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海邊潮汐聲低微,蔓延到岸邊,捲起一圈圈雪白海沫。
一個混雜著海風的吻結束,季檀月唇微紅。
她俯身,用指尖挑起朝宛頸上那枚戒指項鏈。
內側鐫刻著兩個字母。
朝宛不知道,仰頭望著女人。
她剛才被圈在懷裡親了很久,思緒很亂。
見季檀月眸光溫柔地摩挲戒指,她輕聲說:「為什麼戒指只有一枚呢?」
她想和季檀月一起戴戒指,最好是一對。
想著想著,不由臉紅垂下頭。
季檀月內心柔軟,撫摸她吹亂的髮絲。
「好!」合著拍掌聲,背後傳來男音,沙啞陰翳。
「來一口?」
幾秒前,女孩表情懼怕,卻依舊強裝鎮靜。
是戴在無名指那種嗎?就像……爸爸和媽媽那樣。
鄭蔓垂下了視線,甚至連表情都沒有顯露分毫,背影平靜得像一張紙。
「現在抵賴有些晚。」季檀月用指腹勾她下頷,「因為,你早都是我的了。」
「小宛想和姐姐一起戴戒指?」耳邊拂過話音,「那這枚訂婚戒指可就不行了。殺青之後,我們一起去店裡選……」
含義是,情報局在懷疑她。
朝宛咬唇,忽地撲進女人懷裡,悶聲道:「姐姐也是我的。」
「好,開始。」姜成比OK手勢。
他眯眼吸了一口煙槍,呵聲笑,起身走近。
鄭蔓看清了她的口型。
可對上女人含笑視線,她一邊想鑽進地里,一邊卻又忍不住藏著期冀。
鄭蔓眉尖微蹙,但旋即唇角愈發上翹,顯得平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都被沖淡幾分。
這是一場動作戲。
鄭蔓勾唇,再轉過身時,桃花眼裡帶著些不留情面的饒有興味。
像在說「就這些」。
鄭蔓視線定格在近在咫尺的女孩臉上,盯著她眉心的血洞。
她不該露出任何異常舉止,儘管胸口疼到抽搐。
幾日前,小卉還在街邊甜甜叫她「鄭姐姐」,遞給她一枝裝束精美的野花束。
她還只有十六歲。
結婚戒指?
漆黑濕冷的監牢中,鄭蔓用鑰匙打開某間牢房的鎖,為獲取高層信任,不得已親手了結同組織下級的性命。
為了那一日傳遞給她的消息。
槍頭裡還冒著白煙。
她素白手指輕點男人袖口,借著是手臂,胸口。
哪有一個人獨佔的道理呢?要公平。
鄭蔓紅唇微啟:「尹處,我可以走了么?」
誰料,今天小卉卻永遠閉上了眼。
滴水不漏,與她以往在軍部時的偽裝別無二致。
像條美人蛇。
「嗯,全都是你的。」
-
《夜鶯》在臨宜的拍攝最後一日,朝宛照安排到場地補拍鏡頭。
那裡面有一張摩斯密碼紙條。
聽完後面話音,朝宛睜圓眼,慌忙用手堵住季檀月唇。
鏡頭裡,纖細背影正對刑架,一寸寸放下手中槍管。
素來知道尹處長和鄭蔓玩得出格,並無人敢在這間牢房守衛,此時周圍沉寂無聲,半個人影都沒有。
話音藏著倦怠,指尖勾弄槍栓,打理得精緻美艷的黑捲髮垂落肩頭。
瀰漫焦臭味的煙槍嘴被抵在了唇邊。
「開槍呀。」
男人興味更濃。
眉心。
男人骨節醜陋的手環住了鄭蔓腰身,他眯眼,將煙嘴逼得愈發近。
誰都想折掉身邊這一枝清秀與誘引矛盾糅雜的花。
儘管劇毒。
「好啊。」耳邊一聲幾乎讓人身酥的嬌答。
