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結
第一百一十六章完結
什麼都沒有發生,若非指尖真實溫熱的觸感,戚巳幾乎以為現在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但影衛從不會因為一時的平靜而放鬆警惕,他攥著手裡的槐古七絕,小心的把它收入懷中,絲絲溫度隔著玄色的布料傳到胸口,才讓他有了些真實感。
戚巳定了定神,足尖一點,輕輕落地。
樹影婆娑,清晨細碎的日光穿過槐古書稀疏的葉子,照在他冷峻的面龐上。一陣風吹過,幾乎能感受到風中飄來的絲絲暖意,混著忘川洛水獨特的花香,讓人有了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仍沒有任何異動,一切順利的有些詭異。
戚巳踏出一步。
風平葉止,七絕樹上的蠱蟲安靜地懸挂在枝頭。
他無暇多想,謹慎地循著記憶里開始的路往前走,行出十步后,四周景物極速變化,那速度極快,快到戚巳甚至來不及抽出腰間的匕首進行防禦,眼前景象已然大變。
寬闊的空地成了一片林子,正前方是一條小路——
正是他來時經過的玉石小路。
這就是出路,能帶他安全出去的路。
固然這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但當這一刻真的要來臨時,戚巳竟覺得有些不真實,他緩緩抬頭看向窗外。
等他將槐古七絕帶出忘川,洛夙便可謊稱失竊,將這一切推到他和戚景行的頭上,既救了兄長的心上人,又撇清了自己的干係。
好在院子里就有口井,戚巳打了桶水,好好地洗了個臉,又將衣服上每個褶皺仔細扯平,卻發現自己的腰帶鬆了許多。
原因只能有一個。
想來方才槐古樹上的蠱蟲沒有攻擊自己,就是因為這個牌子。
戚巳小心的將槐古七絕收好,便來到了院子里,等著戚景行,他想讓戚景行第一眼就能看見自己。
日頭漸漸升高,距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
影衛的直覺有時候真的是一種既神奇又可怕的東西。
這個時候,他和戚景行的出現,便是天賜良機了。
他甚至可以想到,那人一臉心疼又氣怒地看著自己,抱怨他沒有照顧好自己的模樣。
他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的運氣好。
與他來時的路一模一樣。
一個有求於巫族,又不會覬覦稀世奇珍槐古七絕的人。
懷著期待之後,時間總是格外得難熬。
心似浮雲,身如飄絮,卻還有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愛他,護他。
戚巳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抬步踏上了玉石小路。
他被洛七擺了一道,他為救慕容白早已被洛氏一族驅除,沒辦法來忘川洛水取槐古七絕,而洛夙身為巫族繼承人,也不能明目張胆地將巫族至寶送出去。
這哪是邀請他們參加典禮。
想通了其中關鍵,戚巳反而如釋重負,畢竟洛氏兄弟還要依靠他將槐古七絕帶出忘川洛水,如今,這至寶已然落在自己手中,那洛七所說的救治戚景行的法子,定然也是可行的!
