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季童一路上覺得自己很可笑。
沈含煙應該早就走了,她現在跑去機場幹什麼呢?好像一個明知自己得了絕症的人,又不甘心就這樣赴死,拚命把那些沒用的中藥抓來吃。
苦死人,還沒用,圖什麼。
她匆匆停了車,跑到國際出發的安檢口,在偌大的機場里茫然的不停的跑。
她早就已經習慣穿著高跟鞋健步如飛了,她甚至能穿著高跟鞋騎自行車,可她今天跑得腳都痛了,依然沒看到她想象中的清冷身影。
當然了,她現在真在機場逮到沈含煙的概率,可能比彩票中獎還要小,她不是不清楚這一點。
她站在吵嚷的機場里茫然無措,像一個茫茫海面上弄丟了自己救生艇的人。
只能不停的下沉,下沉,看著自己嘴裡的最後一口氣鼓出絕望的泡沫。
她開著車走了。
她回了沈含煙家。
中介:「哦,好。」
中介:「你這段時間是要住這麼?因為你姐沒跟我說這事,以後我帶客戶來看房之前……」
季童點點頭:「這是我姐姐的房子,看吧。」
她對這裡半分留戀也沒有了,季童那句「因為我在這裡」變成了一個荒唐的笑話。
中年夫妻參觀完一圈,對中介說:「房子是不錯,就是價格有點高,我們考慮考慮。」
她為什麼不是警犬?為什麼不能憑沙發上灰塵的味道聞出沈含煙走了多久了?
中介跟季童說:「打擾了,那我們就先走了。」
哦媽的,房產中介。
原來人痛到一定地步,真的再沒餘力去管有沒有人看見自己的狼狽。
接著走進來一個白襯衫黑西褲的年輕男人,和季童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季童問到後來又開始哭了,她知道自己不該哭,可她忍不住。
拿鑰匙開門進去,她不敢進沈含煙的卧室,總覺得那會惹沈含煙生氣似的,她走到沙發邊,直接躺了上去。
******
沈含煙要賣掉房子這件事,讓季童徹底認清了她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這樣若無其事的活下去了?
每天去公司上班,吃飯,開會,下班,應酬,宅家。
她不知道她跟沈含煙之間應該如何了結,但她不能接受這樣無疾而終,醫院變成了她唯一還能去的和沈含煙相關的地方。
她停了車又匆匆跑進醫院,去住院每一層樓的護士站、拿著沈含煙的照片問:「你見過她來看一個病人么?」
他看著面前的年輕女人,像一抹遊魂一樣飄了出去。
小米仔細看了看:「不錯啊,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醫美項目?」
中介鬆了口氣:「哦哦妹妹啊。」難怪有鑰匙呢。
她知道天亮了,因為窗帘沒拉,她能感到眼皮之外的光線越來越亮。
中介顯然沒想到屋裡會有人,嚇了一跳:「那個,我帶人來看房。」
那麼,至少讓她死個明白吧,讓她知道沈含煙愛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讓她的一顆心再也不想死灰復燃。
就是昨天跟季童說的那一套。
季童獃獃坐在沙發上,盯著茶几。
季童覺得有點好笑。
有一天她拍拍小米:「你看我臉色怎麼樣?」
她就這樣蜷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所有護士都恪守自己的職業道德:「不知道。」
季童一下子坐起來——沈含煙竟然還沒走?!
看來沈含煙不用這個號碼了。
沈含煙怎麼會因為季童在這裡而回頭?
