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卡珊德拉

第一百五十五章卡珊德拉

「我的兒子，忒勒瑪科斯！」結婚第八年，奧德修斯和心愛的妻子，終於迎來第一個孩子，怎能不欣喜若狂。

他將臉上殘留著胎脂的孩子送到妻子身邊，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謝謝你，珀涅羅珀，為我帶來這個小生命。」

破除不能生育的謠言，伊塔刻有了繼承人，年輕的王后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看起來更像你，我希望他能繼承你的智慧，你的勇武，還有你的榮光。」

「當然！」奧德修斯對他的頭生子寄予厚望，「他會像我們期待的那樣長大，我會親自教養他。親愛的，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覺吧。」

情深意篤的夫妻深情想擁時，海洋彼岸的特洛伊，國王普里阿摩斯正在伊達山下的工坊中修建遠航的海船，招募人馬與軍隊，前去薩拉密斯向大英雄忒拉蒙討要他的姐姐赫西俄涅。

「啊，親愛的卡珊德拉，你已學會我的預言術，現在能接受我的求愛了嗎？」金碧輝煌的阿波羅神廟中，金髮藍眸的光明神，深情款款地注視著他的准情人。

卡珊德拉，特洛伊最美的公主，玉潔冰清的大美人，她有阿爾忒彌斯的高挑，有雅典娜的眼眸，也有阿芙洛狄忒的柔媚。

天生麗質的她，得到阿波羅的青睞，成為他的祭司。儘管如此，她很清楚，這位大神的寵愛並不靠譜。

「您能否告訴我，赫克托耳和帕里斯能否從薩拉密斯接回赫西俄涅姑媽？」卡珊德拉撥弄著里拉琴，問俊美無儔的阿波羅。

阿波羅雙手環胸，慵懶地靠在廊柱上，對卡珊德拉微笑，「用我傳授你的本領試試看？」

「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將預言術傾囊相授，不要得寸進尺，也不要太高估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卡珊德拉的舉動，讓海船的建造進度中止，但普里阿摩斯意志堅定，要接回他活在世上唯一的手足。

卡珊德拉看向她熱愛的土地，心中無限悲涼。

拋下這些狠話，光明神飛快離開。

她放下里拉琴，離開神廟，來到外面空曠的廣場上。神廟面臨大海，西風捲起海潮，拍擊岸邊的礁石：

她的話，讓阿波羅心生不悅：「卡珊德拉，不要以為，我非你不可。他們前去阿該亞，是命運的安排，你我無法撼動它分毫。

「那請你另尋何你心意的情人吧，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卡珊德拉倔強地拒絕阿波羅。

她將準備的油脂潑向船身，隨即點燃火把，將即將完工的大船焚毀。火焰從船艙中升起，在夜風的吹拂下升騰跳躍，將大船吞噬。

卡珊德拉是個天賦極高的學生，她已經學會阿波羅教授她的所有與預言相關的知識，預知未來，卻不能不開避開危險，讓她徹底明白命運的無情，她不敢去看。

不愧是拉俄墨冬的後人，狡猾多端，出爾反爾如出一轍。

離開阿波羅神廟，她來到城邦守護神的神廟。仰望智慧女神的神像，女神真的不願庇佑這座多災多難的城邦嗎？

不，她相信誠心可以感動神明冷硬的心腸，她也相信，父親會聽進她的勸告。

他負氣走開，想到什麼又折返回來，警告卡珊德拉：「不要以為背叛我，投靠到雅典娜那裡，她會接納你。

但天不遂人願，突然降下暴雨，將希望的火焰澆滅。

阿波羅憤恨地想到。

「偉大的光明神，如果您能阻止我的兄長們去阿該亞，我就接受你的請求，成為你的情人。」

「假意答應和我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騙得預言術。我愛你，縱容你，你卻傷透我的心。那麼我詛咒你，詛咒你能預言所有未來的一切，卻不能改變分毫，更沒有人會聽信你的預言！」

卡珊德拉臉上、身上是煙熏火燎的痕迹，她舉著火把，絕望的看向蒼天。不，還有挽救的機會，她不會放棄。智慧女神為少女赤誠的愛國之心而觸動，她無法愛特洛伊，「那麼我答應你，只要帕拉迪翁神像在特洛伊一天，特洛伊便不會陷落。而我，也會庇護你不受傷害。」

