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疑雲
第十五章疑雲
全身上下如同刀尖上滾過一圈,季時傿睜開眼先是一陣頭暈目眩,而後眼前的東西才慢慢變得清晰。
「姑娘醒了!」
床邊的婢女欣喜地叫了一聲,屋外立即衝進來一人,邊跑嘴裡邊振振有詞道:「謝謝老天爺保佑,謝謝老天爺保佑啊啊啊啊啊!」
戚相野撲到她床前,雙手合十,一副虔誠禱告的模樣。季時傿艱難地睜開雙眼,瞥了他一眼,啞聲道:「戚二,你幹嘛呢?」
戚相野道:「你都昏迷一天了,我整整敬了四十八根香,我都想好了,你要是能平安醒過來,我去白鹿寺給佛祖捐個金身去!」
季時傿蒼白著臉,聽他這麼一說,笑得胸口有些疼,她咳了兩聲道:「你剛嘴裡念叨著老天爺,現在又要給佛祖鍍金身,你到底信誰啊?」
「誰靈我信誰!」
「你心不誠。」
聞言戚相野努了努嘴,「真的,你這次要是能逢凶化吉,我回家就把三清祖師和佛祖的畫像掛床頭。」
季時傿一驚,看他不像開玩笑,「為什麼?」
「真的!」季時傿急得抬起上半身,登時疼得齜牙咧嘴倒下去,仍不服氣道:「我敢保證,絕對有人,我這脫臼都是他正的骨!」
「啊?」戚相野雙目微怔,「是禁衛軍在巍煬坡下的一個山洞裡發現的你。」
她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轉而問道:「對了,昨日是誰救了我?」
「但是……」戚相野嘴一撇,幾乎哭出來的模樣,「我們可是好朋友,哪有扔下朋友不管的道理。」
季時傿搖了搖頭,「最後一頭熊不是我殺的,我記得有人過來了。」
戚相野繼續道:「昨日陛下也在圍場中,若是傷了聖駕怎麼辦,在你昏迷時圍場總管楊真原已經被賜死了。」
戚相野撓了撓頭,「可是禁衛軍並未在那個山洞裡發現別人啊,你怕不是做夢了。」
「哎呀。」戚相野後仰躲開她的拳頭,咕噥道:「我說真的,這次的事情鬧得可不小,要不是你,五皇子可能就……總之陛下昨日大發雷霆,認為是打理圍場的官員玩忽職守,才導致有傷人的猛獸出現。
季時傿喉間一哽,「你留不留下來也是一樣,無非是再多個人受傷罷了。」
季時傿抬起手,作勢要揍他,「你這算盤打在這呢!」
「嘿!」
季時傿微微皺起眉,昨日那幾頭黑熊目標明確,很像是人為馴養而成的,根本不是單單覓食那麼簡單。
戚相野聽后神情緩和回來,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好一會兒才不再垮著個臉,轉而又嬉皮笑臉道:「哎呀我能不想嘛,就你昏迷這一天,李賢妃差人送的禮都快將你的營帳堆滿了,我羨慕死了。」
戚相野目光垂下,抿了抿唇道:「我有愧,當日自己先離開,讓你一個人留在那兒。」
「行了,戚二。」季時傿心裡一熱,面上卻無奈道:「你別胡思亂想了,你沒做錯什麼,你要是不回去報信,就會有更多人受傷,我還得感謝你呢。」
「巍煬坡?」季時傿頓了頓,「在這之前呢?」
「什麼之前?」戚相野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你不是自己躲到那洞里的嗎?」
季時傿一愣,手頓了頓,「什麼……」
「不是。」
季時傿忽然感到有些惡寒。
是誰想要殺趙嘉鐸,楊真原到底是參與了此次謀划,還是成了別人的替死鬼?