季童像大病了一場,死不掉,只好重新振作。
她抓起包就往停車場跑去,一路往醫院開,路上給沈含煙打了幾個電話,都是關機。
他帶著身後的中年夫妻穿了鞋套進來參觀:「房子裝修很好很有格調,房主是個大學教授,以前都是自住的,現在去國外了才想賣……」
中介:「當然當然,買房是大事嘛,只是在這地段買到這樣品質的房子,這價格真不高了。」
季童:「好。」
這時門外竟然傳來了一陣鑰匙開門的聲音。
她把鑰匙遞給中介:「你收著吧。」
季童搖搖頭:「我也要走了,以後再也不來了。」
哦媽的,她還是不能。
說是睡也不準確,她不算睡著,也不算醒著,不算做夢,也不算大腦一片空白,就是腦子裡一片昏沉沉的,想著她和沈含煙經歷的所有那些事。
直到她哭著爬了一層安全樓梯到另一層樓的護士站,上氣不接下氣的問:「你、你見過她來看一個病人么?」
護士嘆了口氣:「怎麼又是你啊?」
哦媽的,是上次把她趕出去的那個護士。
季童哭著說:「我真不是來惹事的。」
護士又看了看她手機里的照片:「她是你什麼人啊?」
季童:「我姐姐。」
護士:「姐姐也不行啊。」
季童忽然哭得抽抽起來:「不是姐姐,是我從十八歲開始,愛了很多很多年的人!」
她終於說出來了。
她愛沈含煙,而且愛了很多很多年。
可她不是對著沈含煙說出來的,是對著一個陌生的護士說出來的。
她帶著滿臉的眼淚和鼻涕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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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周,季童每天都來醫院。
她已經不抱能打聽到什麼的天真幻想了,她只是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她只是像一個絕症晚期的病人,需要找一個地方,看自己是就會這樣病死,還是奇迹般的生還。
只有時間能給她答案。
她每天獃獃坐在醫院的花園裡,看著眼前的木槿花比昨天多開了兩朵,而旁邊的月季,又被昨夜的一場風雨吹落了好幾片花瓣。
有時候季童能遠遠看到,見證了她一切狼狽的那個護士和其他護士一起,去醫院食堂打飯。
她會朝季童坐著的花園裡遠遠看兩眼,但還好,沒過來把季童趕走。
季童鬆了一口氣。
她就這樣坐了一周后,有一天護士向她走來,季童心想媽的,終於要來趕我了。
護士走到她面前攤開手掌,裡面居然是兩顆大白兔奶糖。
她問季童:「吃嗎?」
季童鼻子一酸。
以前沈含煙生日的時候,她還在漫天大雪裡跑去給沈含煙買過大白兔呢。
那時她好快樂。
有沈含煙在身邊的日子,她好痛苦,可也好快樂。
季童覺得她不能在這護士面前再哭出來了,她拚命忍耐以至於打了一個嗝,為了掩飾這陣尷尬,她慌忙抓起護士手裡的兩顆大白兔:「謝謝。」
護士嘆了口氣:「這還是你姐姐以前給我們的大白兔。」
季童一下子看住她。
護士:「你姐姐好像很喜歡吃大白兔,以前經常給每個護士發。」
「你想找你姐姐是嗎?」護士說:「我告訴你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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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坐飛機去了蜀城。
走進醫院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外面熾烈的陽光突然變成一陣冰涼,她小臂上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她在病房外站了很久,總覺得這件事不是真的。
直到她推門進去,看到雪白床單的病床上,同樣雪白的一張臉——沈含煙扭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季童走過去,吸吸鼻子:「你怎麼沒看書呢?沈教授,你不是最珍惜時間的嗎?」
沈含煙很慢很慢的扭頭看著她,然後,嘆了一口氣。
季童笑了一下:「你看不動書了是不是?我幫你啊。」
她從自己那個艷得刺眼的粉色包里掏出一本雜誌,而她被沈含煙買走的那個臟粉色包此時就放在病房沙發上。
季童對著雜誌連念了幾個沒營養的笑話,又問沈含煙:「以你的智商,應該覺得這些笑話很無聊吧?」
沈含煙對著她含糊不清的叫了句:「季童。」
季童站起來:「我先去找一趟醫生,看看你怎樣才能好起來。」
「如果你不好的話,我就每天給你念這本雜誌,後面還有星座分析,比笑話更無聊,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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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坐到醫生診室的時候,醫生鬆了一大口氣:「我就說她年紀輕輕一個女娃兒,怎麼一個親人都沒有。」
