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痛
第六十七章不痛
不好的預感。
盛斯航一走,覃晚就胃口全無。
她坐在位置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盛斯航給她剝好的蝦,儘管已經沒胃口了,但她不想浪費任何一點盛斯航的心意。
吃完蝦仁,覃晚心頭怪異的感覺愈發濃烈,幾乎讓她手腳發涼。
勉強又喝完了湯,時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他還沒回來。
她招來服務生,因為是盛斯航給過錢預定好的餐,後面還有兩道菜,覃晚直接說不要了。
餐廳的態度也很好,跟她說可以退款,覃晚道謝之後給他遞了幾張小費,問起剛才她聽到的那個xx街xxx店在哪裡、怎麼走?
服務生說不是很遠,但是那一片接近流浪漢街區和難民區,現在天黑了,外面又下雨,不建議她過去。
覃晚又給他加了幾張小費,她抿著唇,臉色很不好。
雨勢更大了些。
她在找盛斯航的路上。
他在哪裡?
只有他的存在,無比清晰強烈。
加上覃晚現在的腦子混沌乾澀,聽小女孩喊了很多遍,才終於反應過來。
覃晚想瞪他,可看過去的眼神里只有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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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世界彷彿都在塌陷。
雨幕黏稠,燈光暗得可憐。
要她怎麼辦啊?
他向她走來。
覃晚愣住了,舉著傘的手不停顫唞,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小女孩的聲音又細又尖,英語發音又非常奇怪,混著阿拉伯那邊的口音。
「別著急,好不好。」
「盛斯航!」
--晚晚,一直很遺憾,你最無助害怕的那段時間,沒能在你身邊,沒能拉住你的手。
覃晚偏頭往巷子深處看去。
建築風格變換,精緻優雅的房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老舊的救濟屋,陰暗的窄巷和低頭冷漠穿行的面容深邃的異國路人。
她只有見到那人好好的,才能重新接受這個世界。
好多血。
盛斯航不想讓覃晚擔心,可攔不住她看自己的後腦。
小女孩只穿了一件寬大得十分不合身的衛衣,連鞋子都沒有,頭髮散亂枯黃,露出來的四肢上全是傷痕和血漬,一雙眼睛,又麻木,又驚懼。
高大強勢的身影步步斯文,走到燈光下,覃晚才看清,他白色的羊毛衫上有斑斑血跡。
眼淚一邊掉,一邊拿出手機打電話,想叫救護車。
覃晚是跑著過來的。
「晚晚。」他開口,聲音那麼輕柔。
盛斯航有些站不住地靠在她身上,他沒有手能抱她,心裡有些委屈。
心突然一悸。
「bleeding!bleeding!」
她正想朝他跑過去。
可覃晚看清了,那就是她想要見到的人。
覃晚瞬間只感覺有冷風在往她心裡倒灌,讓她渾身僵硬、目眥欲裂。
她去看盛斯航。
雨聲太吵,她開口,想喊他的名字,卻只能被淹沒。
恐慌一瞬間沒頂,她沖了過去。
恍惚間又看見,他手裡還牽著一個瘦得可憐的小女孩。
之前還覺得浪漫自在的景色突然變得可怖。
直到小女孩尖銳的呼喊聲落入覃晚的耳中:「head!head!」
覃晚瘋了。
她看見紅的落葉覺得心驚,看見起飛的鴿子覺得駭人,看見繁重的壁刻雕像覺得扭曲。
雨打濕了她的裙擺,身體在冷熱交錯間煎熬著,讓她覺得呼吸都困難。
他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對她露出了一個很溫柔的笑。
「聯繫酒店管家,讓他來,接我們去私人醫院。」
怎麼會這樣子?
覃晚立馬收起自己的傘,搶過他的那把,然後把他空出來的手繞到自己身後,讓他摟著她的腰抱她。
打完電話,她也環抱住他。
管家說找到這邊大概要15分鐘。
「跟我說話,盛斯航。」
他在脫力。
身體越來越冷。
「跟我說話啊!」
盛斯航的心整個揪起來,抬手想給她擦眼淚,又怕自己的手冰到她。
「我沒事,乖一點,不要哭。」
連安慰她都只能那麼斷斷續續。
覃晚怎麼可能不哭,她聽他這樣心都要碎了。
一旁的小女孩本來就聽不懂他們的語言,還被他們兩個在一起就旁若無人,沒有人能插進去的磁場排斥在外,看起來有點呆。
覃晚強迫著自己冷靜,低頭深呼吸,才發現小女孩半邊身子都快淋著雨了。
她趕緊打開自己的那把傘給小女孩,問她有力氣自己撐傘嗎?
