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您好,邱董,好久不見。這是我的未婚夫,程藝。」
「哦哦哦我知道,這就是那個剛回國的青年畫家吧。我女兒特別喜歡你的畫,說你很有才氣,現在一看果然一表人才啊。」
周家宴會上,白闕帶著程藝不停引薦給現場的權貴。雖然白家早就把產業轉移到了國外發展,但是畢竟在A城多年,很多熟人圈子還在。白老爺子當年也是相當有手段的人物,在場的人總要給白闕幾分面子。
白闕的未婚夫,得獎無數的天才畫家,粉絲眾多的青年藝術家。諸多頭銜冠在程藝身上,在場的人大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應酬累了吧,既然決定要回國發展,這些都是必要的。」白闕把他引到一側的休息區,體貼道。
「今晚陸氏的掌門人也來了,不過剛剛和周老一起上樓去了,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等他下來了,我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和他見上一面。」
白闕前腳剛走,後腳,程藝就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人。
·
霍揚青和簡寧說著話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
「簡小姐,你好,我是程藝,我們之前在洛杉磯見過的。」
霍揚青再抬頭,對上程藝那張臉,拋去所有偏見不談,程藝的確長了一張還算不錯的臉。放在娛樂圈可能不算什麼,但是放在美術界絕對可以說是百里挑一的存在了。這張臉再加上他迄今為止獲得的榮譽,讓他受到了一眾粉絲的追捧,成為了最當紅的新星。
重新站直身體,程藝臉上仍然掛著那樣和煦的笑容,口氣也很溫和:「你們很多年沒見了吧,你不想看看她嗎?或許媽媽也很想你。」
離開的腳步瞬間頓住。
霍揚青也不墨跡,打算走的時候。程藝突然出聲喊道:「阿青。」
可是,他等了很久,始終沒有等到霍揚青的暴怒。
一雙相當漂亮的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皮膚白到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淡青色而血管。與細嫩的手背不同,手心的指節有很明顯的老繭,這是經年累月畫畫留下來的痕迹。
霍揚青的語氣說不上多友善:「就你一個?」
見霍揚青要走,身後的程藝喊了一句:「媽媽也回國了。」
霍揚青冷笑。
對畫家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這雙手。
雖然知道他是在針對自己,但是程藝仍舊不卑不亢道:「之前在巴黎開畫展的時候有幸得到周公子的賞識,這次回國,非常榮幸地收到了請柬。」
程藝一臉歉意,口吻非常真摯:「抱歉阿青,這次回國發展,在場的達官貴人我實在不好得罪,你明白的。」
從前,只要提到程心,霍揚青一定會暴走。他都已經開始期待霍揚青是如何被他激怒,在宴會上發狂。最後得罪周家,成為整個圈子的笑柄了!
程藝又忍不住地想,要是讓霍沖和霍肆勉看到這一幕,他們會不會後悔當初選擇了霍揚青而不是他。
她的心理瞬間有些微妙——這一身穿的和霍揚青好像啊。
一樣的暴躁、衝動、不懂人情世故,一樣地好拿捏。
這在外人眼裡,可能只是一句很簡單的家常,只有正在對話的人才知道這句話里暗含的挑釁和惡意。
簡寧挑眉,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這兩人居然認識?
