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智齒
第七章智齒
湯圓絕育出來,麻醉還沒過,舌頭被醫生擺放到嘴角露出來,看著很是滑稽。
謝知棠忍不住給它拍幾張照片,「姐姐,它好可愛。」
辛歌泠站在一旁看她咔嚓咔嚓,又看了看湯圓被嘎了蛋后的模樣,嘴角也不禁揚起笑。
「絕育后湯圓就不會亂尿發倩了。」
「湯圓什麼時候能痊癒?」
「大概十天之後,醫生說期間都要帶著伊麗莎白圈,不然它會舔舐傷口。」
辛歌泠等她拍夠照片,才把動彈不得的湯圓輕放到貓包里,拉上拉鏈,提著回去。
謝知棠給她推開寵物醫院的玻璃門,正要下台階,這時候有兩個穿著寵物醫院院服的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總算把那兩隻小貓處理了,領養人好像還挺不錯,之前還來我們這消費。」
「有人願意領養咱們就別管那麼多了。」
「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要帶可樂打疫苗。」
沒曾想,居然在這裡又看到她。
晚上,臨漳街人愈發多,不僅人多,車也多,轎車、巴士和小電動混雜在其中,謝知棠的車子開得慢如蝸牛。
「誒,好!」
謝知棠看到她來,無奈解釋:「看到這邊好像有隻貓趴在這裡,想過來看看,沒想到貓沒看到,把自己崴到了,又給你添麻煩了。」
不過喇叭響起后,白色轎車就往前開動了,兩女生沒把這當回事,接過攤主打包好的鐵板豆腐,轉身離開。。
「你今天下班怎麼那麼早?」
貓寵洗護店。
「老闆,來一份鐵板豆腐。」
女生是和她的一個朋友穿過馬路,來到馬路邊上的小吃攤前買鐵板豆腐。
辛歌泠前腳離開,後腳那兩個女生上門,沒看到辛歌泠交頭接耳了一番,買了個罐頭遺憾走了。
「就在那棵大榕樹下。」
女生嗔怪:「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她在那家貓寵洗護店工作,等下我過去那裡買點貓罐頭,你可以趁機看看。」
「跟你說,我今天遇到一個很好看的姐姐。」
老闆看了看烘乾箱里的貓:「行,你回去吧。」
辛歌泠按照記憶來到大榕樹下,謝知棠坐在榕樹底下的磚砌花台上,微微彎腰揉著腳踝。
兩人的對話由近到遠,最後消失在玻璃門內。
是那個送蛋糕的女生。
驀地,謝知棠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她車頭穿梭而過。
女生朋友:「不是吧,直接就見面了?」
女生朋友擠擠眼:「你都安排好了,我還能說什麼捏~」
女生給了她一個眼神,略帶羞赧:「等下帶你去看。」
辛歌泠抬頭看向門外的街道,「你在哪?」
「錢轉過去了。」
兩個女生付完錢后就在小吃攤前等。
女生捶了捶她朋友:「討厭,下次不請你吃鐵板豆腐了。」
女生笑笑,默而不語。
女生朋友打趣:「那不行,等下過去幫你要到微信,這夠意思了吧,鐵板豆腐絕不白吃你的。」
辛歌泠在給一隻貓洗澡,剛洗完放進烘乾箱里,就收到謝知棠打來的電話。
「也是,隔幾天就有人往門口丟棄小貓,把我們這當什麼了。」