「啊……」戚相野愣愣道:「可是禁衛軍在發現你之前,獵場中的其他人都已經被疏散了,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雷電交加的,沒人敢進去……」
「不可能。」季時傿一字一頓,堅定道:「第二頭熊死後我便已是強弩之末,我不可能殺得了第三個。」
戚相野聽后神色為難,猶豫道:「難道是……」
季時傿急道:「是什麼!?」
「鬧鬼?」
「……」季時傿跌回床榻,生無可戀道:「你去死吧。」
戚相野眼睛眯起,嘻嘻笑道:「開玩笑嘛,不過人處於弱勢的時候都會幻想個救世主來救自己啦,比如我小時候被我爹打的時候我就……」
季時傿終於忍無可忍,「來人啊,把他給我趕出去!」
————
季時傿醒來的第二天,便強忍著疼痛從床上爬了起來。
期間趙嘉鐸來看過她一次,季時傿屏退眾人,問了他一些問題。
「圍場出事的時候,殿下為何是一個人?」
五皇子趙嘉鐸不過總角年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他被李賢妃保護得很好,沒什麼心機,季時傿一問他便如實說出來了。
「昨日阿滿說他好像看見了白狐的身影,但那邊有處斷崖,他們不讓我去。」
季時傿道:「阿滿是誰?」
趙嘉鐸道:「阿滿是我的內侍。」
「他們不讓殿下去,但殿下偷偷去了?」
聞言趙嘉鐸臉一紅,有些羞愧地點了點頭,「阿滿說二哥在南圍場獵了一頭鹿,問我要不要也去那兒。我實在太想要那張弓了,但我騎射不如二哥,父皇說只要誰捉到白狐就可以得到頭彩,我一急我就甩開了侍衛……」
「這般。」季時傿神色動了動,溫聲道:「殿下知道阿滿現在在哪裡嗎?」
趙嘉鐸乖巧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帶你去!」
季時傿頷首道:「勞煩殿下了。」
她跟上趙嘉鐸的身影,聽他說李賢妃覺得阿滿與幾個侍衛保護皇子不周,已經被打發去馬場餵養馬匹與清掃馬棚了。
誰知等他們到了那裡,馬場的其他人卻說阿滿已經死了。
季時傿驚詫道:「阿滿死了?」
負責管理馬場的馬夫陸定愁眉苦臉道:「今早他去游馬灘收苜蓿草,誰知那山坡上衝下幾匹狼來,阿滿被咬死了,腸子都被扯爛了!」
趙嘉鐸頓時抖了抖,倒退幾步,嚇得臉都白了,差點吐出來。
季時傿皺了皺眉,一瞬間有些不適,她呼出一口氣,揚聲道:「來人,送五殿下回去休息。」
靜候在一旁的太監小跑上前扶住趙嘉鐸,小心翼翼地送他往營帳走去。
季時傿撐轉過身,她的一隻手臂上纏著繃帶,肩膀一動便會疼痛,她神色微凝,若有所思。
阿滿怎麼突然就死了,雖說是意外,可是這也太巧了,另外他對五皇子說的那些話,表面上看其實沒什麼,只是細究起來,也正是他那幾句話刺激到五皇子,才致使他甩下眾人去尋白狐的蹤跡,並且說看到白狐身影的也是阿滿。
但如今他死了,每年在春蒐期間死於流箭與獸口的人數不勝數,不足為奇,想要去追究一個人是否真的意外死亡也很困難。所以他們才選擇讓五皇子死於猛獸之口,作亂的黑熊已經被殺死,就算要查也只會說是因為總管護衛守衛不嚴才導致有猛獸進入圍場,背後真的策劃這一切的人將自己擇得乾乾淨淨。
如果其中真有陰謀,趙嘉鐸可是皇子,誰會處心積慮想要殺了他?
季時傿心裡隱隱有個答案冒出來。
當天晚上,她又一次一個人走出營帳,她謹慎地跟上了趙嘉禮身邊的一個內侍。
該內侍名喚王簡,服侍二皇子已經十幾年,趙嘉禮對他很信任,許多事情都交由王簡打理。
她之前觀察過,王簡每日丑時三刻左右會出來倒恭桶,大概會在外停留一炷香的時間。
她很早找好了藏匿的地點,抱著受傷的手臂蹲了一個多時辰,腿都麻了,才終於看見王簡拎著恭桶,慢悠悠地掀開營帳走出來。
此時夜深人靜,連看守的護衛都有些昏昏欲睡,打不起勁,王簡打了個哈欠,有些嫌惡地揮了揮面前的氣味。
他倒完恭桶,會習慣性地在營帳不遠處的樹下歇一會兒,今天亦是如此,他返回途中照例在樹下停下,但今日卻有些奇怪,王簡坐在樹下,焦躁一般不停地搓著大腿。
父親說過人在緊張的時候都會無意識地做出一些動作來緩解情緒,就像沈先生每次檢查課業的時候她都會看到戚相野在撓頭,卻支支吾吾什麼都說不出來。
果不其然,又過了一會兒,從另一邊跑過來一個人,身形高壯,應該是個男人,王簡看到他過來,壓著聲音斥責道:「怎麼這麼慢才來。」
來人抬起臉,討好般笑道:「這不得把事情辦妥了才能放心嘛。」
季時傿借著月光看清他的臉,認出他是誰,雙目微怔。
這是白天趙嘉鐸帶她去馬場時,說阿滿被狼咬死的那個馬夫,陸定。
王簡「哼」了一聲,從腰間掏出一疊東西,季時傿看不清,但估摸著是銀票一類的東西,陸定的眼睛都亮了。
「沒人察覺吧?」
陸定弓著腰,臉幾乎貼到他手上,「沒有沒有!」
王簡顛了顛銀票,又道:「真的沒有?你再想想,此事不可出現紕漏。」
聞言陸定愣了愣,思考一番:「真沒,一個小太監的死活誰在乎……哦!不過今天早上確實有人來問過。」
王簡一頓,「誰?」
「五皇子和清平縣主。」
「你怎麼說的?」
「我當然是說,他被狼咬死了,兩位主子聽后可都嚇壞了。」陸定笑眯眯道,特異加重了「咬死」兩個字。
聽罷王簡沒再說什麼,在陸定直勾勾的注視下將銀票塞給他,譏諷道:「趕緊滾吧,這些錢可夠你揮霍幾輩子了。」
「誒誒,小的這就走!」陸定接過銀票,兩眼都發起光來,他點頭哈腰,笑臉逢迎。
不能放他們走,不能讓他們狼狽為奸圖謀算計,還受不到懲罰!
季時傿咬了咬牙,正欲衝出去將二人當場捉拿,誰知她剛站起,手腕便被人一把拉住。
「別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