鄭蔓抬眼瞥她,雪白臉頰撲過一圈煙霧,像被玷污的新雪。
昏暗審訊燈下,男人經不住誘惑,身體不再緊繃,得意地微眯起眼。
可是就在下一秒,耳邊驟響。
手腕處傳來劇痛。
鄭蔓唇角依舊勾著,手.槍抵在男人下巴,眼底是將明未明的冰冷憎惡。
她槍口移到男人方才圈住她的手臂上,扣動扳機。
砰,又是一聲。
槍口再移,到了胸口,依舊沒有遲疑。
第三聲。
男人抽搐著,醜態畢現,在哀叫呻.吟。
「你敢、呃……敢殺我……」
「……叛徒。」
「尹處。」鄭蔓垂眼,笑意全然消失,嗓音陌生,「那一口煙,是要用命來償付的。」
槍口終於移到了男人眉心中央。
「還有海棠。」
海棠是小卉的代號。
「夜、夜鶯……你……」男人瞳孔急劇縮小。
第四聲槍響后,房間再無響聲。
鄭蔓站起身,靜靜將手.槍放在桌上。
她起身去了絞架前,秀麗精緻的臉難得蔓延蕭條,眼底浮現淡不可聞的紅色。
但眼淚卻並未淌下,困在桃花眼中,狀若干涸。
「小卉。」女人嗓音冰冷沙啞。
「睡吧。」
「卡!」姜成喊停,搓手手,「很好很好。」
刑架上血痕累累,化中槍特效妝的小女孩頓時睜開眼,被工作人員解開繩子后就想撲進朝宛懷裡。
朝宛仍沒怎麼齣戲,怔怔地任由她抱,眼圈微紅,眼淚卻分毫未落。
這是她對鄭蔓這個角色的理解,隱忍潛伏,縱然同伴被自己手刃,也不該淌出眼淚。
悲到極致,其實是流不出淚的。
「小朝老師。」背後傳來低柔喚聲,「結束了,去休息吧。」
朝宛按了一下眼角,答:「嗯。」
雖然她覺得小歲的聲音怪怪的,可是沒有細想。
直到手臂被挽住,手裡遞來一杯溫水,朝宛才忽然覺得,小歲好像……高了她很多。
「姐、姐姐……?」她透過口罩與帽子,很快辨認出季檀月。
季檀月不動聲色圈住她肩膀,答:「小朝老師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朝宛聽得耳朵熱,垂頭答:「沒有了。」
不是說好會在房間里等她,然後下午一起回臨南的嗎?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壞的。
「剛才的表演很不錯。」季檀月開口。
朝宛偏頭看她。
不知怎麼,沉浸在剛才拍戲時的悲涼情緒倏然湧上心頭。
她躲進女人懷裡,藏得好好的眼淚悉數滾了出來。
「……我、我沒有保護好小卉。」
女孩笑容純真,卻被鄭蔓親手斃在槍響之下。
只為了掩蓋「夜鶯」的身份。
「可是鄭蔓為她報了仇。」季檀月輕撫朝宛後背,「不是你的錯。」
朝宛吸了一下鼻子,還想再說點什麼。
「小朝老師!」忽然,有人在背後喊。
朝宛慌忙轉身,睫毛上沾著淚珠,狼狽又脆弱。
場務從沒有見過她這副樣子,一時愣住。
剛才拍戲時那麼悲涼的情節都沒流眼淚,怎麼現在這一會工夫就哭了呢?
完全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又A又冷的小朝老師。
她視線移到朝宛身邊像是助理般捂得嚴嚴實實的人身上,覺得女人陌生且可疑。
該不會是她惹了朝宛生氣吧?
