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沒什麼,就是……」徐輕握住他的手臂,示意了一下旁邊。
「顧律。」寧越垂下眼,遮住眸里的神色,伸出一隻手來。
「寧律。」顧明衍點頭,同他握了握手,「女友挺有意思。」
「謝謝。」寧越把徐輕護在懷裡,「畢竟有寶寶了,我慣得多。」
「呵。」顧明衍發出一聲輕嗤。
「呵!」還拽上了,徐輕呵得比他還響。
「至於這個案子,我已經心裡有數了。顧律不必為此多費心。」寧越握住徐輕的手,警告似的捏了捏。
顧明衍聞言低下頭,他並沒有多言,只說了一個「行」字。
糖吃完了,他將塑料棍隨手握在手心,抬眼只掠過徐輕身上一晃。
「不是,那不就說明,俊喜他們可以繼續販售添加劑超標的產品?」
「黑心律師。」徐輕嘟噥了一句。
「並不是,只是媒體在渲染。」
「哦哦,好啊。」徐輕點頭。
二人坐上汽車,寧越俯身給她系安全帶。溫熱的氣息撲在耳廓,徐輕突然說:「你是第一次陪我演戲欸。」
寧越啟動汽車,眼下有些發青,顯出少許疲態:「對了婭婭,以後向這樣的事情不用專門給我打一次電話,辯方律師遞給控方當事人解約書,是合理合法的行為。」
顧明衍看了眼手錶:「這樣吧,明早酒店,左岸咖啡廳,我會帶上我的委託人。」
「可,可是李老師都被氣得吐血了欸!」徐輕轉頭看向他,「從心理學上講,短時間內,必須盡量減少有關不好回憶的刺激,而且師母當時的情緒也……快臨近崩潰了,家裡就這麼一個健康的人,她再受刺激,那,那他們這個家誰來撐?」
「你覺得開心就好。」
「回見。」
「這個需要實證,目前我也沒有太明確的證據說明它所有產品都添加劑超標。」
「就是以前有這樣的情況,你都不會陪我演的,而且你以前也不會經常叫我婭婭,而是叫我徐輕。」
「當然。」寧越禮貌頷首。
「所以,」徐輕想到了什麼,汽車停好帶動她前後慣性作用一晃,「所以,你,和李老師他們,都對媒體說謊咯?」
「婭婭,」寧越皺了皺眉,「法律不是心理學,心理也改變不了法律。為過錯方辯護也並不是黑心,顧律師如果提出了一百五十萬的和解書,那對這個家庭來說,是一種救贖和解脫。」
寧越頓了頓,回到駕駛座上:「嗯。」
周圍的人見狀也都四下散開了,顧明衍打算走,寧越叫住他:「我現在還是李先生的委託人,顧律有什麼事,最好先跟我談。」
「什麼?」
「我好開心呀。」
顧明衍含上硬糖,將糖紙和手心的塑料棍扔進一邊的垃圾桶,只留下一個背影。
「婭婭,我先送你回家吧。」寧越握了握她的手。
「你在默許媒體渲染——」徐輕怔怔地望著他,「……你去見安嫻,她跟你說了關於和解書的事情,所以你這次開庭根本就是在演戲,你要讓李老師他們接受和解,為了利益,是嗎?」
「婭婭。」寧越伸出手去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那,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呢?」徐輕覺得有些委屈,卻也說不清哪裡委屈,也許是因為安嫻,也許因為別的。
只是覺得難過。嗯……有點,很難過。
「我目前手頭上連續跟進的案子就有三個,每一個案子都承載了一個家庭。」寧越跟她解釋,「如果我每一次都跟大公司較勁,恐怕連陪你去試婚紗的時間都沒有。」
「那,能不能我自己挑婚紗,你對李老師他們家多上點心呢?」
「這是氣話還是認真的?」
「……氣話。」
「很多官司,都是這樣下來的。生活並不是你在節目里說的那樣,每時每刻都是正義獲勝,也不會每時每刻都充斥著美好。」寧越把手靠在窗邊,「所有的事情,也並不是完全乾乾淨凈。」
「可它本身就應該是充斥著美好的,這話沒有錯!」徐輕用手扶住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因為情緒上來而濕濡了眼眶。
「你應該不是我高中的時候遇到的徐輕了才對。」
「我還是!但是你不是了寧越!」徐輕哽咽,頓了頓,「你不一樣了。」
寧越沒有說話,過了幾秒一個電話進來,他下車去接。
徐輕在車裡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就是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
憑什麼你們要這麼自以為是地指責我。
寧越,和安嫻,還有個黑心得透徹的無良律師顧明衍。
「婭婭,」大概過了一分多鐘,寧越敲了敲車窗,「我得去見一個委託人,你先上去吧。」
「寧越,」她突然想到什麼,抬起頭,「按你跟我解釋的這個邏輯,如果俊喜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李奶奶的病真的不是他們產品問題造成的,他們會拿解約書,會給這麼多錢嗎?」
「我真的沒有辦法跟你解釋那麼多,徐輕。」寧越看著她的眼睛。