季童:「以後我都會守在這的,還有醫藥費,醫生,我們家很有錢,特別特別有錢,你一定一切都用最好的,千萬別怕坑我們。」
醫生:「你怎麼說話呢?」
「我就是說……」季童的聲音低下去:「我想她好起來。」
醫生嘆了口氣:「當醫生的又哪個不希望病人好起來呢?不是錢的問題,醫藥費她自己也預存了很多,是治療方案的問題。」
當醫生嘴裡說出「小腦腫瘤」幾個字時,一切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季童於是明白了,為什麼一向穩重的沈含煙走路會常常摔倒,為什麼一向嚴謹的沈含煙洗碗時偶爾會手滑把碗打破。
為什麼沈含煙那麼討厭浪費時間,為什麼沈含煙說她沒有奢侈浪費的資格。
因為沈含煙的人生,就是他媽的沒有時間了。
因為沈含煙打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上好像綁著一顆定時炸彈,當同齡人談笑的時候,看電影的時候,喝下午茶的時候,她耳邊都是生命倒計時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
醫生說:「現在有兩種治療方案。」
「一種是繼續用藥物治療,就像她這麼多年所做的一樣,但你知道,她的情況現在已經很糟了。」
「另一種是手術治療,因為她腫瘤的位置比較特殊,即便找到我這裡來,我也沒辦法保證她能安然無恙的下手術台。」
季童:「如果繼續用藥物治療,她還有多久時間?」
醫生:「隨著腫瘤開始壓迫神經,她惡化的速度會越來越快。」
季童沒什麼表情的又問了一次:「多久?」
醫生:「可能只有半年。」
季童:「如果手術,她有多大概率能活下來?」
醫生:「這不是演電視劇,醫生沒辦法給你一個確切的數字……」
季童沒什麼表情的又重複了一次:「多大概率?麻煩告訴我。」
醫生看著眼前的女孩,眼睛圓圓的,玻璃一樣的眼珠,沒化妝,一張臉通透到有些蒼白的地步。
明明是稚嫩的長相,但眼神和語氣里,有種平靜的堅決,好像能承受一切。
醫生嘆了口氣:「可能百分之三十。」
季童已經查過了,沈含煙之所以來蜀都H醫,是因為這位教授是全國做高難度小腦瘤手術的第一把刀。
他說百分之三十,那就是最樂觀的估計了。
季童點點頭:「我知道了,我能回去跟我姐商量一下么?」
醫生:「當然,病人自己也在考慮。」
「不過你們要抓緊,如果想做手術,一周之內就得決定然後馬上上手術台,不然她的身體狀況繼續惡化下去,很可能沒辦法承受這麼大的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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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回到病房,沈含煙還是和先前一樣,扭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沈含煙不缺錢,所以病房是獨立一間,很安靜,窗外能看到枝頭的一點綠意,還能偶爾聽到一陣清脆脆的鳥鳴,好像是一種季童在邶城從沒聽到過的鳥。
季童走到窗邊看了看,樓下風景不錯,有個小花園,開著淡粉白色的月季,還有很小的白色蝴蝶繞著花叢飛著。
陽光明晃晃,再往遠處望去的話,能望到醫院外面有火鍋店,麻辣燙店,鍋盔店。
季童回到病床邊坐下,手裡拿著她從包里掏出來的雜誌:「你是天蠍座對吧?和我一樣。」
她翻到星座運程那一頁開始念:「稍顯低迷的運勢,前進的步伐會越來越吃力,生活方面建議主動做『斷舍離』……」
她放下雜誌,說:「我呸。」
沈含煙靜靜看著她。
季童:「關於治病你是怎麼想的?要不要做手術?我告訴你,我很想吃醫院外面那家火鍋,三嫂子老火鍋。」
沈含煙口齒含糊的說:「我會做手術的。」
季童吸吸鼻子:「是因為我找來了嗎?是因為你不想在我面前顯得膽小沒面子嗎?」
沈含煙慢慢搖頭:「因為……我想活下去,因為……你還活在這世界上。」
季童:「如果我不來,等你治好了病,你會回去找我么?」
沈含煙扯起嘴角很艱難的笑了一下:「會。」
季童不管不顧的到來,終於衝破了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季童趴在沈含煙的床邊,把沈含煙的手放在她臉上。
她那麼年輕,才二十三歲,臉上飽滿的肌膚充滿膠原蛋白膨膨的,而沈含煙也年輕,才二十七歲,胳膊和腿卻都已變得沉甸甸的,像垂老的暮年人,深受高血壓和頭疼嘔吐的折磨,連視力眼也開始受到影響。
季童想,要是沈含煙能像妖精一樣,從她身上吸/精血就好了。
她是不是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渡給沈含煙?