「有什麼事嗎?」朝宛問。
一邊說,還一邊往助理身邊退離,像是窘態被撞破,抗拒迴避的模樣。
「沒、沒事……」場務答,想趁機溜走。
本來也沒什麼事,她問問副導就行。
誰料,剛一轉身,她忽然聽見身邊傳來接連幾道清脆喀嚓聲。
場務迷惑望去,發覺是個小男生。
「誒,你拍什麼呢?」她好奇湊過去。
可男生表情不自然,手機屏幕里朝宛與高挑女人的照片一閃而過。
「你拍小朝老師就拍,拍那個助理幹什麼呀?」場務問。
但還沒等男生回答,下一秒,身邊忽然被陰影籠罩。
「你好,目前劇組實行保密拍攝協議。」一隻修長的手橫在男生面前,聲音柔和而淡,「可以讓我看看手機里的照片嗎?」
男生匆忙搖頭,攥著手機就想離開。
但他是個Beta。
場務也沒想到身邊高挑女人會忽然上前一步,纖細指節竟牢牢扳住了男生肩膀。
借面容解鎖男生手機后,冷光映亮女人眉眼,長睫如浸寒波。
操作幾下,將相冊里所有曖昧照片刪掉,她示意場務攔下男生。
隨後,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你好,姜導。」女人聲音寡淡。
「我抓到了你想要的人。」
…
回臨南的飛機就在當日。
登機前,場務眉飛色舞地和化妝師交談:
「哎,你知道小朝老師身邊那個新助理嗎?長得好看,而且能力好強誒!抓狗仔時簡直了……Alpha力MAX!」
「新助理?」化妝師小姐姐困惑不解,「朝宛不是只有一個助理嗎,叫小歲。」
「不是。」場務反駁,忽然,看見過道里走來兩人,眼睛亮起來,「看,來了來了。」
朝宛身後立了個身形頎長的女人,白口罩,長風衣,辨不清相貌神情。
「我去看看。」化妝師不服噘嘴。
她和朝宛關係還算好,從試鏡時就認識了,靦腆地打招呼:「小朝老師,最近辛苦啦。」
朝宛一如既往地疏離有禮,眉眼稍彎,頷首示意。
可就在她與助理將要入座的時候,化妝師忽然看見,朝宛手腕上帶著一串檀木珠。
異常眼熟。
好像是……季檀月同款。
化妝師有些混亂,支支吾吾:「小朝老師,您、您這手鏈……」
以她身為季檀月影迷十多年的經驗,不,根本就是同一串吧,連磨損的程度都一樣。
「是公司福利。」高挑助理女人倏然抬眼,手撐在椅背上,靜靜看她。
「啊。」化妝師一知半解地點頭,「可、可是,和季影后戴了十年的那個好像哦……幾乎一模一樣。」
不知怎麼,朝宛縮進座椅里,再也不探頭出來了。
卻能在她的角度,看見一點泛紅的耳尖。
化妝師困惑不已,仍想開口再說點什麼。
但話音才出口,就被身前保持靜默的女人打斷。
「抱歉。」
她頷首,指尖勾向耳後,將口罩徐徐摘下。
面容再無遮掩。
女人鳳眼低垂,鼻樑高挺,淡色的唇抿起,雙手插兜,周身氣質出眾又矚目。
「的確是我的。」她答。
「我想送她,不可以嗎?」
化妝師大腦宕機。
忽然,女人右手被拉得低垂下去。
她看見,骨節微紅的,屬於朝宛的一隻手輕抓住了季檀月的,還順勢搖了搖。
像是害羞,在勸她不要繼續說了。
但比起手鏈,更注目的是朝宛頸間一枚由銀鏈穿起的戒指。
上面反射著兩個字母。
J&Z。
「可以、當然可以。」化妝師喃喃後退,像丟了魂。
她坐回原位,接受著場務的盤問,竟然什麼都說不出口。
前排,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彷彿從來都親密無間。
她看見季檀月低垂眼,其中俱是朝宛的倒影。
女人面向公眾的溫和疏離早就盪空,相反,從來都沒有放開牽著朝宛的手。
遠處,雙人等候座椅里。
「姐姐膽子好大。」朝宛輕輕掐了一下季檀月指尖,唇咬得發紅,「為什麼不提前和我說呢?」
她剛才嚇得心跳加速,險些當場逃離。
「可我就是想送給小宛。」季檀月柔聲答,撥弄著朝宛腕上檀木珠子。
也要讓很多人知道,女孩已經是她的。
她不願再掩飾愛意,尤其是對朝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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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