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遁第一天
第一章死遁第一天
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到了白天的時候終於停了。
靈藥圃的草藥被澆灌了一夜,雖然被露水壓的直不起腰,但顯得蒼翠。
顧驚歡就是在窗前看著這樣的景色若有所思,正在這時,裡屋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飛霜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一旁,走過去把窗戶關上:「我們要走了,這裡不能再繼續呆下去。」
顧驚歡盯著他這張臉看,感嘆一句:「每次看到你還是會被嚇一跳。」
飛霜面無表情:「我能找到個人附身已經很不錯了,少挑三揀四。」
顧驚歡舉手表示投降,然後問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村口已經貼了告示,這幾天附近遊盪的修士增加了。」
如果只是普通出來巡遊的修士那還好,但看飛霜的臉色,恐怕來的都是與問劍仙宗有關係的修士。
他承認自己有點失望。
他實在是太低估自己在陸聞簫心中的地位了。
「有什麼用。」顧驚歡說完這句話甚至笑了,「還不是抗拒不了命運……你看,他和天命道侶一起選入內門,立刻單方面宣布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讓大家別誤會。我現在還記得在選我還是選他這個經典問題出現的時候,陸聞簫毫不猶豫刺向我那一劍,一下子讓我失去所有信心。」
陸聞簫曾經流落人間,甚至還被仇家追殺,這期間他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只有顧驚歡一路相伴。
兩人在那十年中躲過追殺,闖過刑場。顧驚歡為其擊破凡間鳴冤鼓,驚動問劍仙宗,而後更是為了以凡人之軀問罪金丹大能,將頭髮齊齊斬斷。
顧驚歡自問還沒和那人走到這種地步。
也不能完全怪顧驚歡,他本身的容貌太盛,即使用法術遮擋,也掩蓋不住仙人風姿。
「這可是你最後一次睜眼,本來一不小心讓你碰到陸聞簫就是我失職,這次你可再不能湊過去了,一定要遠遠躲開。」飛霜囑咐道。
顧驚歡一笑:「你怎麼一副比我還了解他的樣子。」
顧驚歡點點頭,他當然知道。
亂葬崗的屍體那麼多,分不清面貌的更多,要一具一具辨認屍體身份,不是愛極就是恨極,要把人找出來挫骨揚灰。
飛霜看著他沉思的模樣,就知道他根本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你可以想簡單點,也許他還沒放下和你的舊情。」
飛霜瞅了他一眼,可真是長了一副一無所知的臉。
「你就不覺得奇怪嗎?」顧驚歡撐著下巴,「他們怎麼找到這裡的,按理來說,知道我的屍體扔在亂葬崗后,他們就該認為我死了,對一個死人有什麼必要大動干戈地尋找?」
顧驚歡頓了頓:「……那可是個大工程。」
「這就是我常和你說的主角光環。」飛霜正色道:「兩個主角一定會相遇並且在一起,你作為反派,也一定會以各種方式走上作死的道路,最後在各種機緣巧合下死亡。」
自己為陸聞簫鋪好路是一方面,他能夠坐穩這個位置還是有自己的本事。
當年問劍仙宗一共只收了三名弟子,兩名內門弟子和一名外門。
「要記仇也應該是我。」顧驚歡皺著眉,手指絞著書頁,「我幾乎不計代價地將他送回問劍仙宗,他倒好,轉頭就想要我替他的天命道侶換血,還刺傷我一劍……我沒有找他報仇,他怎麼還找起我來了?」
「你說那件事。」顧驚歡陷入沉思,「我並不怎麼在意,我做都做了,豈有後悔的道理?」
外門弟子就是顧驚歡,兩位內門弟子都比較特殊,其中一位不僅是葯蜂峰主流落在外的兒子,更是得天獨厚的天生道體,因此進入宗門后就一躍成為少峰主。
當時情況危急,顧驚歡受重傷滾落亂葬崗,系統不知道他的計劃,情急之下搜索附近能用的身份,突然發現陸聞簫的天命道侶早就失去了主角身份,也就是完完全全成為系統能夠接管的NPC。
那人就是陸聞簫。
但現在看來,這份平靜生活可能到頭了。
「為了讓你擺脫這個命運,我們倆可是花了三次機會。」
他每天照顧花花草草的模樣,已經成了很多人眼中的風景。
「你這張臉也是個問題。」顧驚歡接著分析,沉吟道:「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沖著你來。」
「是啊。」飛霜接話,「你們曾經看上去關係那麼好。」
兩人身份現在比較複雜,尤其顧驚歡不想被發現身份,因此這些年一直隱姓埋名,躲在問劍仙宗找不到的地方。
難道是想斬草除根?