「姐姐,我崴到腳了。」
「哦哦,我想起來了。」
走路甚至都要比這些車快。
謝知棠跟著辛歌泠原路返回貓寵洗護店,確認湯圓沒什麼問題后,她開著車回去。
「怎麼了?」
她帶她的貓很早就打完疫苗了,比她們還要早離開寵物醫院。
突然一聲車喇叭從旁邊響起,把兩個女生嚇一跳,轉過頭去,才發現是她們身旁的一輛白色轎車遲遲未動,被後面的車不耐煩催促。
「咦惹~怪不得你今天突然請我吃鐵板豆腐。」女生的朋友眯了眯眼,一副她就知道的表情,「有多好看?」
「怎麼崴到腳了?」辛歌泠蹲在她面前,伸手撫上她的腳踝,試圖給她揉一揉。
辛歌泠看了看時間,快下班了,轉身跟老闆說:「老闆,馬上下班了,這隻貓等下客人上門來取,我有事先走一步。」
「好嘞!」
辛歌泠稍微用力替她揉一揉,便問:「怎麼突然想起來看貓?外面的貓可能都是流浪貓。」
謝知棠:「我想養一隻。」
辛歌泠詫異抬頭:「你想養?」
謝知棠溫柔地和她對視:「對,有這個想法,不知道哪只貓和我有緣分。」
辛歌泠:「你對貓有特別喜歡的品種嗎?」
謝知棠:「那倒沒有。」
辛歌泠:「我以為你會鍾愛一些品種貓。」
謝知棠:「不會,我看緣分。」
辛歌泠望著手中骨感瓷白的玉足,肌膚賽雪,和她手形成了些許膚色差。無論是在獄中還是出來在貓寵洗護店工作,她都需要幹活,因而她的掌心也比同齡人要粗糙一些。
她揉了一會,「還痛不痛?」
謝知棠佯裝感受一番,蹙眉,伸手根手指指了指腳踝上方一點,「這還有點痛。」
「好。」辛歌泠按照她所指的方向,給她按揉,「如果實在痛得厲害,得去醫院看看。」
謝知棠:「不用,就崴了一下而已,姐姐揉的時候都快好了一大半。」
辛歌泠:「但願。」
過了會,謝知棠主動掙脫她的手:「不怎麼痛了,我試試站起來。」
辛歌泠直起身來,看著她踩著高跟鞋站立,「怎麼樣?」
謝知棠笑:「不痛了,我得回去了,今天謝謝姐姐。」
「不客氣,路上注意安全。」辛歌泠目送她上車離去,轉身往家走去。
辛歌泠前腳一走,大榕樹的背後一對小朋友吃著烤串議論。
「大人不是說撒謊不好嗎?那個漂亮姐姐為什麼要說謊?明明就沒有崴到腳。」
「哼,沒想到大人也愛說謊,不過她真的好漂亮,比語文老師還漂亮。」
「嗯!漂亮姐姐說謊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
謝知棠回到家裡,剛放下鑰匙,就接到弟弟謝崢旭打來的電話。
「喂?」
「爸今天突然暈厥,又進醫院了。」謝崢旭在電話那頭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看看爸?」
謝知棠的父親年輕時喜歡抽煙,情緒陰晴不定,老了患有心腦血管疾病,今年來來回回進了醫院三四次。
謝知棠放下包包,語氣近乎冷漠,「工作忙,騰不出空來。」
謝崢旭:「那這次醫藥費……」
謝知棠:「多少?」
謝崢旭:「一萬五……」
謝知棠垂眸轉了五千過去。
謝崢旭收到款后,不禁再次給她打電話:「五千塊哪夠,謝知棠!」
謝知棠:「不是還有你和三弟么?」
謝崢旭在那邊咬緊牙關:「三弟他最近買了輛車,手頭緊,拿不出那麼多錢。」
