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雨夜
第一百零九章雨夜
戚巳宛如聽見了什麼笑話,他冷冷一笑,「幫?我憑什麼相信你?」
洛七揚了揚手裡的玉簫,「就憑我用一根玉簫,就能讓你的心上人徹底傀儡化。」
戚巳還想說什麼,面前忽的出現一張陰鷙沉鬱的臉。
慕容白抱著懷裡昏迷不醒的孩子,聲音冷肅,「解藥。」
解藥自然是沒有的,影衛擅長的是殺人,而不是治病。
但戚巳也不至於對一個素未蒙面的小孩子下毒手,下的也是普通的迷[yào],最多睡上一兩天,也就醒了。
洛七抖了抖袖子,上前兩步,安慰地拍了拍慕容白的肩膀,「小白,你放心吧,我看過了,沒什麼大礙的,最多就是多睡幾天,」
說到這他忽的換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指著慕容白懷裡的小孩控訴。
「你都不知道這個兔崽子有多任性,我都跟他說了外面的東西不能亂吃亂喝,他就是不聽我的。
這下好了吧,喝了別人帶東西的茶水,今日要不是我在這看著,指不定會被哪些旁人賣了去,回去你必須好好罵他一頓。」
小院里莫名有些冷。
「戚某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方才就算是一場誤會,我農家小院,也沒有什麼好茶好水的招待,洛公子,天色不早,夜間風涼,莫要讓在乎的人染了風寒才好。」
洛七眉頭皺得能夾死兩隻蒼蠅,氣呼呼道,「我這是為了讓他知道,江湖險惡。」
看上去確實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戚景行的腦袋,「阿景去屋裡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去找你。」
小孩的動作讓慕容白微冷的神色溫柔下來,他伸出手,輕輕將小孩眼前的兩根碎發撥開,回頭去看洛七,「你就跟在他身邊,攔不住一杯茶?」
太陽還沒落山,不該如此寒涼的,洛七望向緊閉的房門。
他左一句傀儡,右一句東西,已點燃了戚巳心頭怒火,他轉身,眯起眼睛,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洛七頓時皺起眉頭,想把那貼在慕容白胸口的小孩扒下去,猶豫了許久,到底沒敢動手。
那人眨了眨眼,點點頭,乖乖進了屋。
洛七牙咬切齒半天,目光才又落回戚巳身上,他捋了捋鬢角的長發,看上去,心情不怎麼美好,問出的話都是冷冰冰的,「怎麼樣,戚公子,考慮的如何了?」
戚巳轉過身,握住戚景行的手。
這是要趕人了。
戚巳冷眼旁觀二人許久,憑他影衛的直覺,竟也看不出兩人身上有絲毫敵意的存在,但沒有敵意,並不代表對方沒有企圖。
院子外面果然傳來了幾聲壓抑的咳嗽。
他對忘川洛水的人雖知之甚少,但隨教教主慕容白,他卻比誰都清楚,絕對不是個好人。
慕容白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卻也沒再說什麼,斜眼瞧了對面的戚巳一眼,「我在外面等你。」
「還真是個聽話的東西!」洛七摸了摸腰間的玉簫,不冷不熱道。
懷裡的小孩像是聽見了有人再說自己的壞話,吸了吸鼻子,一翻身,把自己往慕容白的懷裡縮了縮。
那人感受到溫暖,抬頭看他,仍是一副稚子般赤城的目光。
語罷,抱著懷裡的小孩出了院門,立在樹下。
一個同時身兼母蠱與冰蠱的傀儡人,擁有一半屬於自己的意識,還認了一個普通人做自己的主人,且與之心意相通,這樣的傀儡,正好可以用來做藥引,為小白續命。
洛七笑了笑,沒接戚巳的話,轉身出了院子,脫下自己的外袍,溫柔地披在慕容白身上,「小白,別人似乎不需要我的幫助。」
「他會後悔的。」慕容白應了一句,用洛七的衣服把自己裹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蠱。」
得了心上人誇讚的洛七瞬間燦爛,眉眼都蕩漾起來,他忙不迭地點頭,「小白說的甚是有理。」
回頭,慵懶的目光穿透了冰冷的煞氣。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壓迫,直直鑽入戚巳心底,令人敬畏恐懼。
「它是傀儡,不是戚景行,
它屬於縱蠱師,不屬於你。」
******
細雨綿綿,淅淅瀝瀝。
戚巳端著熱水推開門,屋內,一人一蛇仍在對峙。
天氣轉涼,夜裡從林間吹來的風格外凍人,蛇本是冷血動物,景陽養的這條赤蟒卻嬌氣的很,怎麼也不肯睡外面了。
天不黑就鑽進屋子裡,在床底下躲著,想要矇混過關,可惜,戚景行一進屋就發現了它,扯著尾巴拽出來,便扔了出去。
