭，但溫如窈沒有同意，她只說了一句「你相信我嗎？」蘇幸便沒有再動過這個念頭。

她開始陷入長時間的昏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每次醒來，她就會在牆上畫一道豎線。

有次她恍然驚醒，迷迷糊糊看到了布滿整面牆的豎線，連睜眼看清楚的力氣也沒有了。

「蘇幸……蘇幸……」

聽到溫如窈細如蚊蠅的聲音，她費力掀開眼皮。

「好像有水滴下來。」

水？

她感到有雙手慢慢地將她放倒在地上，隨後，一滴溼潤的液體滴在她乾燥的唇上。

真的是水！

蘇幸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進水了，淡水的滋潤讓她有了難得的片刻清明，更意外的是，還有第二滴、第三滴……

換氣口上的水滴接連不斷滴下來，兩人躺在地板上張開嘴，渴望得到更多的滋補。

慢慢的，水滴竟匯流如注。

大概得到足夠的水分補充，兩人意識愈發清醒，身體也恢復了少許體力。

「不對，為什麼會有水？」

蘇幸緩緩坐起來，開始意識到不對勁。

通風口的水還在不斷往下面流，已經不是細流，而是像瀑布一樣嘩啦啦往地堡內灌，腳下的水很快已經蔓到腳踝的位置了。

「還是淡水，這裡的位置處於地下，地表是深深的積雪，你覺得……這些水是從哪來的？」溫如窈蹙眉問道。

蘇幸一驚：「你是說，外面的雪開始融化了？」

「只是……目前我只想到這種可能。」

地上的水積越深，溫如窈勉強扶著身後的檯子才能站穩，以這樣的灌水速度，很快這處封閉的地堡必定會被完全淹沒。

「嘩啦」一聲，不遠處的咕咕在水裡撲騰了兩下浮起來，蘇幸看了它兩眼，之前它一動不動許久沒有動靜，她以為這東西已經死了。

「我們要出去才行。」她說。

雖然外面的情況還不清楚，但留在這必死無疑。

兩人對視了一眼，開始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休眠倉的艙蓋打開，裡面的單茗歆咳嗽了兩聲清醒過來，一睜眼開到漫進來的水，虛弱又驚恐：「這是怎麼了？」

蘇幸把她甩到咕咕背上，後者嫌棄地抖了抖，載著她游向出口。

厚重的金屬門閃了兩下綠光后，從內部自動打開，兇猛的水流瞬間涌了進來。

即便提前有了準備，貼著牆壁的蘇幸還是被水流掀翻出去，她的身體虛弱不堪，泡在水中就像打卷的落葉，身後的溫如窈也同樣如此，唯一能做的就是拼盡全力牽著彼此。

忽然，幾根細長的觸鬚捲起她的腰身，咕咕從後面游出來，觸鬚捲起她們，靈活地向外面游去。

整棟建築都被淹沒了，從出口游出去，彷彿置身幽暗的海底。

胸腔立刻感受到極強的壓迫，隨之而來的還有窒息感，蘇幸意識開始渙散。

「咕——」

咕咕發出一道聲音，雙翼在水中展開，拖著三人快速游向水面。

「三點鐘方向發現變異體！請求支援！」

「等等，它身上好像還帶著三個人？」

「是她們嗎？」

「……」

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意識的最後一秒，蘇幸看到漂浮的水面，以及一條小船……

**

「嘀、嘀——」

伴隨機械儀器的嘀嗒聲，蘇幸猛然睜開眼。

適應了刺眼的強光，發現周圍是間白色的醫療室，自己正躺在一張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

是一套很現代化的醫療設備，可是……她不是在水裡嗎？這裡是哪裡，現在又有什麼地方能擁有這樣完善的設施？

她手指動了動，一把拔下`身上的管子，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打量四周。

除了中央的床和周圍的醫療設備，只剩下四面通體潔白的牆，蘇幸盯著正對她的牆看了一會兒，幾下電子按鍵的聲音響起，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走進，看著她笑了笑：「你終於醒了。」

蘇幸盯著站在她面前的徐薇，眯了眯眼：「是你？」

「其他人呢？」

「放心吧，進化后的人類沒有那麼脆弱，她們都無大礙，只不過你是第一個醒來的。」徐薇不緊不慢地說。

蘇幸環顧四周，還未從劫後餘生的衝擊中緩過來：「這裡……是什麼地方？」

雖然十分意外，但平復下來仔細一想，也算是意料之內的事，畢竟她記得在那段通訊里，對方承諾過會回來找她們。而如今這個世界，除了徐薇似乎也沒其他人能做到這件事。

「現在整個地表都被淹沒了，變成了顆名副其實的水星，我們在航母上。」

「……」蘇幸詫異地看著她。

徐薇瞭然一笑：「多虧了你們傳送過來的樣本數據，我們才及時做好了準備。你現在一定很困惑吧？其實解釋起來也簡單，經過對樣本的研究，我們發現母體近期在高頻率催化出一種物質，這種物質在極低溫度下也可以瞬間將雪融化，並且產生熱量。所以，這就是我們現在在航母上的原因。」