戚巳從懷裡拿出昨夜洛夙送給自己的木牌。
當真是好計謀!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小時候軟硬不吃的戚景行,想起了長大后死皮賴臉的戚景行,他這一輩子,影衛沒做好,愛人也沒做好。
戚巳回過頭,背後的槐古樹已在這片刻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分明就是明晃晃的讓他去偷東西,就差把「我巫族至寶就在這,你別走錯了地方」摔在戚巳臉上了。
可等了一會兒,他又覺得自己應該先好好洗漱一番,這三個月來,著實有些狼狽,他現在的臉色一定也不是很好看,戚景行那個人,總是會很關注這些細枝末節。
阿景,你說要同我一起私奔,如今已經遲了三個月了。
是該好好收拾一番的。
雖然一切都很詭異,但此時此刻,心底強烈的感覺告訴他。
忘川洛水巫氏一族向來神秘,從不與外人接觸,又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舉行什麼祭祀典禮,還專門邀請他們兩個外族人參與,好巧不巧,祭祀地點又正好是巫族禁地,連周圍布防都跟他說的一清二楚。
他從桌前到窗邊,來來回回第六次后,屋外終於有了動靜。
距離盲山長生殿內一別,已經三個月多了。
若是他被洛七昨晚的話語唬住,不肯去盜槐古七絕,又或者他起了貪心,想將這稀世珍寶據為己有,怕是他和戚景行都別想活著離開忘川洛水了。
小路蜿蜒,通往樹林深處。
————「拿著它,關鍵時刻,可以保命的。」
昨日沒有察覺還能說是因為他被戚景行的事擾了心神,可今日若是再想不明白是什麼回事,那他這十幾年的影衛就算白做了。
時間被拖得很長很長,戚巳的思緒也被拉得很長很長。
果不其然,一路順暢,他沒有遇見任何阻攔,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帶著槐古七絕回到了客房,甚至連路邊洒掃的下人都沒有遇見一個。
戚巳呼吸一滯,心臟「砰」的跳了一下,然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屍山血海里走過的影衛統領,此時竟有了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便不怎麼想在院子里等了。
戚巳不由得攥緊了衣袖,那是不是說明,他馬上就可以見到恢復神志的戚景行了。
從來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麼緊張。
期待又害怕。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太熟悉戚景行了,熟悉到只是聽見呼吸的聲音,便知道是他。
嗓子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想站起來,雙腿也沒有一點力氣,身體宛如被凍住了一樣,清晰地聽見門外的每一處,由遠及近,從慢到快。
直到開門聲傳來。
戚巳依舊背對著房門傳來,只在老舊門框吱呀作響時睫毛輕輕顫了顫。
「阿巳。」
是戚景行的聲音。
他像是等這一聲已經等了很久,以至於聽見的一瞬間,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腳步聲仍在繼續,最後站定在他身後。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戚巳一隻手扶著桌子,用了些力氣,終於回過頭。
一如從前的很多次一樣,戚景行就站在自己身後,身姿挺拔,容顏依舊,細碎的陽光灑在他的髮絲上,映出五彩的光。
他的全副身心都在眼前人的身上,瀲灧的眸子里印著一張蒼白的臉。
戚巳出神地看著,過了很久很久,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張臉,是自己的。
有什麼東西似乎要噴薄而出,讓他渾身血液都涌動起來,眨了眨眼皮,掩飾一般錯開眼。
「你回來了。」
沒有多麼的轟轟烈烈,也沒有多麼的刻骨銘心,他只是輕輕長了張嘴,只說了這麼四個字,彷彿他們不曾經歷過任何磨難,只是分別半日,他在等他日暮而歸的愛人。
「嗯,我回來了。」
戚景行伸出手,輕輕環住戚巳的腰,那人便脫力般的倒入自己懷裡。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戚巳終於放任自己埋頭於溫軟的腰腹,低聲道,「你能回來,就.不算辛苦。」
*
許是這三個月來一直膽戰心驚,戚巳心中那口氣鬆了之後,便脫力的睡了過去,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窗前一縷微光,他迷迷糊糊抓住那道光,神志猛地一震。
「阿景!」
隨後便有一雙溫熱的手攬住他的腰,結實的胸膛靠上來,耳畔傳來溫熱的吐息。
「你醒了,餓嗎,想不想吃點東西?」
熟悉的聲音讓戚巳已經快要生鏽了大腦終於緩了過來。
「阿……景?」嗓子喑啞難聽。
「嗯,我在。」
一杯水湊到嘴邊,戚巳無意識地吞咽,他好像睡了很久。
「你已經睡了三天了。」
「三天……」
「嗯,我們已經離開忘川洛水,再有幾天,就可以回中原了,洛七說,你身體虧空嚴重,正好可以乘這個機會好好恢復一番,便給你點了凝神香,讓你多睡些時候。」
洛七……?