少有人知道陸聞簫和顧驚歡的關係,但是當年鬧出的動靜可一點兒也不小。
「不過我們的確需要警惕一點。」飛霜露出沉思的神情,「他不是容易放下的性格,當年雖然在你面前表現得沒什麼城府。」
這才終於為陸聞簫回歸少峰主之位鋪好路。
顧驚歡慢慢喝了一口茶:「他想殺我,我還是很惜命的。」
顧驚歡:「……什麼舊情,你被靈植派的八卦洗腦了嗎?」
飛霜搖搖頭,替他把室內的油燈點上:「你還說。就算我用了點遮擋容貌的法術,也擋不住別人對你的好奇。你每天去靈草圃澆水除草的時候都有人在外面蹲守,已經有好多人輾轉到我這兒打聽你的喜好了。」
飛霜見他不是不知道陸聞簫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但依舊沒想明白自己在其中的關鍵,忍不住嘆氣。
自己睜開第一眼就看到陸聞簫,以為他會是第一個顧驚歡真正的朋友。
據說現在關於他的謠言,已經進化到自己被騙財騙色,還要為了成全舊愛遠走他鄉。
飛霜:「有沒有可能,我是說可能,他闖進亂葬崗后沒找到你的屍體?」
飛霜實話實說:「你別再分析了,我有點反胃。」
於是系統附身上去,將顧驚歡挖出來救走。
顧驚歡想起這一幕,至今都很難忘。
以至於他現在看到飛霜的臉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飛霜不想讓顧驚歡在這個無意義的問題上進行下去,直接將談話畫上句號:「我們明天就走,我怕再晚點,就會被發現端倪。」
顧驚歡卻說:「不,今晚就走吧。」
他似乎想起點什麼。
當時,就算沒有陸聞簫讓他失望,他也早有離開的打算,因為另一件私事。
不過他並沒有告訴系統。
飛霜見狀也沒多問,只聽他的:「行,那就今晚走。」
他收拾的動作很快,傍晚已經租到一輛馬車。
兩人不需要收拾太多東西,以前也搬過幾次家,一般碰到疑似問劍仙宗的弟子就會搬。
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顧驚歡想著去和收留自己的靈植派掌門告個別。
靈植派是個小門派,其實除了掌門是鍊氣期以外,其餘都是凡人,門內弟子也都是山下村中的人,因此每天的工作也就鬆鬆土,為靈植澆水,生活安逸。當初顧驚歡兩人來到這裡也沒有受到任何排斥。
其中這位掌門還算有眼力,知道顧驚歡可能得罪了什麼人,才不得不在這裡養傷。即使如此他也沒有不歡迎,反而讓他們安心住下。
於情於理,顧驚歡都要去道個謝。
掌門的居所就在村尾一個單獨的別院,不過半個時辰的路,顧驚歡走到這兒居然又開始下雨。
他撐著一把油紙傘,有靈植派的弟子遠遠看見他,先嚇了一跳,轉身跑回屋,好半晌才從門后冒出一個頭。
「是你啊。」弟子撓撓頭,「我還以為是鬼。」
顧驚歡不生氣,只笑著說:「我長得這麼嚇人?」
見弟子沒傘,顧驚歡把傘斜過去,撐在他頭上。
「倒也不是,你變得太好看了。」弟子靠著門彆扭道,「比以前還要好看。」
顧驚歡笑容一頓。
比以前……難道遮擋容貌的術法失效了。
他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臉。
想起來了,易容術需要每天由飛霜加固一遍,今天出門匆忙,忘了這回事。
小弟子接著說:「今天村裡好像來了好些仙人,你知道嗎?」
顧驚歡:「……什麼?」
「像是來打聽人。」小弟子踢著腳下石頭,「看著特別凶,就在掌門房裡呢。」