花了幾秒鐘消化完她的話，蘇幸起身往外走：「那我現在可以見她們嗎？」

「當然。」徐薇態度隨和。

蘇幸推開門走出去，瞬間置身於一條人聲嘈雜的寬闊走廊，動作一頓。

她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見到這麼多外表正常的人類了。

「還記得你們離開前的那個基地嗎？這些都是冬眠倉里的人。」

徐薇在前面為她帶路，邊走邊說：「這裡還是挺大的，等會兒帶你們參觀一下。我們正站在一個新世界的起點上，各方面都急需人手。」

很快，徐薇帶著她來到另一個房間，看到白色病床上靜靜躺著的人，蘇幸兩步走到床邊。

徐薇：「放心吧，只是暫時的昏睡，她身上的能量流失太多了。」

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確認她呼吸平穩確實無大礙后，蘇幸才鬆了口氣。

「需要我帶你出去了解下環境嗎？」

「我想先留在這等她醒來。」

徐薇看了眼昏睡中的溫如窈，又轉向她，笑著說：「當然可以。」

她說完準備離開，蘇幸開口問：「之前救我們上來的那隻……變異體，也在這裡嗎？」

「你說那條魚？當然，它很特別，我先把它圈養起來了。」

徐薇對她笑了笑，轉身門輕輕關上了門。

房間安靜下來，蘇幸在床邊輕輕坐下，牽起身側素白纖細的手，掌心平穩有力的脈搏讓她無比安心。

可以什麼都不用去想，只要和她呼吸同一片空間的氧氣，就能支撐一切的安心。

沒有人來打擾她們，蘇幸驚醒的時候，溫如窈正在看著她。

「你醒了？」蘇幸立刻坐起來，她不知道自己何時睡過去，又睡了多久。

溫如窈安靜的目光中透著柔和，對她訴說的周圍的現狀並沒有表現出太大驚異，只是默默望著她，勾了勾手：「過來。」

蘇幸愣了下，慢慢湊過去，溫如窈起身認真看著她的臉，輕聲道：「有沒有受傷？」

「……沒事。」蘇幸眼睫輕顫，心頭涌過一絲暖流。

溫如窈清醒后，兩人便離開房間去找徐薇。

經過甲板時，看著與天際相接的渾濁水面，以及遠處浸泡在水中的高大建築，蘇幸才切實感受到徐薇的話。

她們進去的時候，徐薇正在研究室聽助手回報研究進度。

「這些新物種的結構和我們理解的細胞不同，但進化的方式卻相似，它們可以不斷分裂複製，然後相互吞噬，再融合形成新的變種，並且它們的分裂速度驚人……」

徐薇做了暫停的手勢，轉身笑著走向她們，拍手道：「歡迎兩位安然回歸～」

溫如窈看向周圍：「你的新基地不錯。」

「是嗎，我也覺得不錯，不過也是運氣好撿漏。」徐薇帶著她們離開實驗室，走到外面的甲板：「那我就先帶你們參觀一下吧。」

「這一層是能源艙，我把之前從基地偷來的能源轉換器放在了這裡，可惜生物能源儲備並不充足，可能過不了多久就需要人手去外面搜集能源。」

「下面是培育艙，多虧了人類基地實施的火種計劃，冷凍了不少動植物基因，我稍微加了些編碼，和新物種混交后繁育速度喜人。」

「再下面是休息區，你們的宿舍也會安排在這，目前空房還有很多，可以隨便挑。」

「最下面是冷凍休眠艙。」

徐薇帶著她們一層層向參觀，走到這停頓了幾秒，忽然轉身看著她們：「裡面還有500個，人類基地視為命根子的乾淨自然人基因。」

「……」

提到人類基地，蘇幸想到她們之前呆過的被水淹沒的地堡。玄武科技的地堡總體建造都差不多，如果水流能從那處地堡的通風系統滲透進去，那所有的地下堡壘都是一樣的下場。

「人類基地，會被淹沒嗎？」

徐薇托著下巴若有所思，說：「最後一次和秦墨通訊時，大部分基地都已經進入了全體休眠狀態，畢竟百年之久的能耗，據我了解，冬眠計劃啟動后，除非能源耗盡或外部手動開啟，冬眠倉的人直至死亡也不會醒來。」

「最後一次合作，就是給你們標誌的那次，之後就再沒收到過來自基地的信號，不出意外，裡面的人全都會死。」

徐薇說得輕描淡寫，臉上依舊掛著親和的淡笑。

人類基地最後的努力，以冰封整個星球為代價，最終也和其他物種一樣，消失的悄無聲息。甚至，是間接的自取滅亡。

蘇幸臉上的表情變了變，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畢竟以前是同胞，他們如果真的遭遇不測，我也同樣感到焦慮，所以有件事想問問溫小姐。」徐薇轉身看向溫如窈：「或許只有你的感知能力能給我最快速直接的解答，我們浮在海面上的這段時間，除了水面上採集到的一些微生物，再也沒遇到過其他的東西，整個世界就像死了。」