戚巳像是想起了什麼,右手摸向胸口,「槐古七絕……」
戚景行把杯子擱在一旁,調整了一個角度,好讓懷裡的人靠的更舒服些。
「已經交給洛七了,他只是想讓你我二人幫他拿到槐古七絕,好救慕容白,並沒有惡意,他已經向我承諾,洛氏一族不會找我們的麻煩。」
戚巳終於放下心來,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他這一睡,又睡了一天一夜,徹底清醒,是在一個傍晚。
察覺到身邊清淺的呼吸,慢慢睜開眼,戚景行安靜地躺在他身邊。
傍晚的霞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側臉上,有種歲月靜好的悠然,戚巳沒動,他凝視著戚景行看了許久,鬼事神差般得伸出手,捏住戚景行的下巴,將他的臉掰過來,慢慢湊了過去。
一觸即分的吻,如蜻蜓點水一般,退開的時候,晶亮的眸子早已睜開,裡面一絲混沌也無。
戚景行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平靜的眼底漸漸湧出暗潮,眸色越來越暗,裡面翻湧著某種不知名的情愫,裹挾著想要噴薄而出。
他啞著嗓子道,「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才能讓你感受到,我此刻,對你瘋狂的愛意。」
他們肩並肩地躺著,霞光越發妖艷,戚巳能聽見身側那人越來越重的呼吸,還有錦被中灼熱的溫度。
他早就不年輕了,早過了血氣方剛的年紀,而戚景行,算上景陽少族長的那一世,他們倆還指不定誰比誰的年齡大。
是啊,都這麼大的年紀了,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該瘋的的時候,還是要瘋一場的。
他嘴角露出一點點弧度,握住戚景行滾燙的手,緩緩放在自己胸口,沉沉道。
「我知道,我能感受得到,我也
一樣。」
那隻手便鑽了進去。
暮色四合,船隻搖曳。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船艙時,戚巳仍舊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大腦一片空白,這會兒是真的一根手指頭也抬不起來了。
身側忽然傳來輕微的顫動,間或還有兩聲壓抑的悶哼聲。
他艱難的轉過頭,盯著把頭埋在被子里的戚景行,「你笑什麼?」
被子里的頭抬起來,戚景行嘴角還是壓不下去,他若有所思的將戚巳打量了一番,「我方才忽然想起了以前在破月教,戚統領同我說過的一些話,一時沒忍住。」
戚巳:……
他已很久很久沒有被叫過「戚統領」這三個字了,戚景行一定是故意的。
可耳尖還是慢慢變紅,索性破罐破摔的翻了個身,把自己滾到了被子里,然後懶洋洋的喊道,「戚統領餓了。」
反正他早就不是什麼影衛了,以前說的話……就當是放屁吧。
主子和影衛,男人和男人,也挺好的。
還不用養孩子,多省事!
吃飽喝足之後,戚景行帶著戚巳來到了甲板上,清晨的海風還帶著寒涼,他小心翼翼地把披風罩在戚巳身上,又從後面輕輕地把人抱在懷裡,「這麼好的機會,應該看看海上的日出的。」
戚巳抬頭望去。
遠處的海平面上,一輪紅日正緩緩躍出,剎那間,霞光萬丈,海天一色,一齊躍入戚巳眼底,那壯觀的景象,連見多識廣的影衛也不由愣了愣。
艷麗的紅日,壯闊的海景,海天相交的地平線,還有耳畔熟悉的心跳聲,都讓人心醉神怡。
「很美。」
他低聲道,緩緩把頭靠在戚景行肩上,一如許多年前,那個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孩一樣。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先去盲山吧,還能趕得上青癸的結親禮。」
「那然後呢?」
「然後……」
「去你的小院子,你不是還種了許多蔬菜嗎,我們現在回去,應該正好能趕上豐收。」
「好。」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