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季童趕緊把手裡的盤子放下。
沈含煙如往常一般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
吐司本身烤得沒什麼問題,和往常一般酥鬆焦脆,可旁邊的人目光灼灼,盯得沈含煙難以下咽,莫名覺得今天的吐司有點剌嗓子。
沈含煙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表:「你又浪費了一分二十六秒的做題時間。」
季童:「不是,你怎麼那麼厲害。」
沈含煙:「又三秒。」
季童吐吐舌頭,埋下頭去咬吐司。
吃完早飯,季童沒急著洗碗,先走到流理台邊給自己泡了杯掛耳。
沈含煙走過去:「你能喝咖啡?」
上午的季宅是沒有人的,護工推中風外婆出去曬太陽,家政阿姨還沒來,偌大的房子靜得出奇,只有窗口透進的陽光晃著人肩膀叫囂。
季童:……
等她講完以後,季童眨了兩下眼,又眨了兩下。
她趕緊收斂心神:「嗯,你講。」
季童:「上課時老師講題我跟聽天書似的,你講的我居然聽懂了。」
季童一臉乖巧:「我沒說話,你聽錯了吧?」
沈含煙:「我能要一杯咖啡么?」
季童哼一聲:「真把我當小孩了?我是十七歲不是七歲。」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伸進來:「是不是打擾你了?」
季童撇撇嘴,把咖啡收回櫥櫃,扭頭看到沈含煙已經把咖啡泡好了,直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
上午沈含煙在自己房間學習,書房留給季童。
季童馬上打開櫥櫃拿出四五盒掛耳:「這個偏酸,這個偏苦,這個是蘇門答臘……」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一陣怯生生的敲門聲。
季童的基礎是真的差,就那麼幾道題,講了一個上午加大半個下午,講到後來沈含煙有點無語:「你上課都幹什麼去了?」
沈含煙看著她往咖啡里起碼加了三百毫升奶,的確不像七歲。
沈含煙:「過來。」
季童小跑過去,把卷子塞到沈含煙手裡。
她問:「什麼事?」
季童:「……你不加奶啊?」
直接端著杯子走了。
沈含煙心想,你要是真覺得打擾我了還會來敲門嗎。
季童忸忸怩怩走進來:「你給我圈出來的那些題吧,我只會做一道……」
沒等她說完,沈含煙隨便抽了一包:「沒差。」
沈含煙:「別走神,講下一道。」
季童乖乖坐好,膝蓋並好,連綴著兩隻兔子的拖鞋鞋尖都並好。
沈含煙回頭:「你說什麼?」
唯一一張椅子被沈含煙坐著,沈含煙隨手指了下床:「你坐那。」
沈含煙:「進。」
季童在她身後小聲嘀咕:「裝成熟。」
空氣里是女孩身上的奶香氣,被清晨的陽光照得暖暖的。
季童發現,沈含煙最討厭的事,應該就是浪費時間。
沈含煙:「怎麼?」
季童:「很神奇。」
沈含煙瞟她一眼:「你基礎太差,老師用高中公式講你當然聽不懂,我是用初中公式講的。」
季童:「你也喝咖啡?」
知道丟人了,也算進步。
季童嘆口氣:「好。」
沈含煙瞟了她一眼:「嗯,不加。」
像三歲。
沈含煙:「偶爾。」
沈含煙用筆點點卷子:「先講這道。」
季童小小聲:「看漫畫。」
沈含煙如每一個家長般問了一句:「看漫畫將來能養活你嗎?」
「能啊。」季童繼續小小聲:「我一張畫稿現在在網上能賣五百。」
哦好吧。
沈含煙看著她,筆在修長的指間轉著。
撲啦啦,撲啦啦。
季童慌了一下:「我不是頂嘴。」
沈含煙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太冷,季童埋著頭不敢再看她,又伸手去勾她的衣角。
她喜歡穿緊身T恤,這樣方便利落,短短的衣擺很容易從季童指尖滑下去,季童手指順著下滑,索性勾在了她牛仔褲的袢帶上。
窗外枝頭正好不知落了一隻什麼鳥,喳喳叫了兩聲。
陽光忽然盛大,透過紗簾半拉的窗子照進來並不刺眼,只是能看到很細小的塵埃在空氣里浮動。
若那塵埃是一顆一顆小星球,盤亘在沈含煙和季童之間的就是一整個宇宙。
沈含煙發現兔子是一種很喜歡撒嬌的動物。
大概從她八歲養的那隻兔子一年後死掉以後,她再沒被任何生物這樣全心依賴過。
她想起小時候養的那隻兔子,鼻尖是淡淡的粉,探路和找東西吃的時候,鼻尖總是一顫一顫,連同唇邊細小的白色絨毛跟著顫動。
而眼前的女孩,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中,鼻尖也透出一點淡淡的粉,玻璃眼珠和皮膚都像是半透明,唇邊有淺金色的絨毛,隨著她呼吸微微顫動。
不僅像只白兔,還像顆新鮮的水蜜桃。
沈含煙說:「撒嬌對我沒用。」
季童慢慢把手抽回去:「我沒撒嬌。」
在沈含煙面前她總習慣低著頭,大概不是很敢去看沈含煙的臉。