「那你上車,你抱抱我可以嗎?」徐輕服軟,含著淚水望向他。
「我是真的沒有空跟你玩遊戲,演戲什麼的。」寧越似乎深深嘆了一口氣,「上去,聽話啊,我加完班就回來。」
徐輕的嘴巴張了張,發現有點咸。
「婭婭。」帶著一點催促和輕哄。
「噢,我……」徐輕抬起眼睛看向寧越,和高中時期一樣好看的丹鳳眼,卻突然多了點無奈和似乎是她不懂事的,令人難過的包容。
她推開車門下去,伸手往上指了指:「那,我先上去,你要早點回來。」
「嗯。」寧越打開車門。
「……還有一件事,最後一件,」徐輕手指逐漸陷入手心的皮肉,叫住他,「你覺得,電台辭退我,也是這些並不是乾乾淨淨的……其中一個方面嗎?」
「不管怎麼樣,徐輕,」寧越說,「我會更加維護你的權益,就像所有的人都會偏袒親與友一樣。」
徐輕轉身走進大廳,上了電梯,在第二十層往下看,企圖在那麼多車流里找到他的那一輛。
其實對於辭退,她本身是不在意的。
只是這麼多的車,來來往往的,就像城市的「河流」一樣,她找不到那葉扁舟了。
第二天,徐輕就像往常一樣收拾好了來到演播室,今天穿的是上次在商廈買的唯一一條裙褲,純白微喇的,走起路來窈窕迤邐,再加上她姣好的面容和明朗的微笑,引得周圍路過的同事紛紛看過來。
「Arna今天好美啊。」
「我的天哪,她身上穿的這件是迪奧最新款的入秋裝吧,好像一件要……額,多少來著?」
「反正有個大律師當男朋友就是好,咱幾個這工資哪兒夠的。」
「噓噓小點聲,聽說她都要被辭退了,我們這麼說,不大好。」
「噗嗤,被辭退還有臉來,讓她搶我們台長侄女兒的男朋友。」
「哇靠你真是,小點聲啊——」
徐輕腳步沒有停,從門口到演播室,再到管理層辦公室。
手指蜷曲,叩門。
「請進。」張岩繼續批閱手中的文件,無意識抬起頭掃了一眼,繼續低頭批閱文件,隨後猛地站起來,「徐,徐輕?」
「張總好。」徐輕走進辦公室。
「這個徐輕吧,上面下來了個文件,剛好你來了。」張岩拿出懷中的手帕擦了擦汗,「要不,你先坐,呵呵呵,喝茶,喝茶。」
「我平時和生薑水,不喝茶。」
「是嗎?還有人愛喝生薑水啊,特殊,哈哈哈,特殊!」張岩戰術性喝水來斟酌語句。
「尤其是俊喜集團出的那一款。」
「噗——」張岩一口茶嗆進喉嚨。
「哎喲張總沒事吧?」徐輕連忙遞過去餐巾紙,「最近網上都在說,他們家的生薑茶其實沒毛病,都是李某一家為了詐騙胡謅呢。唉,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訛人呢,一訛就是一百萬,還把老母親的病推到人家公司頭上,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咳咳咳,啊,確實,咳咳。」
「張總您怎麼咳著咳著臉色還不對了呢,是不是身體不好?」徐輕擔憂地望過去。
「我沒,咳咳,就是嗆著了。」
「噢,」徐輕同情,「喝水喝啥的都要小心啊!」
「是,」張岩點頭,實際上沒聽清,低頭喝了一口茶潤嗓子,「那個,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事啊?」
「我啊……」徐輕注意到門口窸窸窣窣的有動靜,側過頭,「來辭職。」
「噗——咳咳咳咳咳咳!!」
「張總您沒事兒吧?怎麼又被嗆到了?」徐輕起身遞餐巾紙。
「啊我咳咳咳咳咳!」張岩咳得雙頰發紅,兩隻眼睛都充了血,「沒事咳咳咳咳咳……」
「真是太不小心了。」徐輕惋惜搖頭。
「我,咳,沒事了。」張岩這次只敢咽口水,「那個,小徐啊,說說你為什麼想辭職。」
「哦,正好我工作四年了,四年一合同,合約到期,也算是相對圓滿。」
「不是,這個。」張岩擦了擦汗,因為電台簽署合同雖說是四年一期,但畢竟電台工作是個香餑餑,一般都是年滿之後繼續續約,倒是很少有人到期直接走人的,「徐輕啊,你不多考慮考慮?」
徐輕見他把辭退書悄悄塞進抽屜的動作,看破不說破,只是莞爾:「不考慮了,張總,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
「張總!」安嫻終於忍不住,推開門走進來,「徐輕……你是真的要想清楚,在申城,申城電台幾乎是最好的播音單位了。我,我可以再去問問的,你放心。」
「哈哈真不用!」徐輕轉頭看向她,笑容依舊明艷瀲灧,「其實我也對電台也非常不舍,但是廣播電台前不久邀請我去當特約主持兼記者,這不,合同都寄過來了。比起電台來說,廣播電台也許會是個更廣闊的平台呢,你說……是嗎?」
安嫻愣了愣,隨即臉色一白。
「所以這份解約書,張總,還請收下。」徐輕把手中的解約書遞過去,「以後如有合作,我們還會見面。但我希望我能給電台的聽眾一個美好的句號,所以懇請您准許我……在今晚八點三十分,跟大家做一個最後的告別。」
她站起身,微鞠躬:「張總,拜託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