阿波羅像與戀人吵架的人間少年，憤怒地說道：「卡珊德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其實，你內心從來沒有我是嗎？

「誰也不能阻止我接回赫西俄涅的決心，一定要查出是誰所為，一定要嚴懲那縱火行兇的惡棍！」

「從始至終，成為特洛伊的保護神非她所願，是宙斯強迫她護佑伊利昂。從拉俄墨冬時代開始，她徹底厭棄了你的國家。當然，她可能會保護你，但不要妄想她會保護你的國家。」

雅典娜看著夜色中行走的美麗少女，她擺脫侍女和隨從，避開人群，偷偷潛入伊達山下的造船工坊。

當查出燒毀工坊和大船的始作俑者是卡珊德拉，國王的憤怒化作嘆息。

柔弱的公主掙脫士兵的禁錮，癲狂的撲到普里阿摩斯面前，屈膝跪下，緊捏著他的衣角，痛哭流涕的說道：

「父親，不能去阿該亞，我從命運中看見，如果帕里斯從希臘帶回一個女人，會引來數不清的希臘士兵，會招致特洛伊的滅亡。我理解您的思念，但對我來說，特洛伊更重要。

「母親不也曾做過預示災厄的夢嗎？也因為那個夢，還有占卜者的提醒，你們才將帕里斯拋棄在伊達山。」

面對聲淚俱下的女兒，賢明的國王讓隨從與官員退下。

「卡珊德拉，你不懂我的痛苦，那種心被剜去一角，殘缺的痛苦。

「我曾經擁有很多兄弟姐妹，也像你一樣，幸福的生活在父母的庇護之下。直到那災難的一天來臨，赫拉克勒斯攻陷特洛伊，殺死了我的父母和兄弟，擄走我的姐妹。

「赫西俄涅被像獎賞一樣送給忒拉蒙，她被允許在俘虜中選取她想要的人。她在人群中選了我，摘下`身上所有首飾，將我從赫拉克勒斯手裡贖回。

「你知道我名字的含義嗎？普里阿摩斯，就是『買回來』的意思。而我從前叫作『波達耳刻斯』。我一直用著現在的名字，是為了讓自己謹記恥辱，重振特洛伊。

「現在，我恢復祖上的榮光，將我熱愛的城邦變得富庶豐饒。我不能忘記過去，忘記我唯一的姐姐。哪怕前路再困難，我也要讓她回到故鄉，安度晚年。」

回憶起久遠的過去，普里阿摩斯的淚水打濕眼眶。

卡珊德拉看著熱淚盈眶的父親，那些話打動了她，讓她變得冷靜下來：

「可是，可是……您這麼做同樣會招致家族和民眾的災禍，甚至比赫拉克勒斯那次還要嚴重。您童年的經歷是您的噩夢，但你是否想過將來？您個人的私情，會毀掉特洛伊。

「我聽說赫西俄涅姑媽在薩拉密斯過得很好，忒拉蒙正式娶她做妻子，一起統治著那裡，他們還養育了數個兒女。

「以她現在的地位和權勢，她想回來很容易，可她沒有那麼做。一切是您的一廂情願，你是否想過，她願不願回來？」

誠然卡珊德拉說得有理，但普里阿摩斯的心意不會改變，「沒有誰不眷戀故鄉的土地，特洛伊的姑娘，不會愛上她的敵人。

「卡珊德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希望你理解我。在航船下海之前，委屈你暫時待在這裡。」

