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大家都是從書籍和影片上認識太陽的，沒人真的見過太陽長什麼樣，自然也不介意這太陽燈和太陽到底像不像。
據歷史書所言，389年前，地球開始崩壞，漸漸不適宜人類居住，地球人前往宇宙，尋找新家園。
372年前，人類發現「藍星」。
藍星與地球十分相像，只是地面上有危險土著和對人體有害的毒霧。但經科學家探測表明，藍星的土壤可以隔絕毒霧，因此人類可以在藍星的地底下生存。
362年前，人類開始陸續往藍星地底下遷移。
344年前，一億三千萬名倖存的地球人類遷徙完畢，與此同時，地球徹底不適宜人類生活，地球人正式在藍星地底下開啟新紀元。
地歷345年的今天，地球人類已經在藍星的地底下適應得很好了。
不多時，趙行和洛鳴山就到了七號學院。
趙行對這裡不可謂不熟。
也是，曾經喜歡的小孩兒變成了個罪犯，是個人都會討厭。
不過周銘這回沒再湊上來和趙行打招呼，反而離得遠遠的，只是時不時用目光悄悄打量他。
這其實是很不尋常的事情，因為大多數獄警都更喜歡洛鳴山，只有周爺爺是個例外。
原來是熟人。
這位周獄警原來可喜歡趙行了。
新生報到處一共有五個屋子，會有五個新生同時進行問詢分班，因此隊伍排得還算快，不一會兒就到了趙行。
周爺爺看見趙行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但這一規則對持著綠光手環的犯罪者子女無效。
「啪！」
趙行一揮手，不但扯回了自己的衣袖，還將洛鳴山手中的蘋果打掉在地上。
趙行坐到椅子上，機器人走過來糾正他的坐姿，讓他雙臂放到扶手上，後腦勺貼著椅背上的一個圓環，坐得筆直。
電子音響起的瞬間，門衛室里的老獄警猛地抬起頭。
「洛鳴山，你話好多。」趙行嗤笑一聲，眼角眉梢都是冷意，「你以為你是個什麼玩意兒，還想安慰我？從今天開始，沒讓你說話，你他媽就給我閉嘴，安安靜靜綴在我身後當個啞巴掛件就行，要你的時候再湊上來給我當樂子，聽見了沒？」
新生報到室在地下一樓，門口的新生正在排隊，其中還有眼熟的話癆周銘。
下一瞬，他嘴唇抿得平直，一種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嫌惡的神情浮現在臉上。
小趙行的「童年玩具」大多就是他提供的，趙行也很喜歡他。
大門之上的紅色標語倒是重刷了一遍，愈發奪目刺眼。
趙行推開房門走進去，裡面有一個穿著純白制服的獄警，一個機器人獄警，還有一個鐵椅子。
趙行：「滾吧，上你的課去。」
其中七號學院因為有個男子運動場，而成為了趙行的主要樂園。
「嘀，新生報到卡，趙行。」
這兒的男監和女監本來是一南一北分得很開，中間用一層電網隔著，電網若有罪犯靠近，便會與手環聯通，將人電擊至昏迷。
洛鳴山小心翼翼扯趙行的衣袖，小聲說：「趙哥，我這兩天也遇見了認識的叔叔們，他們也都不理我，不和我說話了，周爺爺也變得很討厭我了，你……你別難過。」
趙行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走到一個拐角，洛鳴山又扯上趙行的衣袖，把手中的水果上供似的遞給他。
洛鳴山臉色白了白，垂下頭，抿了抿嘴，輕「嗯」了一聲。
「嘿，周爺爺！」
趙行在新生報到處地下入口刷了卡，洛鳴山卻被機器攔了下來，他停在原地，張了張嘴，卻不敢說話，只用一種可憐極了的目光看著趙行。
趙行眯著眼睛看了看，然後走進大門。
趙行垂下眼，大步向前走。
身後的洛鳴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轉身走了。
他掃視了趙行一眼，又低下頭看書，聲音冷漠：「叫周獄警。」
於是趙行便經常帶洛鳴山來這邊「探險」。
「——我違背了地球人行為法則，我悔過，我知錯。」
洛鳴山告別周爺爺，匆匆跟上：「趙……趙哥。」
十多年過去了，「七號犯罪者行為矯正學院」幾個大字在學院大門上更顯斑駁。
他話音剛落，他口中的周爺爺就探出窗來，往洛鳴山手中塞了一個昂貴的蘋果，臉上的表情也從冷漠變得和藹了些：「小山，我查了檔案才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別害怕，你沒錯，欺負你的渾蛋死有餘辜，你和別人不一樣……」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朝地下去。
趙行也看見了他。
趙行臉上未散去的笑僵在臉上，他訕訕地放下手。
恰巧，趙行在這電網中間發現過一個小小的縫隙。
緊接著便有鐵環伸出，禁錮住趙行的雙手和腰身。
獄警一邊翻看平板上的資料，一邊問：「你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趙行語氣平靜地將整個「犯罪過程」敘述了出來，包括他按斷了趙飛宇兩個肋骨，打了他兩巴掌和踢了他一腳這件事，全程沒有進行任何自辯。