在場與程藝碰過杯的人,多是對他讚賞有加。
看見兩人這樣,簡寧再傻也知道這兩人關係不好。見狀,她拽了拽華貴的披肩,對著程藝也沒剛剛那麼友善了,給霍揚青遞了個眼色:「走?」
都過了這麼多年了,這程藝還這麼裝杯。
「明白什麼?」霍揚青挑眉,「明白你是個瞎子,看得見背對你,和你只有有一面之緣的簡寧,看不見面對著你的我。還是明白你記憶力有問題,和人說著話就把上一個說話的人忘了?」
或許是沒想到霍揚青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下他面子,程藝微微愣了一下。
果然,無論過去多少年,只要提起程心,霍揚青就會動搖。
程藝上前兩步,絲毫不在意霍揚青明顯算不上多待見他的眼神,他的臉上仍然掛著得體的笑容,沖著霍揚青伸出手:「好久不見。抱歉我光顧著和簡小姐說話,沒看到你在這兒。」
一個是新面孔的新銳畫家,一個是囂張出名的霍家少爺,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簡寧轉過頭,看見身穿白色燕尾服,身姿挺拔的青年,左手端著一杯酒,臉上掛著和煦得體的笑容,正客氣地與自己點頭微笑。
霍揚青轉過身,斜著眼睛看他。
程藝屈身上前,神色驟然一變,與人前溫柔可親的模樣全然不同。他在霍揚青的耳側低聲道:「太好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呢。」
程藝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今天來宴會的都是A成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再不濟也是當紅的一線影星,憑他這樣一個小畫家是沒資格出現在這裡的。所以,只能是別人帶他來的。
「你好。」
平靜,實在太平靜了。
程藝彎了彎唇角。
霍揚青垂眼,看著他伸過來的手。
他懶得看程藝在這裡裝,轉身要走的時候,又被程藝攔住。
在這樣的場合,程藝也是從容淡定的,能看出來他從小受到了非常良好的教育。
程藝,如今文藝界炙手可熱的人物。知名畫家程心的關門弟子,也有人傳他們是母子,如今正當紅的青年畫家,一張畫能拍到上百萬。
簡寧猜測程藝來找她八成是要談辦畫展的事情,程藝的團隊此前和她的手下接洽過相關事宜。簡寧怕這一說時間會場,反正她加了霍揚青的微信,隨時都能約人出來繼續聊。就扭頭叮囑了霍揚青一聲,讓他先走。
中途有人端著酒杯過來和程藝碰杯,程藝扭頭和人說話,把霍揚青晾在一邊。
霍揚青的手仍舊抄在兜里,沒有任何伸手回應的意思。程藝也不尷尬,收回手的時候臉上仍是笑著的。
霍揚青看見來人,原本半弓著方便和簡寧說話的身體立即挺直,雙手插兜,非常防備且極富攻擊性的姿態。
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眼前的人是誰,她之前陪鄒思怡去國外參加一個畫展的時候,遇見過眼前的人。
眼前的霍揚青簡直平靜過了頭。
倏然,他看見霍揚青笑了。
霍揚青本來就比程藝高半個頭,這會兒揚著下巴簡直就像是在拿鼻孔看人,樣子要多囂張有多囂張。
「傻逼。」
簡單粗暴的一句,把程藝罵懵了。
他預想過無數種畫面,想過霍揚青會說些什麼來反詰他,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霍揚青只是一個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啞巴,反駁的話語都是說不利索的。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霍揚青如今竟然會如此的直白且粗俗。
程藝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年少成名,在國外時候接觸到的也是一群藝術氣息濃厚興趣高雅的人,從沒有人會這樣罵他。
而且還是當眾用這樣的詞罵他。
一股強大的屈辱感從心臟的位置竄遍四肢百骸,程藝氣得指尖發抖。
