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聖子歸位 白貓送糖
第五十八章聖子歸位白貓送糖
人工無法涉足的山林深處,原始唱禱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猶如海浪。石砌的九層高台將悠仁捧在眾人頭頂,從他的角度俯視,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舉手叩首的黑衣信徒們,可不就是從深淵底部滾上來的漆黑浪花。
「聖子慈悲,向神請赦。凡我所懺,絕無誑語。」
悠仁抬手示意他暫停,揉了揉眉心,低聲問道:「這是第幾個了?」
岩村朔核對名單,恭敬回道:「第兩百七十六人。」
都兩百七十六了,難怪腦仁兒嗡嗡直叫。聖靈教好事沒做幾件,想憋個大招召喚邪神,一隻章魚須都沒見著,自己倒是長了一身眼睛。
正要懺悔的信徒聽出聖子不耐,忙道:「請聖子大人寬恕,我們都是受那三個人連累啊。他們在準備不周的情況下魯莽行事,連祭品都沒有準備就敢呼喚神意,神降罪是應該的。他們死不足惜,我們也願領受折磨,只是我們罪不至死啊大人。縱然要死,也應為神的降世而獻身!」
你們口中的祭品是我們家中也吧。這一通反向操作聽得悠仁直嘆息。
「我可以寬恕你,作為回報,你必須為我的寬恕付出實際行動。想想你能為社會做些什麼。」
信徒:「……向大家傳播聖靈教義?」
悠仁:「啥?你還嫌『眼病』傳染太少了?我昨天夢見了章……神,神告訴我,他想降臨在充滿真善美的世界。祂既然代表真理,自然只有充滿善與美的世界才與之匹配。召喚神跡非一日之功,但宣揚真善美卻可以始於足下。你明白了嗎?想想看,你能為社會做哪些正面貢獻。」
「啊,是!」信徒忙道:「我,我家裡略有薄產,願意以聖靈教的名義捐贈一筆錢用於改善福利院。」
應該是聽得到。
「連信徒生命都漠視的神,也有信仰的必要嗎?」
一口一個聖貓叫出了雞皮疙瘩,悠仁揮手打斷岩村朔那大河劇風格的用詞,道:「等它吃完了帶過來吧。算了,還是我去找它吧,順便見識見識四人環伺是種什麼待遇。」
食指輕點信徒的額頭,這個動作除了拉近距離之外沒有任何意義。近距離下,悠仁看清了,兜帽之下是張年輕的臉,名冊之中他排在外圍教眾,他看見的聖靈教,也只是一具『光鮮』的殼子。
「既然是你自己的財產,自然是以你個人的名義。」悠仁返身坐回,向信徒招招手,道:「過來,我寬恕你。」
還沒接觸完整的世界,已經誤入歧途。悠仁道:「我寬恕你,願你從此斬獲新生。」
「小悟,發現什麼了?」悠仁順著白貓的視線望去,他凝神間,只見樹林間隙似有人影穿梭,當即喝道:「人群散開!岩村朔,疏散人群!快!」
「聖貓大人正在用飯,您放心,我們緊急招來四名專業的寵物護理人員,現在正服侍聖貓大人用餐。」
話音剛落,虛空之物無聲應允。年輕人面容上的眼珠望著悠仁彎成月牙,漸漸闔目,漸漸消失。他若有所感,撫上面孔,就像之前的兩百七十五個人一樣,拜謝而別,歡呼而下。
幾乎同一時間,槍聲打亂了唱禱的節奏。無數槍口從樹林里鑽出,荷、槍、實、彈的黑西裝包抄而至。信徒們亂作一團,其中攜藏武器者不在少數,借著人流掩護射擊闖入者。
悠仁認真道:「祂指引你們來見我,正是出於漠視。『眼病』並非是那三人召喚失敗引來的神罰,只是所謂之神的惡趣味罷了。」
岩村朔搖頭,道:「如果神真的漠視我們,又怎會指引我們找到您。更何況,只有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才配稱之為信仰啊。」
人與貓彷彿忽有所感一般,悠仁剛念起小悟,就聽後方一聲高昂貓叫。白影輕踩椅背,一個縱躍穩穩落在悠仁肩頭。目睹這一幕的教眾無不高呼「聖貓,真的是聖貓!」,嘈雜低語之中,白貓脊背躬起,蒼藍眼眸鎖定遠方重重樹影。
用信徒的命作威脅,換來一個聖子。信徒所遭受的病痛折磨,以及虎杖悠仁的厭惡,對於祂來說,只是給無聊的時間簪幾隻花。
聖子的話似乎與他理解的教義背道而馳,信徒出現一瞬間的恍惚。悠仁目光一凜,起身道:「看來你不信我的話,你們寧願去信不知道誰編纂的教義,也不願意相信代表神意的我,你們既然不肯信我,就去信你們的教義吧,教義里也許有治癒『眼病』的辦法。」
岩村朔拿著喇叭指揮作戰,尖叫、槍聲混雜在一起,彷彿變了調的祈禱詞。
祂聽得到嗎。
眼見聖子離席,高台下的信徒們議論紛紛,岩村朔見現場有失控的隱患,欠身擋住悠仁,向茫然地信徒喝道:「聖子的話自有用意,要你來揣度神的旨意!?你還愣著幹什麼,等死何必千里迢迢跑來這裡。」
「不用,下面還等著那麼多人,繼續吧。話說,看到小悟了嗎?就是我的那隻白貓。」
「聖子,您是累了嗎,要休息一會兒嗎。」
「下面的人聽著。」