小女孩的英語也不是太好,但是看這個大姐姐的動作能懂她的意思,乖乖接了傘過來。
她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滿臉是眼淚的漂亮大姐姐,和很帥很厲害卻在流血的大哥哥,不知道怎麼安慰,嘴裡念著自己受傷時經常鼓勵自己的單詞:「painless、painless」
覃晚低嘆,努力勾起笑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看著她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和骷髏架子一般風一吹就要散掉的身子,鼻酸到哽咽地說:「Yes,painless,painless.」
不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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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醫院手術室外。
酒店管家站在一旁陪著覃晚等盛斯航出來。
小女孩不久前也被送去檢查治療了。
覃晚心亂如麻,死死盯著門上那個手術中的紅燈,幾度覺得自己就要窒息昏迷。
她逼著自己清醒。
管家看出她的緊繃,想說點什麼緩和她的情緒,讓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再慘白得嚇人。
可不管他說起什麼話題,覃晚都只是禮貌地沖他點頭,完全沒有任何興趣,整個人的心思只系掛在一個人身上。
想到這裡,管家似乎知道該說點什麼才有用了。
他的英語是很地道有磁性的倫敦腔,跟覃晚說話時特地放慢了語速,因此格外優雅入耳。
「晚小姐,你大可不必如此為盛先生擔心。」
「這家醫院的醫生在全英國,不,在全歐洲都很權威,你完全可以相信他們的醫療水平。」
「而且剛才醫生也說過了,盛先生的情況其實並不算太嚴重,會暈過去只是因為他長時間休息不足,精神緊繃,所以腦後受到打擊之後才會暈這麼久。」
「我曾經為盛先生服務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他是一位在各方面的表現都很強悍的男人,不僅很有實力,而且他非常瘋狂,也非常有經驗,他不會讓自己在剛才那場鬥毆中受到致命傷的。」
提起跟盛斯航有關的往事,覃晚終於有了反應,她皺起眉,問:「什麼叫做,他非常瘋狂?」
酒店管家取下自己一直戴著的金絲眼睛,用隨身攜帶的手帕細細擦拭,做了個放鬆的表情,示意覃晚別太緊張:「盛先生一直是我們這兒的地下決鬥場的知名擂主。」
「決鬥場?擂主?」
「什麼擂台?」
「是不太方便在明面上說的擂台,是富豪們下賭社交的場所,盛先生曾經在那裡獲取到了不少利益和資源關係。」
「他非常非常強勢奪目,未曾有過敗績,比他強壯的沒他聰明,比他聰明的沒他狠毒,只要盛先生在這,他就是這座地下決鬥場的霸主。」
管家本以為說出這些,會讓眼前漂亮脆弱的女士震驚歡喜,畢竟知曉自己男人過去的強大,無論對什麼樣的女人來說,都應該是值得嚮往高興的。
可他並沒有從覃晚的臉上看見一絲一毫的雀躍激動。
只有難過,只有心疼。
覃晚才不在乎盛斯航在所謂的決鬥場取得了多少多高的榮譽,她也不需要知道那些人有多敬佩他。
她是打過架的,甚至有過長時間的挨打經歷,她知道,人在學會搏鬥之前,最先學會的其實是如何挨打。
管家把盛斯航說得越強大,就越讓覃晚覺得難過。
她只在乎他受過的傷,只關心他倒下的時候有多疼。
還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覃晚盯著那個冰冷的,血紅的,寫著「手術中」的指示燈牌,目光逐漸堅定。
她這段時間總不敢多問盛斯航的過去,總在想自己還能留在他身邊多久。
可剛才,盛斯航牽著小女孩走過來時的那個眼神,讓覃晚終於意識到,他有多想保護她。
她還有什麼可不相信的?
她還有什麼需要害怕的?
覃晚只後悔,自己沒能更用力一些地抱緊他。
在他暈過去的瞬間,她後悔自己所有的逃避懷疑不安。
小女孩的傷口看著多,但強勢不算嚴重,最需要注意的是有些許骨折的腳踝,其他地方醫生都幫她處理好了,基本第二天就可以好得差不多了。
她想著還在手術的大哥哥,和難過的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大姐姐,歪歪頭從病床上單腳跳下來,然後扶著牆走到手術室門外。
酒店管家首先注意到她。
「Areyouok?」
小女孩站在覃晚身邊,低頭彎腰去看她埋在膝蓋上的臉,想知道大姐姐現在是什麼表情。
看起來還是很痛嗎?
「I'mfine.」
「I'mnothurt.I'mfine.」她又重複強調。
小女孩認真地盯著她,嘴裡突然嘰里咕嚕了一通覃晚聽不懂的話。
應該是阿拉伯語。
覃晚有點迷茫地抬起頭。
酒店管理聽得懂,笑著回復了小女孩一段話,才把剛才的對話翻譯成英語說給覃晚聽。
「她剛才跟你說,為什麼沒有受傷,還會掉眼淚呢?」
「她問你,沒受傷沒挨打沒被欺負的話,也會到處都疼嗎?」
「我跟她說,是因為大人會心痛。」
「她就問你是不是有心臟病。」
覃晚有些應付不了這種十萬個為什麼一樣的小朋友,她定睛打量了女孩幾眼。
女孩很瘦,但不算矮小,應該有十二三歲的樣子。
現在終於像是劫後餘生的樣子,看著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無邪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女孩聽懂了,又嘰里咕嚕地描述了起來,表情仍有激動和驚魂未定。管家凝神聽著,表情也有些驚訝。
「她說,剛才她從難民區出來想去街道領麵包店每天發給難民和流浪漢的救濟麵包,一路上被兩個男的尾隨。」
「後來她實在覺得不對勁,想跑,那兩個男的還有同夥,一幫人,把她抓住拖走,打了一頓。」
「然後把她拖上了一輛改裝救護車,裡面有手術台。」
「是器官販賣……」覃晚喃喃道。
「是的,明顯是骯髒的黑市器官販賣,不知道為什麼挑中了這個小女孩。」
「她說,盛先生應該是正好在附近目睹了這些人綁架她的過程,在她剛被拖上車捂著嘴打麻醉藥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他打倒了在車外面守著的所有人,車裡的人後來拿著手術刀下去,也被他打倒。」
「最後,那個鉗制著她的醫生,想拿她做人質,把她拖下車威脅盛先生,她不敢動,盛先生舉起雙手放鬆動作,慢慢靠近的時候,被身後的人偷襲了。」
「也是在那個瞬間,她趁那個挾持她的人興奮著,踢爆了他的蛋,從他手上掙脫。」
「盛先生看她脫困,利落地解決了剩下的所有人。」
「然後把她救了出來。」
小女孩拍拍覃晚不斷顫唞的背,好像也明白了什麼,轉著腳腕,很低聲地對她說:「sorry.」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