霍揚青見他懵了,嘿,他最擅長得寸進尺,又接連罵了好幾句:「傻逼傻逼傻逼。」
眼見著程藝被罵的臉色發白,都快站不住了,霍揚青這才停下,勾唇嘲笑:「就你這點心理素質還來挑釁我?你是畫畫畫傻了吧。」
程藝渾身發顫,被霍揚青懟的無話可說。
霍揚青也懶得理他,和傻逼對線都純純破壞心情,正打算走開。
就在這時候,程藝餘光瞥見白闕正在向他走來的身影。他猛地去抓霍揚青的手,言辭懇切:「阿青過去的事情是我不對,你不要再耿耿於懷了好嗎?」
霍揚青哪曉得程藝發的什麼羊癲瘋,但是被他碰了實在噁心,噁心的霍揚青一把將人甩開。
明明他沒用多大力氣,程藝卻摔倒在地,手裡的高腳杯跟著摔碎,發出清脆一聲響。
剛到處找程藝的白闕看到這一幕,馬上跑上來蹲在程藝跟前,緊張地問:「小藝,摔傷了沒?痛不痛?」
程藝一張臉皺成一團,嘴唇已經蒼白到失去血色,渾身忍不住的發抖,一副受了莫大的委屈的模樣:「我、我沒事的,是我不對,阿青他不是故意的。」
白闕猛地抓住程藝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指被碎片劃了一道口子。
白闕一臉痛心地指責霍揚青:「霍揚青,我知道你從小就嫉妒小藝,搶走程阿姨又不是他的本願!他剛剛都和你道歉了,你到底還要怎樣!」
白霍兩家當年住宅挨在一起,關係相當不錯。當年霍揚青剛剛回到霍家,沒人喜歡他,也沒人願意和他玩。只有大他六歲的白闕和他溫聲細語的說話,那時候霍揚青把白闕看得比霍肆勉還要親,也非常聽隔壁這個白哥哥的話。
直到後來,白家選擇去海外拓展事業,白闕也跟著一起出了國。
白闕以為自己這樣說,霍揚青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會和從前無數次那樣,向他低頭,向他懺悔。
如他所預料,霍揚青聞言在程藝跟前蹲了下來。
白闕的內心有一絲欣慰,幸好,霍揚青還和從前一樣,雖然頑皮但還也不是無可救藥。
程藝下意識覺得不對,霍揚青剛剛那樣盛氣凌人,怎麼可能突然轉性。
果然下一秒,他的手被霍揚青一把薅了過去,霍揚青展示著他手上細微到肉眼幾乎看不起的傷口浮誇道:「哎呀,傷的這麼嚴重,得馬上叫個救護車啊,再慢一點傷口就結痂了。」
程藝:.
白闕:.
四下無可抑制地響起一陣笑聲。
笑得白闕和程藝臉都白了。
白闕恨鐵不成鋼地看向霍揚青,真像個教導弟弟的哥哥一樣,義正辭嚴一字一頓道:「霍揚青,快給小藝道歉!」
霍揚青站起身,抱著胳膊,打量;白闕半天,而後嘖了一聲:「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
白闕擰眉,顯然對霍揚青不道歉還轉移話題的舉動十分不滿:「什麼?」
霍揚青突然咧嘴,露出兩個小虎牙,笑了:「你是傻缺嗎?」
白闕是圈子裡有名的謙謙公子,用溫潤如玉四個字形容他非常得當。他溫和、善良、大方、優秀,是別人家的孩子,是很多長輩教導後輩學習的標杆和榜樣。
這麼多年,白闕過的順風順水,因為良好的出生,很少遇到過什麼挫折。雖然白家如今已經大不如前,但是在圈子裡多少還有幾分薄面。這樣被人當眾下臉,還是第一次。
被霍揚青當眾問是不是傻缺,因為太過震驚,白闕甚至忘了反應。
「我忘了,你叫什麼來著?白缺?傻缺的缺是吧。」
「傻逼配傻缺,你們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渾身的血幾乎一下子衝上了大腦。
白闕從沒有被人這樣罵過。
而且這樣罵他的居然是從小對他言聽計從的霍揚青。
白闕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霍揚青,他又羞又憤,渾身都在發顫。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兩步走到霍揚青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只是這一巴掌沒落到霍揚青臉上,有人伸手抓住了白闕的手,任憑白闕怎麼動都掙脫不了桎梏。
這人的力氣怎麼大.