往日這個時候,赤蟒是斷斷不敢再招惹戚景行了,可偏偏它剛被扔出去沒多久,屋外就下起了雨,秋雨混著夜風,吹在身上格外寒涼,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赤蟒實在受不了,又悄悄順著門縫溜了進來。
驟風裹挾著細雨,嘩啦一下吹進屋子,將桌子上的火焰吹的左搖右擺。
戚景行在昏黃的燈光中轉過頭,面無表情的臉被火光照亮,印在眼睛里亮晶晶的。
他的目光溫柔下來,「阿景,該睡覺了。」
盥盆放在地上,氤氳的熱氣蒸騰起來,將整個屋子都熏的暖融融的,赤蟒見狀,小心翼翼往戚巳身後爬去。
戚景行的目光又銳利起來。
赤蟒:……
它重又可憐巴巴的趴回去,吐出蛇信子,「嘶嘶」叫了幾聲,又低又弱的聲音怎麼聽怎麼委屈。
戚巳啞然失笑,替戚景行脫了靴襪,他的腳還是冰涼冰涼的,戚巳掬了一捧水澆在他腳背上。
正合適的溫度讓戚景行舒服的眯起眼睛。
赤蟒見自己的主人似乎心情好了些,悄悄往床榻那邊挪了挪,見主人沒有再凶神惡煞地盯著自己,又往前挪了挪。
搖曳的燭火打在屋子裡,一切都是那麼的祥和而寧靜。
戚巳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洛七說的話。
————「它是傀儡,不是戚景行,它屬於縱蠱師,不屬於你。」
指尖輕輕一顫。
「阿景……你真的,對以前發生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嗎?」
戚景行睜開眼,疑惑地看著他。
「……」
「……沒什麼,睡吧。」
赤蟒已經悄悄從角落裡挪到了床榻旁邊,這回戚景行倒是沒有再把它扔出去,因為他被戚巳按進了被窩。
黑曜石般的眼睛盯著天花板,看起來呆萌又無辜。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只是一個傀儡呢?
戚巳壓下心中不安,吹滅燭火,合衣躺在戚景行身側,窗外雨聲淅瀝,混著風吹樹葉的聲音,擾得人心翻湧。
這雨,今夜怕是停不了了。
赤蟒趁著夜色,偷偷鑽進了床底下,把自己縮成一團。
夜越來越深。
細雨變成小雨,小雨又變成大雨,嘩啦嘩啦打在樹葉上。
樹影在窗戶上胡亂的拍打。
漆黑的夜空驟然一亮,緊接著——
轟隆隆~~
一聲巨響在夜空中炸開。
床上的人猛然坐起,他滿頭大汗,驚魂未定地去看身側的人。
戚景行正安靜地躺在自己身邊。
他緩緩吐出一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幸好只是一個夢……
他最近做的噩夢委實是有些頻繁了,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他雖然一直在心底告訴自己,戚景行會好起來的,他已經一點一點想起曾經作為「人」的感情,會生氣,會開心,會嫉妒,會擔心,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恢復正常。
可是,夢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在害怕,害怕戚景行已經不是自己的阿景,害怕此時此刻躺在自己身邊的人,他最愛的人,只是一具被蠱蟲控制的行屍走肉。
他不明白,上天為什麼要對戚景行這麼殘忍,對自己這麼殘忍,這是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怨恨,讓他第一次覺得命運不公,這世上有那麼多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人,他們都能活的好好的,為什麼單單不能放過一個戚景行。
死過一次不夠,還要讓他變成一個毫無人性的傀儡。
耳畔風雨依舊,夾雜著不時響起的雷電聲,戚巳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和難過。
床榻下的赤蟒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個大大的腦袋從床底下鑽出來,溜圓的眼睛看著戚巳。
「小紅……」那聲音低沉沙啞。
戚巳只叫了一聲,又什麼也不說了,赤蟒越發壓低了腦袋,隔著錦被在戚巳身上蹭了蹭,發出嗚嗚的聲音。
窗外風雨交加。
過了很久很久,戚巳終於從軟弱中直起身。
他重又躺下,側過身,將戚景行露在外面的胳膊放進被子里。
溫熱的手覆在微涼的臉上,他忽然有些委屈,「阿景,我……想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