謝知棠:「不還有你嗎。」
謝崢旭:「媽讓我攢彩禮,我是真的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媽讓攢彩禮……
這句話換個說法就是……她那個母親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仍然選擇讓他打電話過來向女兒要錢。
有些人的愛分到她身上少之又少,甚至不及弟弟的三分之一,那她還回去的愛也只能是三分之一。
謝知棠:「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謝知棠,你是我們大姐,你怎麼能這麼沒良心?」
「嫌五千塊太多可以轉回來,我掙得也挺辛苦的。」
謝知棠不管對面如何惱火,眼神淡漠地掛斷電話。
她大一那年,牙疼,那時候年紀小,高中被管控過來,連電子產品都沒摸過多少,後來邁入大學,所有的東西都是處於懵懂摸索的狀態,不知道怎麼做,疼得兩天睡不著,打電話給爸媽。
爸媽卻說可能是上火了,讓她喝點降火氣的顆粒,清熱解毒就好了。
她照做,但還是疼得厲害,後來經過同學提醒,才知道可能是智齒,她去找校醫,可那也僅僅只是給開了止痛藥,讓她去三甲醫院拔掉。
她以為爸媽會支持拔掉,然而對方一句「拔什麼拔,智齒而已,又不是蛀蟲了,沒必要拔掉」止住了她去三甲醫院的腳步。
智齒疼了兩天不疼了,她天真以為真的不用拔。
直到半個月後,她半夜被疼醒,疼得腦膜嗡嗡嗡響,生不如死。
那顆智齒又在疼了。
她哭著打電話給爸媽,可得到的結果還是讓她吃點止痛藥,讓她忍一忍就過去了。
就這樣,第二次智齒之痛,她又硬生生忍了下來。
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疼痛的忍耐力可以那麼高。
痛楚壓下去后第三天,她就去做家教,攢了一個多月才去醫院拔了那讓她生不如死的智齒。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她未曾見過光明。
同年她小五歲的弟弟患上鼻炎,一家子出動,哪怕辭了工作也要載著弟弟四處尋找民間偏方,奶奶吃齋念佛給他求平安。
弟弟很幸運,沒多久后就痊癒了。
謝知棠坐在沙發上,自嘲地笑了笑。
。
辛歌泠拿著蛋糕回去,給林女士吃。
「一個客人給的。」辛歌泠一五一十地向林女士講述前因後果。
林懷蘭:「那你怎麼不吃?」
辛歌泠:「那當然是因為我要吃你做的飯。」
林懷蘭聽到后臉上藏不住笑意,不跟她客氣,晚飯都沒怎麼吃,專吃那塊蛋糕了。
「媽,你白天都在做什麼?」辛歌泠隨口問。
林懷蘭吃著蛋糕,手頓了頓:「沒做什麼,就是找那些老人家聊聊天。」
辛歌泠沒有懷疑:「那挺好的。」
這時外面突然霹靂一道響雷,雷聲轟隆。
「要下雨了。」辛歌泠看向窗外,放下碗筷,去陽台把衣服收回來。
等她放好衣服,回到餐桌上卻不見林女士,辛歌泠疑惑:「媽?」
「林女士?你人呢?」
辛歌泠一邊喊一邊把家裡翻了一遍也沒看到人,桌上的蛋糕還剩一半。
她看向門口,一個猜測在腦海浮現,林女士不會是出去了吧?
她出去做什麼?