白闕扭頭看去,對上陸決冷冰冰的一張臉。
雖然陸家權利滔天,那也只是在國內,白家的產業早就轉移到了國外,白闕沒什麼好怕的。
白闕皺眉,不悅道:「陸總,我在教訓弟弟,請你放手。」
陸決一如既往的毒舌:「弟弟?」他側眸,「霍揚青,你們霍家什麼時候多了個年紀比你哥還大的私生子了?」
因為陸決的出現,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此話一出,四周又是一陣鬨笑。
在場的人多多少少都認識這個白家少爺,而白闕卻在這裡大言不慚要教訓霍家少爺。
白闕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同時,一道沉穩的聲音刺過人群傳進來:「聽說有人在冒充我教訓我那不成事的弟弟。」
圍觀的眾人自覺讓開一條路,隨著一陣皮鞋擲地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露出了真容。
「大哥。」
幾乎是同時,霍揚青和程藝一起看見來人一起喊出聲。
霍肆勉瞥了程藝一眼,隨後面無表情地挪開目光,徑直走到霍揚青面前站定。
那一瞬間,霍揚青從沒覺得他大哥這麼高大過。
霍肆勉抵達現場的第一句卻不是對著白闕,而是對著一旁的陸決陰陽怪氣:「多謝陸總關心,但是我們霍家不像陸家,沒有養育私生子的習慣呢。」
陸決私生子的身份在圈子裡是不能提起的禁忌,在場知道內情的人都忍不住為霍肆勉捏一把汗。腦子裡已經開始思考,待會要是兩人打起來,應該幫哪邊了。
陸決臉色都沒變一下,霍肆勉看這人居然無動於衷,也懶得再與他針鋒相對,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在說。
霍肆勉這才看向白闕,可以說是完全不把白闕放在眼裡了:「我還以為是誰要教訓我們霍家人呢,原來是你啊。」
白闕這會兒也已經冷靜下來,意識到他剛剛的衝動:「抱歉。」
霍肆勉瞥他:「這話你別可和我說,你去和我的寶貝弟弟說,看他原不原諒你。」
這是要他在這麼多人面前對霍揚青道歉。
程藝知道白闕這個人敢作敢當,在身後拉了他一下,不想他對霍揚青低頭。
白闕摸了摸他的手表示安撫:「沒關係,的確是我太衝動了,阿青會原諒我的。」
他走到霍揚青跟前,對他說:「抱歉阿青,剛剛是我太衝動了。」
霍揚青懶得搭理他,嗤了一聲:「不原諒。」
一句話把白闕堵的語塞。
裝了一晚上的程藝有些綳不住了,他走到霍揚青跟前質問:「白哥哥都向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霍揚青這會兒左邊站著陸決,右邊站著霍肆勉,底氣足的不能再足了。
他鼓了鼓掌:「說得好!不原諒。」
程藝氣結:「你——」
無奈,程藝看向一旁的霍肆勉,從剛剛開始,霍肆勉就沒正眼瞧過他,這是讓程藝最心碎的。
他咬了咬唇,神色已經委屈到我見猶憐了,他喊:「大哥。」
霍肆勉猛地感覺到背後發涼,霍揚青正用看死人的表情盯著他,霍肆勉清了清嗓子:「程先生,我只有一個弟弟,他叫霍揚青。請你不要亂喊,惹人誤會。」
四周議論紛紛:「怎麼回事啊?他怎麼喊霍肆勉大哥啊,霍家的私生子嗎?」
「霍肆勉不是說了霍家沒有私生子嗎?」
「嘁,誰知道呢。沒看到陸決也在嗎,現在霍家和陸家聯姻,什麼阿貓阿狗都要來粘一粘。」
「這人是誰啊?居然和霍二少一起喊大哥。」
「一個小畫家罷了,怎麼和霍揚青比。」
聽見這些議論的聲音,程藝覺得難堪極了。
他這次和白闕一起來參加周老爺子的壽宴,就是知道周家和霍家是世交,霍沖和霍肆勉很有可能會來。他想著他好歹也算是霍家人,這麼多年過去,再見到霍肆勉,興許對方能夠心軟。
可是現在,霍肆勉一句,幾乎戳破了他所有幻想。
憑什麼,憑什麼!
只不過是那一點血緣關係而已,明明在霍家長大的是他!明明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是他!甚至媽媽也選擇了他!可是為什麼,偏偏霍沖和霍肆勉就是瞧不上他!
那霍揚青到底哪裡好,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粗魯、躁鬱、渾身是刺!什麼禮儀都不懂,甚至學都沒上過兩天!他溫柔乖巧,會畫畫會彈琴,到底哪裡比得上他,能讓他的父親和大哥那麼狠心的和他斷絕關係,把他送走!