這倒和獄警手中的資料吻合。
獄警點了點頭，又問：「在這件事中你犯了什麼錯？」
我他媽錯就錯在把他從水裡撈了出來，應該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淹死。
趙行在心裡嗤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正經：「我錯在蔑視生命，傷害地球同胞，毆打溺水者，並在明知其需要後續治療的情況下對其置之不理，雖然法官大人並沒有把我判定為殺人犯，但我依舊該對趙飛宇的死亡負有一定的責任。」
獄警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機器人。
「嘀。」趙行身後的座椅響了一聲。
機器人開口，冷冷的機械音在室內回蕩。
「撒謊。」
下一瞬，一股電流從鐵椅子導入趙行的身體，他連骨頭都疼得發顫，十指被迫張開，痛到痙攣。
趙行一時沒有防備，忍不住慘叫了一聲。
但也只有一聲而已。
幾乎就在下一秒，他已經死死咬住了唇，沒有再發出一點兒聲音，只是面色發白，額間滲出冷汗。
獄警看著他，語氣平直地再次詢問：「在這件事中，你犯了什麼錯？」
趙行閉上眼停了兩秒，直到身上的痛覺已經暫緩，牙齒也不會打顫，他才睜開眼，冷冷地看著獄警，開口道：「我不該救他，更不該在離開之後忘記銷毀監控。」
獄警依舊沒有開口，再次看向機器人。
空氣幾乎停滯了一分鐘，然後——
「嘀——」
「撒謊。」
第二波更嚴酷的電流出現，趙行嘴唇咬出了血，目光都變得有些渙散。
獄警第三次開口：「在這件事中，你犯了什麼錯。」
趙行這次緩了更長時間才緩過來，極致的疼痛帶來一種麻木感，反而沒第一次那麼受不了了。
趙行笑了一下，他右腿向前伸直，雖然上半身在鐵環的束縛下依舊筆挺，可神色卻變得慵懶散漫了些。
他看著獄警的眼睛，語氣輕慢：「我沒錯。」
鐵椅沒有發出嘀聲，而是啪嗒一聲解開了鐵環。
機器人：「沒有撒謊。」
獄警靜了兩秒，低頭在平板上操作了一下，道：「需要思想改造的等級為A級，班級為109班，請在五分鐘內離開。」
趙行看過的學院手冊上說，A級屬於最高級，包含所有沒有任何悔過之心的罪犯，必須要在期末考核中考到90分以上才算通過。
像趙行這種手環熒光為白色的「預備犯」，是沒有固定刑期的，只有通過思想考核才能離開監獄。
趙行靜坐了兩分鐘，緩了一下，才從屋內的另一個出口離開了。
109班在七號學院一號通道的地下九層。
但趙行卻直接走向了廢棄的九號通道。
上課鈴聲響起，果然，趙行因為遲到減掉了0.5悔改值。
趙行看了一眼電子卡，就將其放回了口袋，然後拿出手電筒。
九號通道因為廢棄已久，停了電梯，也停了燈光。
微弱的手電筒光照著前方的路，趙行一步一步向下走。
一層，兩層，三層……
趙行直接走到地下第十八層才停了下來。
前方沒有路了，一堆垃圾堵著樓梯口，陳年的灰塵幾乎要將人淹沒。
趙行戴上手套和口罩，扒開那堆垃圾和廢鐵，終於找到了記憶中的通風口。
那個通風口並不大，六歲的趙行鑽進去綽綽有餘，十九歲的趙行就不行了。
趙行打著手電筒，把頭伸進去，可仍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趙行還是有點兒失望。
他鬆散地靠著牆，掏出一根煙點著。
剛剛被電擊的感覺還在骨頭裡印著。
媽的，可真疼。
趙行笑了一下。
不得不說，那個測謊儀可真牛逼。
他的確毫無悔改之心，因為他覺得自己沒做錯任何事情。
趙飛宇該死。
他趙行也必須來這個地方。
兩個月前，當趙行無意間看見趙飛宇在水裡撲騰時，他就想好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他會救下趙飛宇，然後毆打他，最後揚長而去。
沒把他扔到水裡是因為趙行不想成真的「殺人犯」，因為殺人犯所遭受到的電擊等級比「預備犯」要高得多。
他怕疼。
而趙行的最終目的就是來到這裡。
他每一步都走在計劃之中，又怎會有悔改之心？
簡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
很少有人知道，在這座監獄城裡就有著通往上面的通道。
「上面」。
指的不是布置有太陽廣場的次地面，而是真正的地面。
那裡有和太陽類似的恆星，有超越電子屏的藍天，有比風扇產生的氣流更為溫柔多變的自然風，有區別於人造燈光的另外一種光——陽光。
趙行閉上眼，吸了一口混合著塵埃、煙霧的潮濕空氣。
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飄到了未知而璀璨的光明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