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起初,喬逢雪不肯。

商挽琴苦口婆心,軟硬兼施,一會兒大義凜然說「這是為了大局」,一會兒幽幽怨怨地賣慘問「難道你只是不想和我成親」。

但他就是死咬著不鬆口,也不多解釋,問就是「為你好」。

最後,商挽琴一拍桌子:「好吧,表兄不肯,還有別的人肯,我去找別人成親!」

青年豁然抬頭:「你上哪兒去再找個成親對象?」

商挽琴思索片刻,拍手道:「比如李憑風!」說話的同時,她在內心乾嘔了一下,但表面很昂揚,絲毫不露怯。

喬逢雪整個臉都黑了下來。

又有商玉蓮和辜清如在邊上說好話,一個說「反正你們也離不開了,不妨假戲真做」,一個說「門主何必顧慮太多,順應心意才最重要」。

就這麼軟硬兼施了兩天,他最終還是答應了。

沒想到,他答應之前百般顧慮、千般遲疑,一旦答應下來,立即就興緻勃勃地規劃起成親的事:時間雖然倉促,各項禮儀卻不能缺;禮服來不及做,就讓人從金陵運來,正好也補足人手……

他默然無言,只反覆摩挲她的頭髮。

這一次進宮,沒人來查。

「願意」兩個字像一隻小小的秋日蝴蝶,飛到她耳朵邊,癢了一癢,又癢了一癢。她「噢」了一聲,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蹭過去挨挨他,這才離開了。

「咱們惹下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商挽琴振振有詞一句,見勢不妙,便笑嘻嘻行一禮,轉身跑了。她吹個呼哨,招呼來芝麻糖,路過門口的馬廄時,她還衝那匹老馬打了個招呼。

過了幾天,宮裡又派人召她,這回不是李棠華,而是皇帝。

「我那是……也沒有這麼那個吧?」商挽琴嘴上否認,可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她自己都沒太注意。她驚訝起來。

商挽琴目光一閃,上前輕輕抱了抱他,低聲道:「哪有人能掌握一切的?表兄已經很好了。我去去就回,你別擔心。」

商玉蓮瞧著這陣仗,心裡也有點打鼓,轉頭就說:「快去梳洗打扮,不能再像平常一下隨意了!」

馬車朝著最高的明堂行去,之後又換了不行。下車時,公公笑道:「聽說商姑娘不喜步輦,老身便於商姑娘一同步行罷。」

這回來的天使是個年老的公公,面白無須,站在那兒一臉慈和,見狀還笑著對她說:「商姑娘果然活潑。」

這「果然」兩字就說明了什麼。

她看他一邊喝葯,一邊還要安排這些,看著虛弱又忙碌,就生出了一種閑人的愧疚,就說:「表兄,我也能幫忙的。」

商挽琴眨一眨眼,對他一笑,甜甜地打了個招呼,一句話不問,上車后就不出聲了。公公也一笑,不聲不響地上了另一輛車,示意車夫啟程。

「音音不喜歡這些雜事吧?以前就這樣,可以舞刀弄槍,但總變著法子躲報告。」他坐在窗邊,在天光里微笑,紙上的墨跡飄逸俊秀,像飛出牢籠的鳥,比從前更為開闊。

聽見消息時,商挽琴有些意外,再看喬逢雪,他也一臉疑惑。她暗自掂量一回,對他笑道:「大約就是聽說太女與我交好,想親眼看看罷?」

「但願如此。」喬逢雪忽然嘆了口氣,語氣不無自嘲,「看來,超出我預料的事還有很多。」

但他一口回絕,讓她儘管去做她喜歡的事,不必為瑣事所擾。

「所以,交給我就好。」他低下頭,繼續書寫,唇邊笑意更濃,「我是願意做的。」

「我又不是去選秀的。」商挽琴一句話就把小姨戳得冒火。小姨用手指頭狠戳了她幾下,恨恨道:「這是禮儀,禮儀!再怎麼說也是天子腳下,別惹麻煩!」

商挽琴就開口求了個親,其餘什麼都不用管,全給他忙去了。

原本,因為宮裡馬車來了幾回,坊里鄰居就人人好奇,這次諭旨傳下,來的馬車規格又高了一級,更是讓人們睜大了眼睛看熱鬧。

商挽琴再看他一眼,從他笑容中發現了一絲神秘和友善的意味。再看這位公公步伐穩健、氣息平穩如一,顯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有勞公公。」她說,「有您在身邊,叫我也安心許多。」

