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林老師凶我。」
陸鈞行語氣悶悶的,他圈著林雲笙的兩隻小臂不斷縮緊,說出來的話是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救藥的無理取鬧。
林雲笙眨了眨眼睛,把下巴枕到陸鈞行的肩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陸鈞行先是一愣,接著發出幾聲道不明含義的輕笑。
他吸了吸鼻子,垂著眼睛,翻騰著酸意的鼻頭牽動起旺盛的淚腺,最終在林雲笙不厭其煩地輕拍後背下,眼尾流出兩滴姍姍來遲的淚,然後讓一切情緒變得愈演愈烈。
陸鈞行太替林雲笙感到不值了。
他的林老師怎麼能奢侈到用「誠懇」來溺愛自己。
一聲沒有利益相疊的道歉里,牽扯著面子、牽扯了情緒、甚至牽扯到待人處事的原則,可林雲笙總是這樣認認真真地回應陸鈞行的無事生非。
「林老師,我的高考成績比去年中影的錄取分數線低了八分。」陸鈞行哭得很安靜,淚珠卻砸得更凶了,「我覺得我可能真的考不上中影了。」
林雲笙之前看過網上的說話,今年的高考卷子比去年難,說不定一本線整體的分數也會由此降低,陸鈞行考的分數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不盡人意。
陸鈞行抿了抿嘴,沒吭聲,他習慣性地陷於焦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你先不要急,一本的分數線不是還後天才出來嗎?」林雲笙好生安撫,「我們再等等看,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寶貝,你真的已經很棒了。」
林雲笙皺起眉頭,他粗略回憶起去年中影導演系最後一名學生的分數,好像是剛過一本線的水平。
「應該不至於吧,」林雲笙歪著頭想了想,「我覺得起碼有一件事情,你幹起來還挺有天賦的……」
只不過他都闖五關斬六將地走到現在了,這會兒再被淘汰也太摧折少年的理智,得虧陸鈞行剛剛居然還能把氣一直沉到林雲笙追問的時候。
根據專過文排的錄取原則,陸鈞行的高考分數必須要在所有拿到藝考合格證的考生里,排在前五名才能順利入學中影。
「林老師,那萬一我到最後什麼事都幹不成怎麼辦?」陸鈞行低眉垂眼,問得小心翼翼。
陸鈞行不害怕失敗,無數人前仆後繼地走在這條路上,可能他失敗才正常,陸鈞行也不怕被封殺,他行得正,坐得直,網路上紛至沓來的流言蜚語自己問心無愧就行。
要是這麼算下來,陸鈞行這回被錄取的概率確實玄之又玄。
陸鈞行靜了幾秒,抬起頭,他用手背抹掉自己的眼淚,期期艾艾地對上林雲笙的眼睛。
「人們登上並非自己所選擇的舞台,演出並非自己所選擇的劇本,大家不會永遠心愿,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最近這段時間,陸鈞行親身經歷的髒水和罵名還歷歷在目,王衛林苦心籌劃的綜藝節目現在被輕而易舉地叫停,他好像終於能理解徐峰為什麼總講自己不可一世。
可非要說的話,陸鈞行面對自己所追求的道路是有一定心理預期的,不然當初李安凱也沒可能總是那樣攔著他。
中央電影大學的導演系今年一共發放了十一張藝考合格證,而在學校後來公布的擴招預錄取名額里,官方也寫明了只打算收六位導演系學生進行培養。
林雲笙笑著輕聲道:「干我?」
「幹什麼?」陸鈞行連忙追問。
林雲笙抬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循循善誘地開導對方:「陸鈞行,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中影是實現你夢想的高效途徑,但不是唯一途徑,如果你想繼續我會陪你,想放棄我也會陪你。」
「高中三年你分了那麼多精力去平衡學習和工作,考前三個月從上不了二本的成績努力到一本線……」
陸鈞行唯一害怕的是,林雲笙某天會對總在失敗的自己失望。
陸鈞行懵了兩秒,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年長者故意挑逗了。
他氣得大叫:「林雲笙!」
「聽到了,聽到了。」林雲笙對此依舊置若罔聞。
他一手牽起陸鈞行,一手打開房間門,客廳里的余州和夏光收拾完器材早就不見了蹤影,他們為了方便日後的素材補拍,所有傢具還被細心地蒙上了一層防塵罩。
林雲笙拿起壓在薄膜上的車鑰匙,眉眼彎彎,拉著陸鈞行就要往外走。
「走吧,我帶你去做普通人。」
這個概念最早還是陸鈞行教給林雲笙的。
要說裡面有多少說服力,林雲笙只覺得一半一半,因為陸鈞行每次只要露面,不說上熱搜,但也總會在微博上引發不少議論。
可現在林雲笙已經顧不上別的什麼人了。
他就想讓陸鈞行開心。