心底嫉妒與憤怒交織,程藝越想越委屈。
旁人打量的視線化作無數把刀子割在他的身上,把他脆弱的自尊和體面全部攪碎。程藝渾身顫唞,他再也待不住了,轉身跑了出去。
白闕見狀,也追了出去。
·
「小藝!小藝!」白闕追到外面。
A城的十月,夜間寒意凜冽。
白闕追到人,一把將程藝擁入懷裡,他感覺到程藝在顫唞,在哭泣。
白闕的心被他哭軟成一池春水,他伸手,將人摟得更緊一點:「別怕,還有我在。」
哭了一會兒,程藝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發紅的眼眶,抬起頭來,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沒關係的白哥哥,我知道,就算爸爸和大哥不認我了。但是你和媽媽是在我這邊的,至少還有你們愛我。」
白闕看他這麼乖巧,心痛的更厲害,親了親他的額頭:「恩,我和程阿姨永遠都在你這邊。」
·
主人公都跑了,也沒什麼戲好看了。
這時候,有人喊了句,周老爺子下樓了,眾人紛紛轉過身去祝福壽星,這事兒才算翻篇。
霍肆勉的衣服被人從後面扯了一下,他眉心跳了一下,轉身,果然看見笑得一臉嘚瑟的霍揚青。
他學著剛剛霍肆勉的口吻,說:「不好意思程先生,我只有一個弟弟,他叫霍揚青。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大哥,看不出來啊~」
霍肆勉突然有些後悔剛剛的衝動發言了,趁霍揚青尾巴還沒翹上天之前,趕緊開溜。
霍肆勉跑了,霍揚青努了努嘴,但心裡還是樂開花,嘻嘻嘻個不停。
他餘光瞥見,周老爺子都下樓了,陸決還站在一側。
霍揚青螃蟹似的,向陸決的方向橫挪了一大步,距離沒判斷好,兩人的肩膀撞到了一起。
陸決側目看他。
在他的圈子之外,霍揚青其實不是很擅長接受別人的好意,而且還是這種不算多體面的場面下。
霍揚青摸了摸後腦勺,不自在道:「剛剛,謝謝了。」
陸決看出他的局促,挑眉,相當欠揍的口吻:「就這?」
霍揚青一下子就來勁了,他嗤一聲,方才那點局促蕩然無存:「否則呢?剛剛就算沒有你,小爺我也不會被欺負的,我都撩好袖子準備揍人了,你過來壞我好事!」
陸決挑眉:「那還是我影響霍少爺的發揮了。」
「知道就好。」
·
程藝出現在晚宴上和霍揚青鬧出矛盾的事情很快傳開,甚至還有人在現場偷拍了照片傳出來。
上一秒還在蹦迪喊著「大家一起嗨」的孟波看到群消息的時候,馬上就炸了:「握草!這個賤逼也敢回來!」
身邊的人問了一句:「孟哥,程藝是誰啊?」
孟波的眼神冷的能殺人:「一個死人!」
說完后,孟波一拍大腿,手裡的手機落地:「完了!既然那個姓程的回來了,那霍揚青他媽也回來了!」
·
A城十月底的天氣說變就變。
晚宴過後,突然下起雨來。周家的下人們撐著傘把到場的一位位貴賓送上車。
簡寧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但是她喝了點酒不能開車,就打算蹭陸決的車回去。
陸決上車的時候,簡寧原本也要跟著坐上去,沒想到中途擠進來一個人影。霍揚青身上沾了些雨水,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嬉皮笑臉就往陸決身邊湊。
今天陸決乘坐的是一輛定製未發售的加長版勞斯萊斯,裡面空間寬敞,座位呈半個u型。
霍揚青原本是要跟著霍肆勉回去的,在等車的時候,看到簡寧跟著陸決一起走,他頓時警鈴大作。找了個理由,丟下他家大哥就直奔過來了。
陸決發揮穩定,一張嘴就把霍揚青氣的牙痒痒:「霍家的車不至於裝不下一個霍二少吧。」
這個老狗幣就非得拆他台嗎!
人和人之間一點默契都沒有!
霍揚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躺倒在陸決腿上,反正今天姓陸的說什麼他都不會下車的。
他直接躺倒在陸決腿上!反正無論今天姓陸的說什麼,他都不走了。想拋下他和美女獨自相處,做夢!