公公的笑容更友善起來。

越往明堂走,連風也越肅穆。視野中漸漸多了不少搖曳的菊花。正是花期,朵朵黃色、紫色的菊花悠然開著,佔滿了每一寸綠野。

注意到她的目光,公公忽然道:「陛下愛菊,太女殿下亦愛菊。」

商挽琴掃了一眼四周,含笑問:「那鎮鬼王呢?」

公公目光一閃,笑吟吟道:「卻是不知。只知鎮鬼王府中百花爭奇鬥豔,卻無一朵菊花蹤影。」

商挽琴便嘆道:「原來不是同道中人。」

公公的笑意更濃了,幾乎喜上眉梢。

秋風吹得菊花開,菊花染得處處香。「我花開后百花殺」,原該有此氣勢。

商挽琴進了明堂,待了大約兩刻鐘,又走了出來。她進去前後的神情都差不多,很平靜,又帶點笑,還和宮人說笑了幾句,心情不錯的模樣。

遠遠幾雙眼睛,從頭到尾窺見這一幕,轉頭去了洛水以北的另一處宅院。那處宅院佔據一整坊,屋舍華麗,氣勢森嚴,每一處細節都盡善盡美,連一根雜草也不存在。饒是如此,卻也掩不住一股冷清之意。

「眼睛們」進了院子,又出了院子。

池塘邊,一道人影坐在石頭上。他面前是一片枯萎的殘荷,手裡拿著一根枯黃的柳枝,柳枝長長地伸出去,一直垂進殘荷深處。他一動不動。

另一個人站在乾枯的柳樹下,抱著刀,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很久,那道背影說:「你說,要不要讓她來見見我?」

柳樹下的人低頭說:「您自有計較,輪不到卑職開口。」

背影又笑:「讓她來的話,她又會生氣,說這樣增加了她暴露的風險吧?」

柳樹下的人猶豫了一下。

背影說:「你看,你猶豫了,說明你也知道,她一定會生氣。可她生氣又怎麼樣,難道我還怕她生氣?她也不是第一回生我氣了。」

柳樹下的人說:「是。」

背影默然一瞬。他沒有動,但那根柳枝卻動了;沒有風,殘荷也動了。無數道細密的破空聲,像無形的大雨,令庭院中的光也一瞬模糊。

柳樹下的人悶哼一聲,頹然跪下,臉上多了兩道血痕。

「真沒意思。」背影用一種無趣的口吻說,「去吧,讓她來見我。」

柳樹下的人跪下,磕了個頭,起身退去。

第二天,商挽琴說要去鎮鬼王府,說去送請帖。說的時候,其他人都反對,但喬逢雪正好有事出城,另兩個人攔不住她。

「也曾共患難一場,有樂同喜嘛。」她對她們笑道,「放心哦,我不會想不開臨時和李憑風私奔的。」

她摘下腰間藤籠,遞過去。銀色小鳥頂開籠蓋,探頭看著她。她對它笑笑,也說:「今天下雨,又冷,我就不帶芝麻糖去了。」

小鳥用紅色的眼睛盯著她。

商玉蓮沒在意,反正商挽琴也不是次次都帶著小鳥出門。她接過芝麻糖,臉黑得不行,罵她:「什麼私奔不私奔,這也是說得的?」

「不是說,咱們江湖兒女豪情萬千,不講究這些嘛。」

「那也不能口無遮攔啊!」

「小姨你不懂,我這樣看上去口無遮攔的才最有底線,面上什麼都好的指不定多心黑。」商挽琴煞有介事地說,又對她眨眨眼,「所以出事還得靠我,你要記住哦小姨。」

商玉蓮送她兩粒白眼,拉著辜清如氣咻咻地背過身去。辜清如用看小孩兒的目光看她一眼,搖搖頭,掙脫出來,拿著斗篷和傘過來。

「下雨天涼,加件衣服,傘也拿把結實的。」辜清如溫聲說,「什麼時候回來呢?提前燒個薑湯,熱熱的加夠紅糖,防著風寒。」

商挽琴一握她的手,笑道:「還是清如阿姨好!應該很快就回來。表兄的份呢?他更需要薑湯。」

「都備下呢。」辜清如笑,「也虧他幫忙聯繫,如今濟幼局的孩子們都有厚衣服,每天有飽飯吃,我心裡輕鬆不少。」

「阿姨也別累壞了。」商挽琴勸她幾句,這才拿了傘告辭。她離開后,辜清如扭頭去看商玉蓮,眼睛亮亮地說:「你聽見了么?阿蓮,她叫我阿姨呢。」

「早該叫了,你對她多好呢!」商玉蓮這才扭頭,伸著脖子去看女孩兒的背影,又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回答好友,「我看她遲早將你當最親的人!」