辛歌泠帶著疑惑打開兩道門,往樓下走去。
在靠近一樓的時候,她聽到房東的聲音。
「林老師,我都說了多少遍,樓梯間這裡不能放東西,一下雨就會返潮,這些紙皮怎麼又放在這裡?今晚那麼大的雨,不出一晚上全濕透,到時候周圍全都是蟑螂蟲蟻,你讓別人怎麼住?」
「我知道,我現在就搬走,你給我點時間,今天來不及賣出去,才暫時放在這裡。」
辛歌泠的腳步硬生生停在原地,她腳底下就是一樓的樓梯間。
「你女兒不是出獄了嗎,怎麼還做這些?她沒找到工作?」
「找到了找到了,我這不是幫她減輕負擔嗎。」
「行吧,今晚你把這些紙皮搬走,別放在這。」
「好。」
房東轉身進了屋子裡,老舊的樓道,昏暗的燈光打在林懷蘭的背上。
她面帶窘迫看著房東關上門,轉身正要整理紙皮,卻不料和樓梯口的女兒四目相對。
「女兒……」林懷蘭搓了搓臟污的手,「媽只是——」
話還沒說完,林懷蘭就看到自己女兒走過來,蹲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將地上散亂的紙皮堆疊起來,疊到一定程度,用繩索捆紮起來。
辛歌泠往樓梯間走進去一些,有的紙皮很新很硬,有的破破爛爛,像是從垃圾桶里翻出來一樣,飄著一股剩菜的餿味。
「這些都是?」她平靜問。
林懷蘭站在自己女兒身後,突然有些局促,聽到女兒問話,她只能硬著頭皮點頭:「都是,今天撿的,收廢站今天提前關門了,來不及賣出去。」
「好。」
辛歌泠探身進去,把牆角里那些紙皮撈出來,重新疊起。
全部整理后,竟然捆出三大捆的紙皮來。
每一捆都有她大|腿高。
辛歌泠捆好后,從底部托起其中一捆,托到肩頭上,「是不是搬回到家裡?」
「對。」林懷蘭看她竟然托到肩頭上,忍不住伸手去扶,「你小心點。」
「沒事,不是很重。」辛歌泠往樓梯走去,不知道想到什麼,停了下來,微微轉身看向樓梯間的林懷蘭,「剩下的我等下下來搬,你別搬了,小心閃到腰。」
林懷蘭聽到這話,欲扛起另外一捆紙皮的手馬上就收了回來,答應女兒:「好,我不搬,你小心點。」
辛歌泠見她真的聽話了,這才邁步繼續爬樓,她們家在三樓,樓梯狹窄,而紙皮又那麼大,一不小心就容易碰到牆壁,重心不穩,從樓梯摔下來。
不過辛歌泠步履平穩,穩穩噹噹從一樓扛到三樓,將紙皮放到門口,轉身下去繼續扛剩下的紙皮。
等三大捆紙皮都被她扛到了門口,林懷蘭和她一起進屋。
「搬到這裡,這裡。」進了屋,林懷蘭給女兒指示方向,指著客廳旁邊的小小過道,讓她暫時放在那裡。
於是,辛歌泠把門口的三捆紙皮一一搬進屋裡,免得受潮。
林懷蘭關上門,放下了心,給女兒倒杯水,「女兒,喝水。」
辛歌泠接過喝,掃了一眼那三大捆紙皮,「收廢站什麼時候開門?」
林懷蘭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早上八點開門,今晚這場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要是明天繼續下雨,咱們還是賣不出去,得過兩天。」
「嗯,明天雨一停我幫你扛到收廢站賣掉。」
辛歌泠又看向那三大捆紙皮,靠在牆角,那塊的牆皮有個明顯的印子,只有經年累月堆放了許久才堆出來的印子,她剛回來大掃除時看到,還想過這裡堆放了什麼東西。
卻從沒想過是紙皮。
「媽,你還要繼續收紙皮嗎?」辛歌泠目光平靜問她。
林懷蘭面上又帶上了窘迫,她不敢看女兒的眼睛,「媽想幫你減輕負擔。」
辛歌泠:「可你是個老師。」
她以前最在意臉面了,在離婚前,林女士哪怕被家暴她也能忍下來,維持著她在學生前的尊嚴和體面,不允許說一句不好。
可如今,她被房東當著面喊林老師,話里話外卻是暗諷她淪落到收廢品。
而她卻只能點頭討好說「馬上搬」。
林懷蘭一聽到她這一句,起初還裝作不在意說,「我、我早就不是老師了,你媽我只是一個收——」
然而後面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林懷蘭就哽咽難受,泣不成聲。
辛歌泠神色動容,喉嚨發緊,一把把她抱在懷裡安慰。
「林老師,你一直都是那位出色且優秀的林老師,你不是收廢品的。」
林懷蘭像小孩子一樣哭得不能自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