小弟子絮絮叨叨給顧驚歡描述著。
也就在這時,一陣強風刮過,大門上掛著的油燈搖搖欲墜,顧驚歡手一抖,油紙傘就落在地上。
看著特別凶,那應當不是陸聞簫的人。
來人穿著不是問劍仙宗的弟子服飾,反而人人佩戴護胄,像一柄柄兇器,這是仙主才能指使的執令堂,用來執行很多見不得人的命令。
門外的動靜驚動了房中人,別院大門在顧驚歡身後轟一聲關閉,天空剎那間漆黑下來。
「誰?」
心跳如同擂鼓,在耳邊敲響。
顧驚歡當年離開問劍仙宗,除了不想再看到陸聞簫,另一件私事就是仙主。
那時他進入仙宗,心境輕鬆,結果不經意間往天上遙遙一望,望進一雙冷厲、洞悉一切的雙眼。
那雙眼睛分外熟悉,只要一對視似乎就骨髓中泛出錯位的痛,似乎有人將冰冷的劍刺入胸膛,剖出一截瑩瑩白骨。
顧驚歡對死遁前的記憶很模糊,據系統說是保護,但想來應該不太美好。
離開的想法那天就出現了,只是缺少一個時機。
想要蒙蔽天上的眼睛可不容易,顧驚歡抓到機會就跑,甚至來不及報復一下陸聞簫——刺自己那一劍可太疼了,以他以前的作風一定得還回去。
顧驚歡想一些有的沒的,但其實沒有打算逃跑,大門已經關了,他不覺得自己能夠打過執令堂。
很快,他被人請了進去。
掌門正站在一邊,看到他進來眉心跳了跳,突然說道:「諸位大人應該找錯了,他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我這位外門弟子一年前來到這裡,是受了情傷,而且遇人不淑,丹田都已經被害得破碎。」
他揮出一道極為微弱的靈力,但顧驚歡被打到后立刻臉色蒼白,捂著腹部跪下來。
「大人們看。」掌門似乎極為無奈,「如果是那位仙主看中的人,一定不會只有這麼點修為,甚至遭人陷害……而且這麼個與凡人無異的修士,怎麼會和仙主有交集?只怕那時候我這外門弟子還沒出生。」
領頭的人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波動。
「是嗎?」
顧驚歡嘴角抽了抽,情傷……自己的謠言都傳到掌門耳中了。
他做出一副驚惶的表情,低著頭似乎不敢看人,小心翼翼:「是……是,不知道各位大人找我有什麼事。」
領頭之人皺著眉,摸索著手裡的畫像。
確實不像,不論從模樣還是性格上,都和仙主口中的人大相庭徑。
掌門說的也有道理,彷彿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掌門瘋狂對顧驚歡使眼色,顧驚歡知道掌門的意思,微微闔下眼:「各、各位大人,如果沒有小人的事,小人能否先回家和妹妹報個平安?我那妹妹性格刁蠻,見我許久未歸,恐怕要出事。」
顧驚歡和飛霜現在為了掩人耳目,以兄妹相稱,別人稍微打聽一下就會相信。
不過領頭卻在想另一件事。有妹妹,那就更不像了。
據說那位自從入門以後就舉目無親,最後連前來收屍的親人都沒有。
領頭之人判斷著,回想著仙主的密令,手指扣在畫卷上。
執令堂一貫標準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更何況,他現在懷裡還有另一份畫像。
顧驚歡眼皮一跳,只見領頭之人站在他面前,背脊筆直。另一邊掌門已被攔著帶出去。
「還請跟我們走一趟——我們不會為難您,也請不要為難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