父親的心意無法撼動，甚至將她軟禁在王宮中，卡珊德拉心如死灰，「我希望在那之前，能見一見赫克托耳大哥。」

「臨行前，我會讓他來見你。」普里阿摩斯說。他是溫和的老好人，卻也有著頑固強橫的一面，那是拉俄墨冬留在他血脈里的無法根除的東西。

人都離開了，卡珊德拉看著空曠的宮室，心生挫敗。侍女們捧著衣裳、水盆進來，服侍她換洗梳妝。

換上嶄新的希頓袍，梳理好長發，繫上條鞋，撥動著里拉琴，她彷彿又是那無憂無慮的公主。

她的姐妹和朋友們也被邀請來陪伴她，普里阿摩斯試圖將她的生活恢復正常，但一切哪能再像以前那樣。

她內心悲苦，每天虔誠的向諸神祈禱，祈願他們能夠保護多災多難的特洛伊。

神明已經厭棄這座城池，不再回應祭司祈禱。

作為城邦的守護神，雅典娜只是嘆息，她願意賜給女人們靈巧的手藝，給予人們追求榮譽的勇力，但不願護佑那座城池。

她鍾愛著希臘人，兢兢業業的在那片土地上履行神職。

阿芙洛狄忒照看著特洛伊，當帕里斯將最美女神的榮譽判給她時，她便猶如守護神那樣，看顧著它的方方面面。

她堅定普里阿摩斯派遣人馬去薩拉密斯接回赫西俄涅的決心，也積極監督工坊的航船建造。為了履行諾言，她更是力保帕里斯出使希臘。

在她的庇護下，堅固的海船建造完成，帕里斯如願成為特洛伊的使者。由於早年父母的忽視，以及手足兄弟們的輕視，他迫不及待想要做成一件大事，好讓他們刮目相看。

臨行前的短暫時間，赫克托耳依照普里阿摩斯的意願，來見被軟禁三個月的卡珊德拉。

見到久違的兄長，心中愁苦的公主變得堅定充滿力量，她搶先開口說道：「我知道，我已經無力阻止你們的遠行。

「但是大哥，我祈求你看好帕里斯，千萬不要讓他帶回一個阿該亞女人。她是厄運，是災禍，那時阿該亞人會衝破堅固的城牆，盪劫富裕的城堡，殺死普里阿摩斯的所有子孫。」

赫克托耳雙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看著歇斯底里的妹妹，不忍苛責她的瘋狂：「卡珊德拉，你要知道命運無情，在它的操縱下，無論諸神還是你我，都是馴服的羔羊。

「如果特洛伊註定毀滅，即便是神通廣大的仙神，也無法阻止。我相信，命運如此安排，有它的道理。我們要做的，只有順其自然，一切反抗都是徒勞。

「父親並沒有讓我去薩拉密斯，但是你愛特洛伊的心意讓我感動，我會勸說帕里斯，不讓他做出損壞特洛伊名聲的事。」

看到妹妹複雜的神情，赫克托耳不免笑了一下，「無論帕里斯、得伊福波斯、希波達瑪斯還是埃涅阿斯，都不是輕率之人。他們不會做出沒有分寸的事來。」

卡珊德拉的心冷下來，不再說話。

赫克托耳將她扶起，理清她微亂的長發，自顧自地說道：「就算阿該亞人打過來，還有我和無數特洛伊男兒頂著。

「現在特洛伊，不是祖父那時了，自從赫拉克勒斯死後，阿該亞已經沒有像樣的英雄，此時成名的，不過是些豎子。」

為避免重蹈覆轍，他一直在刻苦訓練，為的是能守護他的家園。

卡珊德拉清楚兄長的努力，儘管諸神不再愛護特洛伊，卻鍾愛著豪勇的赫克托耳，將世間男兒所有的美德賜予他。

但他也像普里阿摩斯那樣，看上去儒雅謙和，彬彬有禮，骨子裡卻有著誰也無法撼動的倔強與驕傲。

只是這些都還不夠，並不能抵擋可怕的災厄。

卡珊德拉已不能阻止航船遠航，普里阿摩斯解除她的禁令，允許她去送行。

深曠的海船下水，水手拉起風帆，划動著船槳，神明送上順風，護佑他們出航。特洛伊的使者們，按照命運的指引，去往希臘的土地。

送行的人們在岸邊歡呼，向船上的人揮手致意，祝福他們順利完成任務，早日歸行。

斯庫洛斯島的宮中，侍女送上新制的衣裳和首飾，國王呂科墨得斯的女兒們蜂擁而來，挑選著合自己心意的衣飾。

「紡織工匠們的手藝越加精進了，這次送來的衣裳比過去的都要精緻。看這細密的針腳和栩栩如真的花紋，智慧女神的手藝也莫過於此了。」

「我要這件粉紅色，正好配我新織的腰帶！」

「我要這件綠色，和我的綠寶石項鏈最相配。」

「你們誰都不要和我搶！它是我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