於是林雲笙驅車來到了依山世家附近的一個商圈,買衣服、吃飯、看電影,陸鈞行想怎麼折騰都行,他隨時奉陪。
可陸鈞行的行動偏偏避開了林雲笙的所有預想。
他讓林雲笙在奶茶店裡休息著,自己繞路走進一家花店,買下一大簇的向日葵后,捧到林雲笙跟前,塞進了他的懷裡。
林雲笙見陸鈞行若無其事地在自己對面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檸檬水開始喝,笑看他獃獃地愣在原地。
林雲笙二十五歲生日時收到的向日葵,無論他再怎麼小心翼翼地養護著,沒了根系的鮮花也還是在將近一個月之後枯死了。
林雲笙摸了摸自己懷裡鮮嫩的向日葵花瓣,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他抬頭去看陸鈞行:「我想牽你的手。」
林雲笙知道的,這句話其中要思考的利害有很多,會不會被人撞見、會不會被拍照發到網上、會不會引起偌大的形象輿論……
而陸鈞行只是往椅子的前沿處坐了點,從桌子底下悄悄把自己五指鑽進了林雲笙的指縫。
兩個人的指尖在暗處相扣,腦海里不斷構想著上萬種飲鴆止渴可能會釀成的後果,卻任憑來來往往的人群從身邊流過。
「陸鈞行,你知道嗎,當時我生日收到那束向日葵,心裡其實後悔了很久。」
林雲笙拿指尖輕輕蹭過陸鈞行的手背:「後悔自己的生日為什麼是在今天,而不是明天或者後天。」
「這樣我就能把向日葵儘快交到善於打理花草的喬晗手裡,拜託她想各種辦法延長花期。」
年長者的語氣好像只是隨口提起了一樁舊事,可陸鈞行卻能清楚地感知到林雲笙的自棄。
世界上無數人都會特地去慶祝的日子,在林雲笙這裡卻比一束自己送的向日葵還無關痛癢。
陸鈞行不由得追問:「那現在呢?」
「現在?」林雲笙一下沒反應過來,他想當然道,「現在應該不會再拜託小喬了,我後來自己也學了要怎麼打理向日葵。」
陸鈞行有些無奈:「我說得不是這個。」
他垂眼嘆完一口氣后,又篤定地看向林雲笙。
「林老師,現在只要你想,我每一天都可以給你買花。」
不需要挪動生日,也不要付出任何代價,林雲笙只要單單站在那裡,陸鈞行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告訴他——你是值得被愛的,而我非常非常愛你。
陸鈞行忽地想起自己剛剛買花時路過的婚戒店:「林老師,我以後都會努力對你好的。」
林雲笙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彎起嘴角:「寶貝,你其實哄我也挺有天賦的。」
陸鈞行忽然一怔。
他剝開林雲笙言語外層的戲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年長者一邊守護他的自尊心,另一邊卻不斷想要傳達出來的意思。
「以後要是真的一事無成了就來做我的小白臉吧。」
林雲笙的一隻腳擠進陸鈞行兩腿之間,他的鞋面隔著褲料,故意勾了勾眼前人的小腿內側
「我養你。」
但說實話,陸鈞行現在雖然沒有任何自尊心受辱的想法,可他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落入完全依仗林雲笙的境地。
陸鈞行想讓自己成為林雲笙可靠的後盾,就像對方現在能永遠托住他事業上的起起伏伏一樣。
兩個人喝完飲料,從店裡閑逛出來,下了幾層扶梯,拐進一樓LV的線下門店。
「林老師,這個頸鏈好看嗎?」
陸鈞行挑的款式很基礎,一指寬的頸圈下掛著個鑲了鑽的小型LV商標。
林雲笙沒忍住聯想起陸鈞行姓氏的拼音,他笑著打趣道:「挺好的,看起來很像獨屬於你的小狗項圈,我連定製名字牌的步驟都能省略了。」
結果陸鈞行不僅沒做任何反駁,反倒在突兀的沉默中,目光灼灼地盯著林雲笙。
林雲笙的思緒當即漏了半拍,兩秒后,他的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可能性。
「你想讓我戴?」
總會自然消退的紅痕不同,項圈帶有一種天然的馴化意味。
而這個乍看尋常的飾品才被年長者親手賦予了特殊意義,林雲笙的脖頸明明還沒有任何束縛,卻好像已經被陸鈞行的眼神打上了什麼印記。
暴露壞心的小狗舉著年長者嘴裡「獨屬於自己的標記」,可憐巴巴地望向眼前人:「林老師,可以嗎?」
林雲笙思量了好一會兒,左右還是覺得難為情。
可他在抬眼撞上陸鈞行目光的瞬間,腦海里所有的防線便節節敗退,立刻心軟得一塌糊塗。
林雲笙嘆了口氣:「我沒手拿,你幫我戴吧。」
他攏了攏自己懷裡的向日葵,主動揚起下巴,露出纖細修長脖頸。
林雲笙縱容著陸鈞行的佔有慾,連帶溺愛起那些慾望肆無忌憚地瘋長。
絲絨制的料子一點點貼合上林雲笙柔軟白皙的肌膚,陸鈞行用絲毫不加掩飾的目光將年長者關進自己眼底。
陸鈞行按下鎖扣的那一刻,沒忍住在心裡想:
這是我的林老師。
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