隔著一層薄薄的西裝褲料,陸決真切感覺到他腿上的筋絡都在脈動,他全身的血液,從被霍揚青貼住的大腿開始,奔涌、沸騰。
陸決意識到,他永遠都會為眼前的人一點的靠近與溫度而失控。
他垂眸,目光幽沉似深海,喉頭難以克制的緊了一下。
手指已經被捏到發白,陸決強自鎮定地開口,嗓音透著幾分沙啞:「霍揚青,你到底想幹什麼?」
靠陸決大腿的動作,對霍揚青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他耍手段的一種方式而已。
可是在陸決垂眸看過來,對上對方視線的一瞬,莫名的,霍揚青的心臟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他很難形容那是什麼樣的眼神,他見過陸決很多樣子,狼狽的、沉默的、兇狠的、溫柔乖順的,但是從沒有過這樣的。
裡面好像有一把幽火在燒,可是又不太像是純粹的慍怒。
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讓霍揚青瞬間坐起身。
為了掩飾剛剛莫名其妙的心慌感,霍揚青佯裝鎮定,在他耳畔咬牙切齒:「你還好意思問我,電話不接簡訊不回,轉頭和美女出現在宴會,我現在頭頂綠油油的,已經成為所有人的笑柄了!」
霍揚青質問的理直氣壯,好像他們真的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雖然知道他說的話不能信,但是陸決還是難以克制地心念一動,剛想說什麼,車門被再次拉開,從外面進來一個女生。
霍揚青後知後覺剛剛車一直沒動,就是在等這個人?這個女生是誰?長的怪眼熟的。
霍揚青直覺他在哪裡見過,思維又不自覺發散。
夜深人靜下雨夜、一男兩女,嘶——
他看向陸決的眼神里多了幾分鄙夷:太沒底線了。
接收到他奇怪腦迴路的陸決:
下一秒,就見簡寧拉過女生坐到她身邊,一臉心疼地用干毛巾給人擦身上沾到的雨水。
簡大小姐蹙著眉:「沒人給你打傘嗎?怎麼濕成這樣!」
女生聲音溫溫柔的:「沒事啦,是我自己跑得快了,那人沒跟上,你不要總怪別人。」
「你身體不好,感冒了怎麼辦!我就不應該讓你來參加晚宴。」
「可是我不來的話就不能見你啊,我也想見你。」
「傻瓜。」
那喋喋不休的口吻,親密無間的動作,以及,簡寧眼底藏也藏不住的炙熱情感讓霍揚青瞬驚覺了什麼。
車內一時無語,只有兩個女生的甜蜜細言。
過了一會兒,女生掐了簡寧一把,簡寧這才像是突然想起車裡還有兩個人。
她輕咳一聲,鄭重介紹道:「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愛人,鄒思怡。」
霍揚青:「愛人?」
簡寧點頭,和鄒思怡十指緊扣。
鄒思怡看上去比較靦腆,臉蛋紅撲撲的,她瓮聲瓮氣道:「那個,霍揚青,好久不見。」
聽見對方喊自己的名字,霍揚青才恍然之間想起,他們貌似是初中同學。鄒思怡身體不太好,時常曠課,後來上了高中兩人沒在一個學校。故而霍揚青對她印象不深。
鄒思怡問:「你和白薇還有聯繫嗎?」
霍揚青點頭。
鄒思怡笑起來,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謝謝你霍同學,以前我和薇薇關係特別好,但是我身體不好,不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家裡情況比較複雜,導致她的性格也比較古怪,從小就容易被人當異類欺負。她其實很早熟,也很聰明,從小學開始就會自己想辦法賺錢了。我還記得那時候她騎著自行車帶著我上市場批發冰棍,兩毛一根,她帶到城區就可以賣五毛賺差價。她家裡很苦,很需要賺錢。」
霍揚青抓得重點很奇怪,他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難怪她那麼小就開始做神棍了。」
陸決對他的思維發散顯然已經習以為常,淡定地端著茶杯喝了口水。
簡寧:
這是重點嗎啊喂!