但如果不能,她就一直這樣守著沈含煙,陪著沈含煙。
如果沈含煙在人間,她就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類。如果沈含煙去地獄,她就做永世不超生的惡鬼。如果沈含煙上天堂,她就做沈含煙天使翅膀上的一根羽毛。
她的嘴在沈含煙的手下一張一合:「沈含煙,你都決定做手術了卻拖著不告訴醫生,是不是怕自己死了?」
「我告訴你,你別怕,你死了我還活著,我一輩子記得你,你就不算真的消失。還有你的墓碑上,我會刻上『妻:沈含煙』,另一邊就刻『妻:季童所立』,等我死了,我就跟你葬在一起。」
「在我死之前,我會拚命吃拚命喝拚命看書拚命旅遊,你喜歡看名著是嗎?你還有哪些想看沒看的,有多少統統告訴我,我用一輩子慢慢看,所有這些你沒來得及看沒來得及體驗的,我都攢在心裡,等我去地獄或天堂講給你聽。」
「所以沈含煙,有我在,你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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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把沈含煙要做手術的決定告訴醫生,回到病房后,沈含煙手機響了。
季童接起來:「喂。」
中介的聲音傳來:「沈小姐,好消息,你的房子賣出去了。」
季童心想媽的,對哦,之前怎麼就忘了中介肯定有沈含煙的新手機號呢?
雖然沈含煙肯定不會接她電話的。
季童:「我不是沈小姐,我是她妹妹。」
中介:「哦哦對,上次見過的。」
後續的事情,就統統由季童處理了,沈含煙不需要再操心。
季童發現,沈含煙早已委託了一個律師,把賣房子的錢全留給她。
她回到病床邊,病房冷氣開得足,她給沈含煙掖掖被子:「你把房子賣了也好,等你好了,我們重新買個更大的,不過我不需要你的錢,我現在很有錢了你知道吧?公司是我的了,季唯民所有的錢都是我的了。」
沈含煙,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在你死之前,把所有你能想到的人生障礙全部幫我掃平,希望我未來的人生一片坦途。
可我告訴你,我比你還要貪心。
我不止要這些,還要你活著,活著跟我一起享受。
季童從十八歲開始,以為她是跟奚玉搶沈含煙,二十二歲時,以為她是跟季唯民搶沈含煙,再後來,以為她是跟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搶沈含煙。
到頭來她發現自己錯得離譜,原來,她一直是跟死神搶沈含煙。
可是沒關係,這麼多年她都習慣了,跟誰搶她都不怕,就算沈含煙到了地獄,她也會揮舞著刀槍衝進去,牛頭馬面算什麼,魑魅魍魎又算什麼,就算雙目血紅的餓鬼逼上前來,她也會把沈含煙搶回懷裡,帶回人間。
從前她是個很膽小的人,卻也是個什麼都不怕的人。
現在她是個很勇敢的人,卻也是個心懷恐懼的人。
她所有的勇氣、拼殺、怯懦、眼淚,都是因為——沈含煙。
她緊緊握著沈含煙的手,沈含煙費力的說:「你回一趟邶城。」
季童:「別想支開我。」
沈含煙:「不是,是……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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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給沈含煙請好護工,坐上了回邶城的飛機。
蜀城飛邶城三個小時,季童一早走,下午就可以回來。
她先去找中介拿沈含煙家的鑰匙,打開門,房子還跟她最後來的那一次一樣。
她走進卧室,打開衣櫃,找到最深處的一個小小夾層。