辜清如撲哧一笑:「你還吃醋呢?放心好了,將來若是音音孝敬我什麼,我一定分你一份。」

「什麼……那一定也有我的一份!你這人,我讓你一句,你還得意上了!」商玉蓮氣得跳起來。

兩個認識多年的密友,對著雨幕笑鬧起來,又一起去剪喜字、備請帖名單。

「沒想到,一晃眼就要成親了……」

「兜兜轉轉還是……」

「早知道不若……」

愈來愈密的雨聲,隔絕了這座宅院的人聲。

商挽琴也踏著這密密的雨聲,坐車來到了鎮鬼王府。車夫是雇的人,第一次踏足這富貴之地,顯得很拘謹,木木獃獃地任由王府的人領著去了一旁。

商挽琴眼睛一掃,見四周亭台樓閣、喬木青青,又是華麗端莊,又不失自然秀色,唯獨不見人影。偌大一座王府,只有面前兩名低眉順眼的仆婢,可一梁一柱又都纖塵不染,庭院花草也都修剪得整整齊齊,這種詭異的反差本身就能蘊出種鬼氣來。

「住的人好少。」她說。

兩名侍者低眉順眼,沒有答話,甚至沒有看來一眼。這一男一女只是在前方引路,若不是先頭到的時候他們招呼過,商挽琴還要以為他們是啞巴。

走了一段,一名少年出現。他簡直像是憑空出現的,剛才走廊盡頭還只有一隻花瓶,下一刻他就直愣愣地佇在那兒了。他有一張四十歲的臉,神色也有種四十歲人的憊懶無望,只肌膚和體態還是年輕的,昭示著他年齡並不大。

「李恆,好久不見。」商挽琴笑道,「來洛京這麼久,你也不來看我?」

「好久不見。」李恆還是那麼一臉無望。他抱著刀,走過來時揮揮手,那兩名仆婢就行禮退下了。

「賓客住在北苑。」他說,「這裡太大了,隔得遠,北苑再熱鬧,這裡也聽不見。」

商挽琴說:「哎呀,你聽見我剛才說的了?剛才你可不在呢。」

「王府一草一木,我都會看守好。」他語氣平平地回答。

商挽琴微笑起來:「意思就是,任何風吹草動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嘍?」

李恆沒有說話。他看她一眼,很快又轉過頭去,示意她跟他走。

雨還在下。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如今這場秋雨,卻像是將此前欠下的寒涼都一口氣還了回來。她甚至能看見自己說話時飄出的淡淡白霧。

「你高興嗎?」商挽琴冷不丁問,「待在這裡。」

李恆的背影略略一頓,重又前行。他沒有回答。

商挽琴慢悠悠地說:「你知道嗎,人高興的時候總會不假思索地說『高興』,只有不高興地時候才會猶豫怎麼說,就像小狗天生就是快樂小狗,只有被棍子打疼了才懂什麼是害怕和悲傷。」

李恆的背影又頓了頓。

「你……」

商挽琴等著。

片刻后,李恆問:「你為什麼要提到小狗?」

商挽琴扭頭看著雨幕。她唇邊的笑容變淡,而後又變濃。她輕聲說:「一直喜歡啊,還能為什麼。」

他們沒有再說話。

走了很久,走到一處花園,裡頭有很大一片池塘,都算得上是座湖了。一道人影坐在湖邊的石頭上。他撐著一把很大的黑色的傘,傘邊垂下紅色的裝飾,像是一片片花瓣。

天地安靜,唯有雨聲。李恆扭頭看她。

商挽琴手裡的傘還在滴水,一滴滴砸在地上,滴答滴答。她沒有撐開傘,反而將它扔到一旁。

李恆收回目光,往雨中走去。商挽琴跟在他身後,也往雨中走去。

走到那道人影背後大約三步遠,他們都停了下來。李恆跪了下去,伏首畢恭畢敬道:「大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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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聖父黑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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