霍揚青即刻反應過來:「啊?別管我,你繼續說繼續說。」
被打斷的鄒思怡繼續講:「初二那年我在外地動手術,整整半年沒去上過學,暑假的時候薇薇攢錢買了車票來看我。她和我聊了整整一宿,說我不在的那段時間,她有過想死的念頭,可是被班上一個特立獨行的刺蝟頭少年救了。那時候她時常和我說起你。」
霍揚青沒忍住又打斷道:「她怎麼說我的?說實話。」
鄒思怡有些尷尬,但還是老老實實說:「說你很奇怪,剪著奇怪的頭髮,校服也不好好穿,熱衷非主流。神經大條,又過分樂觀,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腦子裡又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她還奇怪。還說你這個人很傻,一個男生居然會相信星座這種東西,數你的錢最好騙。」
霍揚青:
倒也不必這麼誠實。
霍揚青咬牙切齒,心裡已經給白薇記了一筆:「繼續。」
鄒思怡忙擺手解釋:「其實不是的,薇薇雖然一直和我吐槽,但是我能看出來,她其實很喜歡你,也很感激你。她高中畢業的時候喝醉了,和我說,其實她一直都知道你是故意被她騙的,因為你知道她家裡窮,交不起學費。你是她遇到過的最好的人。」
「雖然我們現在不聯繫了,但是作為曾經的好朋友,真的很謝謝你。」
鄒思怡安安靜靜的陳述著,包廂里沒一個人打斷她,氣氛有些過分的沉默。
沉默大概幾秒后,霍揚青自顧自鼓起掌來:「多感人啊,快哭啊,你們怎麼不哭啊。」
原本的確有點那味兒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簡寧:
鄒思怡:
鄒思怡噗嗤一下笑出聲:「霍同學,你真的和她說的一樣,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呢。」
「等等!」霍揚青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白薇居然會把我說的這麼好,她不會暗戀我吧。」
鄒思怡笑得更開心了:「放心吧,薇薇說過,她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的。」
霍揚青連拍胸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還特別理直氣壯又帶了點嘚瑟地給陸決對了個眼神。
看,我多專一,我就不會和某些人一樣三心二意。
與他對視一眼的陸決對不動聲色的扭過頭,抿住了唇。
車窗里倒映出霍揚青笑呵呵沒心沒肺的殘影,看上去很近,實際上模糊又遙遠。
陸決閉上眼。
他比誰都清楚,那一刻的霍揚青在想些什麼。如果鄒思怡的回答是肯定的,白薇就會被霍揚青從他的好友清單里無情劃掉。
其實鄒思怡說了謊,白薇是喜歡過他的。
她想,其實也很正常。在最敏[gǎn]多思的青春期,在人生最黑暗無望的時刻,如果出現了一個稀奇古怪但是卻充滿奇迹,又毫不吝嗇會對泥淖中的你伸出手的少年,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理由不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只是後來白薇也對她說過,霍揚青本質上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最痛苦的歲月都捱過來了。以後她要對自己好一點,她不再喜歡霍揚青了。
既然已經不喜歡了,也沒必要再去追究了。
一旁的簡寧一把將人抱住,將頭埋在鄒思怡的肩窩處,柔順的髮絲弄得鄒思怡痒痒的。
可是簡寧不把人放開,她毫無掩飾一臉的醋味,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鄒思怡:「你一直在說別的女人,我好吃醋啊阿怡。」
簡寧其實長了一張相當美艷的御姐臉,可是在鄒思怡面前,簡直就是個粘人精,人設崩的太徹底,讓霍揚青一時半刻沒法接受。
霍揚青看著眼前膩膩歪歪的兩人,特別是臉上寫滿了「快看我就是個戀愛腦」的簡寧。
一臉地鐵老人手機,他突然扭頭拍了拍陸決的肩膀。
陸決回頭,重新對上霍揚青純粹的臉。
他再也挪不開眼。
霍揚青語對著他語重心長道:「想必這種場景你不是第一次見了吧,真是辛苦你了。」
他上一秒還表示充分的同情和理解,下一秒就突然變臉。
牙齒被磨的嘎吱作響,霍揚青傾身向前,眉眼彎彎,裡面像是有星光閃爍,透著得意。
他在陸決耳畔道:「所以你早就知道她們的關係了,你故意不和我解釋,讓我誤會讓我吃醋是不是。呵,男人,你的小伎倆已經被我看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