這會兒她盯著自己的指尖。
今天沈含煙穿著一條新牛仔褲,大概之前那條煙灰色的實在太舊沒法穿了,新的這條深藍色。沈含煙的衣服都不貴,牛仔褲洗過了,絆帶那兒卻還有點微微掉色。
剛才季童指尖在那兒摩挲一陣,這會兒指尖,就染著一點淡淡的藍。
像一個即將過去的夏天那麼可愛。
沈含煙帶點冷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在沒在聽?」
季童嚇了一跳,表情像只受驚的兔子:「在聽啊。」
可心裡在微笑。
染著淡淡藍的指尖蜷進掌心裡。
像一個即將過去的,可愛的,夏天。
******
等幾道題講完,阿姨已經在樓下叫吃飯了。
「啊要死。」季童倚在沈含煙的床頭:「還有那麼多題沒做。」
她問沈含煙:「人多少小時不睡覺會猝死?」
「不知道。」沈含煙冷冷的站起來:「先去吃飯吧,不然猝死得更快。」
季童撇著嘴站起來。
兩人下樓坐到餐桌邊,桌上一盤青椒炒牛肉,一盤杏鮑菇炒蛋,還有一盤炒青菜和一碗湯。
除了牛肉,都是季童喜歡的。
不管怎麼樣,自從沈含煙來了之後,生活倒是變好很多。
季童夾起一塊杏鮑菇和著炒蛋:「你說阿姨的兒子口味為什麼突然變了?」
沈含煙:「不知道。」
兔子跟人熟了,膽子大了話就多了:「希望阿姨兒子愛上吃蔥油雞,牛奶滑蛋,可樂雞翅……」
沈含煙放下筷子:「胖了。」
季童:「啊?」
沈含煙:「最近你胖了點。」
季童一臉惶恐:「真的?」
女孩都是怕胖的。
沈含煙倒覺得,兔子胖一點比較可愛。臉蛋膨膨的,少女的感覺就更濃。
但她這招很有用,季童悶悶的不說話了。
飯吃了半碗。
沈含煙:「吃完。」
季童眼神在飯上流連:「吃不下了。」
她的蔥油雞,她的杏鮑菇炒蛋。
沈含煙:「我不喜歡浪費。」
季童小小聲:「哦。」
飛快的把剩的小半碗米飯端起來,夾了一筷子炒蛋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的一抖一抖。
吃完飯沈含煙洗碗,叫季童:「你去做卷子吧。」
季童走到流理台邊沖了杯咖啡。
沈含煙瞥一眼:「不加奶?」
季童:「不加!」
端著咖啡走了。
沈含煙挑了下唇角,清凈的流水把手上的洗潔精泡沫沖乾淨。
她再次感受到了八歲時養兔子的樂趣。
想想當年為什麼會養兔子呢?省錢固然是一方面,還有就是,狗太溫順,貓又太冷。
還是兔子這種表面乖馴實則蔫壞的動物比較有意思。
沈含煙當年就跟兔子鬥智斗勇。
她洗完碗上樓,書房裡靜悄悄的,她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十二點以後,她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沒反應,她悄悄推門進去。
季童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手機扔在一邊,訂了個半小時的鬧鐘。
兩隻粉白的手臂交疊在一起,托住粉嫩的小臉,一頭栗色的直發隨意垂著,掛在睫毛上,遮住半張臉。
沈含煙看了眼她手臂下壓的那些卷子,題倒是零零星星做了不少。
兔子比她想象的聰明,也比她想象的有耐性。
不過兔子的壞習慣比她想象的還多,睡覺時磨牙,還有一小團口水滴在卷子上。
沈含煙輕輕把卷子從她胳膊下抽走,把手機設的鬧鐘關了,把沙發上的薄毯拿過來搭她肩上,走出去輕輕關上了書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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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煙回了自己房間。
當窗外天空被薄薄晨曦染成青藍,沈含煙揉了揉發酸的肩膀,不禁想:她這是在幹什麼呢?
明明她是最討厭浪費時間的一個人。
這會兒居然花了一夜幫高中生做卷子?
這些題對她來說沒任何難度,但量大了還是有點麻煩,要寫那麼多字。
當天光徹底亮起,書房傳來一聲「啊!」
沈含煙站起來,拿著卷子推門進去。
季童剛睡醒有點懵,仍擋不住那一臉驚恐:「我我沒聽到鬧鐘響。」
她看看書桌:「我卷子呢?」
沈含煙把卷子放回去。
季童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傻了:「這是我夢遊時做的?」
卷子上的題居然都做完了,字還跟她的一模一樣。
沈含煙已經轉身在往外走了:「下樓吃飯,然後去學校報名。」
「那個。」
沈含煙轉頭,來不及看清,半空已一個小小的、白白的東西向她飛來。
沈含煙手挺快,伸手一接。
「謝謝呀。」季童小小聲說:「這是貢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