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掌嘴
第四章掌嘴
是夜,月光寥寥,涼風習習。
漆黑的天幕下,稀稀拉拉的幾盞燈籠掛在房檐上,發出昏黃的光,安睡著的馬兒不時打個響鼻,驚醒了眠在草堆里的蛐蛐。
馬廄年久失修,風一吹,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鬼哭狼嚎一般。
戚巳背靠木製的籠子,四周一切盡收眼底,這籠子不大,他只能蜷曲著窩在裡面,沒過幾個時辰,腰背就跟快要斷了似的。
自從他當上青衣衛統領之後,已經許久不曾受過這種折騰了,這麼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了,果然是身嬌體貴了起來。
戚巳自嘲地笑笑,他越發後悔起來,不該一時意氣,輕易靠近戚景行。
涼風又吹了一陣,遠處屋頂暗影重重,不一會兒八個人影落在院子里。
腰配長刀,青灰色的面具遮住上半張臉,露出一雙如狼般銳利的眸子,是青衣衛的打扮。
八名青衣衛甫一落地,便沖著院子里窄小的籠子單膝叩拜,將頭壓的低低的,半點不敢亂看。
「屬下參見統領。」
青衣衛接過令牌好生收起,「是。」
「回統領,教中一切如常,並無任何異動。」
「先下去吧,回教之前,務必保證少主的安全,切記,不要靠的太近,驚擾到少主。」
話還沒說完,一道凌厲中帶著寒氣的目光驟然落在他身上。
「我離開后,教內可有何異動?」
統領眼皮子底下,青癸哪敢耍巧,十成十的力道道,不一會兒整張臉都腫了起來。
可那批殺手明顯是沖著少主來的,若非破月教內有人圖謀不軌的話……
一切如常?
戚巳暗暗鎖起了眉頭,少主此次出門,並沒有向外界透露過任何消息,就連破月教里,除了少主貼身的幾個丫頭也無人知曉。
戚巳抬眼,他手腳發麻,略微動了動,鐵鏈碰撞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青衣衛把頭埋的越發低了。
「屬下遵命。」
戚巳一言不發,眼中寒氣讓人不寒而慄。
戚少主從來不待見青衣衛這群只知道打打殺殺的影衛,這是破月教上下都知道的事。
他在心底狠狠地罵道:青癸啊青癸,你真是太歲頭上動土,活該!
刻意壓低的聲音難掩平日的殺氣,驚走了屋頂歇著的鴉鵲。
待青衣衛盡數離去后,青癸才起身來到戚巳跟前,他瞧著那窄小的籠子,白日里的怨氣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小聲嘟囔道,「少主也太過分了,明明……」
青癸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去看籠子里的人,「統……統領……」
壓抑的沉默之下,青癸到底還是心虛了,他乖乖來到籠子前,面朝戚巳,端端正正的跪好,抬起手左右開弓,抽起了自己耳光。
這批殺手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他想起了白日從屍體上發現的令牌,低頭取出,扔了出去,「這是我從那批殺手身上找到的,去查一查,是什麼來路。」
青衣衛誰人不知,他們統領大人向來是破月教里最護著少主的人。
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
早在很久以前,破月教還是人人敬仰的江湖第一大門派,勢力遍布武林,破月教徒出去,從來都是趾高氣昂,誰敢不尊稱一聲大爺。
約莫是風頭太甚,遭了旁人記恨,十餘年前,破月教忽然遭了賊寇奇襲,一群莫名冒出的人趁教主戚秦穆外出之際,攻破了山門。
這是場滅頂之災,不僅傾覆了整個破月教,還讓戚秦穆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只留下十歲的戚景行,也因動亂流落在外。
直到戚秦穆平定叛亂,才將失落在外一年的孫兒接回。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中年喪子,幼年喪父,破月教主不堪打擊,下令舉教南遷至伏令山內,從此再不過問世事。
戚景行雖被尋回,卻也被人毀了根基,從此武學修為難以精進,成了半個廢人。
也不知是受了打擊,還是本性如此,根基被廢的戚少主被尋回破月教后,成了個地地道道的紈絝子弟,成日里不是喝酒聽曲就是調戲丫鬟,驕奢淫逸,不思進取。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本事,向來除了玩樂,教里的事,戚大少主也一概不管,再加上教主常年不在教內,教中大事都由青衣衛統領和幾位護法大人全權負責。
這樣一來,戚景行就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雖是破月少主,卻沒有什麼實權,明明不管事,偏又身份尊貴,漸漸的,破月教眾人便都默認,對於少主,恭恭敬敬地伺候著,投其所好便是。
背地裡,卻是有些輕視敷衍的。
只除了深受教主信任,手握青衣衛大權的青衣衛統領戚巳。
這就是破月教另一件旁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了。
戚巳是教主親自任命的青衣衛統領大人,也算是他的半個徒弟。
戚秦穆雖然常年不在破月教,但每次回來,無論時間多麼緊張,都會親自指點戚巳武藝,兩人在一起一待就是好幾日,有時甚至連少主都來不及見一面。
教主待戚巳親厚如此,然則在外人面前,戚巳卻一直恪守尊卑,只以屬下自稱,尊卑禮儀,像是刻進了骨子裡,不越雷池半步。
這也就是為什麼說,戚巳只是教主的半個徒弟了。
也正是因為二人關係成謎,教中曾經傳出流言,說教主已經不對少主抱有期待,他有意要培養戚巳成為破月教的下一任教主。
這流言還沒傳開,就入了戚巳的耳朵里,那日,是青癸待在戚巳身邊的第三個年頭,也是他第一次見識什麼是青衣衛統領的手段。
凡是傳過流言的人,全被秘密帶入青衣殿,割了舌頭,推下萬蛇窟里,秘密麻麻的長蛇在屍體上鑽來鑽去,那場景,哪怕是現在想起,依舊讓青癸頭皮發麻。
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拿少主的地位說事了,無論戚景行將來會不會做破月教的教主,他都會是破月教最尊貴的人。
掌摑聲不斷,青癸扇得手上都沒勁兒了,戚巳才放過他。
臉頰腫脹,連面罩都快帶不上了。
「若有下次,斷不輕饒!」
總算是得了一句赦免,青癸這才鬆了口氣,蹭到籠子邊,含糊不清的諾諾討巧,「師父莫要生氣了,癸兒知道錯了,我哪裡敢對少主不敬,這不是在心疼您嘛!」
青癸是被戚巳一手帶大的,小時候總愛跟在他屁股後面一聲一聲地叫師父,倒是長大之後,便不好意思,換成了統領。
現在這麼一叫,終是讓戚巳起了憐惜之意,面色也總算柔和下來,但他又確實容不得旁人詆毀戚景行半句。
戚景行很好,很溫柔,很善良。
「不怪少主,是我……對不起他。」
青癸一時愣住,他從不曾見過青衣衛統領如此哀戚又懊悔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