那夾層有多隱秘呢?要不是沈含煙親口說出來,無論是季童,還是後來買房子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發現這一所在。
季童把好幾本日記找出來。
這些日記本沈含煙捨不得處理,卻也帶不走,若不是季童這麼執著而莽撞的追過去,沈含煙大概本打算讓它們被遺忘在時光深處吧。
直到發現不可能甩得掉她時,沈含煙才願意讓她知道全部的真相。
按沈含煙本來的想法,也許很多很多年後,會有頑皮的小孩子捉迷藏時,無意發現這些日記,好奇的從衣櫃夾層掏出來。
到那時,紙張都已泛黃,字跡都已模糊。
卻會被後世的人知曉,在很多很多年前,有人那樣深刻的、絕望的、無可挽回的愛過一個女孩。
季童拿著日記,她不敢坐沈含煙的床,哪怕沈含煙不在她也覺得那是一種褻瀆,於是走到客廳,蜷腿坐在沙發上,顫唞著手指翻開了日記。
沈含煙的字可真好看哪,如她整個人一般清雋。
「2016年8月18日,晴。
今天天氣熱,而邶城的地鐵總是人多,到季家時出了一身汗。世界上怎麼會有那樣的小女孩呢,眼睛像玻璃珠一樣,整個人像只小兔子。她看上去有點怕我,其實我也有點怕她,總覺得自己一身汗味,靠近她都要把她弄髒了似的。」
「2016年8月19日,晴。
小兔子每天早晚都要喝奶,喝奶的樣子有點好笑。而且,她居然會做早飯。」
「2016年8月25日,晴。
為什麼小兔子現在喜歡跑到書房來打遊戲吃零食了?而且,我居然不反感。不過好可怕,她吃的薯片居然是甜口的!!!」
三個感嘆號,看得季童笑了起來。
「2016年10月27日,晴。
我把秘密告訴駱師兄了,他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幾年這事果然很驚訝,所有人都以為這些事該離自己很遠吧,他也沒答應跟我談戀愛,這很正常,誰願意陪一個生命正在倒計時的人體驗談戀愛這種事呢?太沉重了。不過,我也沒覺得被拒絕了是什麼大事。
大事是意外得知了今天是小兔子真正的生日,可最終我也沒幫她買到想吃的烤白薯,因為我摔倒了,這讓我厭惡起自己的病來,如果沒有摔倒,應該就能追上賣烤白薯的車了。
更大的事是,小兔子咬了我的手指,如果我把真實的想法寫下來,等我死了有人發現這本日記的話,會不會覺得我很不道德?」
「2016年11月22日,雪。
我發現自己沒辦法跟駱師兄接吻,因為我滿腦子都想著另一個名字。
如果有人在我死後憑這本日記審判我的話,那就審判吧。
我在想的是——季童。
今天我生日,季童不讓我吃季總買的蛋糕,自己在大雪夜跑出去買了大白兔喂我,嘴對嘴。
不知道季童是不是喝醉了,如果真是的話,那感謝世界上有喝醉這麼可愛的事。
以及,大白兔很好吃,我好像喜歡上吃大白兔了。」
「2017年1月7日,晴。
小兔子今天出發去英國留學了,應該再也不會回來了吧,不知道我以前費盡心思教她的那些事,能不能讓她未來的人生路變得平坦一點。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可以不用教她這些,讓她依賴我就好。
我不知道對我來說,是活不了多久這件事更殘酷,還是不能讓小兔子依賴我這件事更殘酷。」
接下來,是她在英國的四年多時間,那段她上課、喝酒、看電影、跟莫春麗談戀愛的日子。
四年,四十八個月,一千四百六十天。
沈含煙是怎麼過的呢?她不知道,雖然沈含煙每天都記日記了,但每天都只有一行字——「季童,我很想你」。
有時候字跡力透紙背,好像要把一腔思念傾注在裡面,有時候字跡又輕飄飄發顫,好像病痛發作無力控制自己的身體。
季童顫唞著肩膀把日記本放到一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發出一聲嗚咽,她生怕再也忍不住的眼淚,會滴到日記本上把沈含煙的字給弄花了。
天哪,她竟然以為沈含煙不愛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