「所以溫小姐，我想知道除了母體之外，我們是這個世界唯一的高等智慧了嗎？」

「……」

溫如窈沉默了許久，最後搖了搖頭：「我無法給你準確答案，但，母體在重塑世界時，並非只有我們這一個隨機變數。」

徐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末了輕鬆地笑了笑：「我知道了。那現在帶二位去挑選住處吧，為了生存，以後我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有雙人間嗎？」

站在第三層休息區，看了眼裡面的單身間，溫如窈忽然問道。

徐薇挑了下眉，目光在她們兩人身上游移了幾下，笑著說：「當然。」

說完，打開了另一間帶有雙人床的房間：「這間可以嗎？」

溫如窈拿了鑰匙走進去，徐薇退到門口：「那兩位好好休息，明天見。」

離開前還貼心地替她們關上了門，並似笑非笑看了蘇幸一眼。

蘇幸：「……」

「不喜歡這個房間嗎？」

溫如窈隨意地在床邊坐下，看著站在門后的蘇幸問。

「啊？」蘇幸慢半拍走過去，掃了眼這間雙人間簡單的布置，說：「挺好的，至少不用睡地板。」

甚至還有浴室，和之前比起來已經是天堂了。

「你現在有什麼想問我的嗎？」溫如窈仰頭，直直看向她。

蘇幸想了想，她確實有問題想問對方，認真道：「你剛剛和徐薇說的那些話，我不太明白。」

「……就只是這個？」

溫如窈抿唇，低頭輕聲笑了下，又抬頭道：「那些你很快就會知道，但趁著現在，你有其他想和我說的嗎？」

蘇幸再遲鈍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微妙，心跳莫名開始加快，她舌尖抵著上顎，慢慢走到溫如窈身邊坐下，抬起右手：「我想說的你應該都能感受到，心靈相通的感覺，才是最精準的表達。」

說完狠狠咬著舌尖，這應該是她活這麼久說過的最肉麻的話。

溫如窈卻輕輕推開她的手，清冽的聲音含著笑意：「但我想聽你親口說給我聽。」

蘇幸深吸一口氣，耳朵尖通紅：「喂……」

「我在那方面不喜歡太主動，所以你之前承認喜歡我的事，我一直在等。」溫如窈慢慢湊到她面前：「你要怎麼證明？」

氣息交織纏綿，按耐著如鼓的心跳，蘇幸吻上近在咫尺的紅唇。

「這樣可以嗎？」

「我喜歡你。」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蘇幸在航母上度過了極其安全且平淡的生活，這是她自末日降臨后度過的最安逸的時光，沒有危險的變異體，沒有惡劣的生存條件，只有一望無際平靜的水面，和身邊在信賴的人。

航母上的人都是自願參與徐薇進化實驗的冬眠者，目前大約有四百人，整個航母在徐薇的改造下自成一套適應「新人類」生存的循環系統，溫飽問題暫時能達到自給自足，但存在延續問題的還有不斷消耗的能源，以及似乎並未完全消失的其他強大變種，還有近期發現的進化速度極快的新型微生物種。

「所以我認為我們還是需要未雨綢繆，提前做好準備為好。我最近又研製了一批新設備，包括武器，和一些新的基因藥劑，但前提是，我需要更多的能源供給。」

會議圓桌的一角，徐薇說完自己的需求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皺著眉頭把杯子往手邊的托盤一放：「太苦了，加點糖。」

端著托盤的單茗歆五官抽搐了一下，馬上擠出甜美的微笑，畢恭畢敬為她加了勺糖。

「你覺得現在哪裡能找到能源？」溫如窈坐在她對面，淡聲問。

徐薇：「人類基地。那裡為了供給持續百年的大量休眠倉，事先儲備了大量能源，被洪水淹沒后，必定還有相當可觀的存量。如果能擁有這批能源，我們現在的問題就都能解決了。」

蘇幸：「那麼問題來了，我們要怎麼獲取這批能源？」

徐薇直勾勾看著她。

蘇幸冷笑：「不是吧徐薇，你又讓我們跑腿？」

徐薇笑得柔和：「蘇艦長，這個基地畢竟也有你的一份，為了大家的未來，您不該盡一分力嗎？」

「少來，我可沒有要求這些，誰在乎你給的這個破頭銜啊……」蘇幸還想說些什麼，被旁邊的溫如窈攔下：「我們去。」

蘇幸話堵在嘴邊，瞪著眼看向溫如窈，對方湊到她耳邊：「只有你和我，不想去嗎？」

「……」

蘇幸紅著臉，不說話了。

*

幾天後，帶著徐薇配置的全新設備，一艘改良后的特殊遊艇駛離航母，向漫無邊際的海面駛去。

「咕咕——」

扁平的雙翼擦著水面圍著遊艇撒歡，咕咕歡快地在海面浮遊。

蘇幸盯著儀錶上的坐標，一雙手臂從背後環住她。

溫如窈：「準備出發了嗎？」

蘇幸拍了拍她的腰，柔聲道：「出發。」

白色遊艇飛速劃過水面，翻起滾滾白浪。

看著死寂的海面，以及天際血紅的落日，蘇幸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呵，小白眼狼，我還在看著你呢。】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