眾人抬頭望去,半空降落一架直升機,披著西裝外套的少年臂彎勾住艙門,舉著喇叭喊道:「降者不殺!行動小組所有人聽令,集中火力掃射持武器者,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話音一落,悠仁劈手搶過岩村朔的喇叭,向信徒道:「手無寸鐵者不要亂跑,原地抱頭蹲下!所有人聽令,優先保全性命!」
下方信徒矮下去大片,以人流作掩護的持槍者暴露在行動組眼前,數百槍口齊齊指過來。岩村朔吹鬍子瞪眼,指著悠仁「你」了半天,悠仁沉聲道:「我說了,保全性命優先!」
手無寸鐵者的性命是保住了,信眾的武裝力量也在轉眼間瓦解殆盡。這次集會場地選在深山老林,這些闖入者怎會得知!?岩村朔的目光落在悠仁身上,然而下一秒,高空傳來的命令立刻打消了他的疑心。
「行動組聽令,轉火高台,一個也不許放過!」
掃清敵方武裝,行動組如入無人之境,聽令沖向那高高在上的九層石台。岩村朔慌了神,一把拽過悠仁,招呼其他人頂上去,低聲道:「聖子,跟我來!」
大概是信仰之力作祟,岩村朔一把老骨頭硬得不行,在崎嶇山路健步如飛,一路連拉帶拽,繞過幾片山林,在藤蔓叢里鑽進鑽出。即使是作戰經驗豐富的悠仁,也給他繞暈了路。
正暈頭轉向間,眼前豁然開朗,他們竟然跑下了山。岩村朔四周逡巡一圈,揮臂掃開堆積河畔的落葉。這落葉堆下竟藏著一艘木船,他是早準備了退路。
岩村朔將悠仁拽上木船,白貓緊追主人躍進船體。
軍刀割開系船的繩子,木船離岸淌入湍急河水,不過眨眼已從水路駛出去數里。山上的亂象,漸漸掩於林后。
聽說貓怕水,悠仁抱緊了緊隨自己的白貓。
從船離岸這一刻起,太宰治以及他所率領的行動組遠拋身後,剩下的事情就靠他自己了。這條船會停在何處,他這個聖子又能做到何種地步,都藏在了夾岸而生的水霧之中。
岩村朔見少年將臉埋在貓毛里,又見那隻『弱不禁風』的貓崽子沖他齜牙咧嘴,彷彿他說一句重話就要跳過來撓人。他本有一肚子氣,轉念一想這貓、這人還不是隨他揉捏,放軟了態度,以長輩口吻囑咐道:「聖子大人,我知您心地仁善,但是我們早就有為信仰犧牲的覺悟,你不必替我們惜命。你讓他們蹲地求饒,是以保全性命折辱他們的靈魂。」
悠仁:「……」我也沒逼他們求饒啊,你怎麼還攔著人保命呢?只要他們卸去威脅,太宰治不會傷他們性命。
「今後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希望聖子能見證我們的忠勇!您不要怕,我們都會擋在您身前戰鬥到最後一刻的!」
又來了,這種胃疼發言。悠仁蹭了蹭自己的貓,喃喃道:「小悟真好,只會安安靜靜地陪伴我。」
吵吵鬧鬧的岩村朔:「聖子,這個心理準備你必須有。」
「喵!」白貓沖岩村朔喵了一聲。
蒼藍眼眸美麗至極,岩村朔凝眉不滿,墜入那雙神跡般的無盡天空,竟生出渺小之感。這種渺小感,他只在凝視木雕聖象時感受過。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更加清晰直白。他禁不住打起寒顫,腦中靈光一閃——這隻聖貓,真的是貓嗎?
如果他不是貓,那他的真身是什麼?
還有誰,親近著聖子,也為聖子所親近?
岩村朔屏住呼吸,眼神漸起狂熱。只見白貓從聖子懷中一躍而下,他落地時優雅輕靈,遠非尋常貓可比。猶如高山之雪一般潔白蓬鬆的毛髮隨著扭身的動作抖動,岩村朔只覺他連抖毛都與眾不同。
啊,有什麼東西從貓毛里抖落了,是什麼!?一定是神跡!
噗咚。
噗咚,噗咚。
五顏六色的糖果掉在船底,橙色的橙子糖,粉色的草莓糖,還有散裝的果汁軟糖,竟然還有一袋喜久福!?
「小悟,哪裡來的糖!?」悠仁也驚了,他接住撲過來的白貓,道:「是讓我吃的意思?」
白貓將叼著的喜久福遞向悠仁,還體貼地用爪子劃開了袋子,看看喜久福又看看悠仁,蓬鬆長尾搖得比犬科還歡。
聽說貓能察覺人的情緒,悠仁緊緊抱著貓,將臉埋入小悟的肚皮狠吸了兩口,幸福道:「好貓貓,小悟你真是貓中五條悟!啊,有種五條老師在身邊的感覺。」
明明只是幾顆糖過而已,可是……
悠仁咬著喜久福,笑道:「我好開心啊,小悟。謝謝你!」
收好貓送來的糖果,悠仁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岩村先生,年紀大了還是少吃點甜食,我就不分給你啦。話說,岩村先生你在幹什麼?」
岩村縮在船尾,念念有詞,聞言狠狠瞪了白貓一樣,緊接著就被悠仁擋住了視線。
「懺悔!」岩村轉過身子,背對著一人一貓。太罪過了,他怎麼會以為那隻貓是神的化身。必須要懺悔,要徹夜地懺悔。
悠仁聳聳肩,回頭髮現小悟正撕咬糖紙。白貓身邊已經散落了三、四張糖紙,悠仁從貓嘴下奪過糖,正色道:「你也是,不可以吃太多糖哦。」
「喵喵喵!」
不行,悠仁!我要證明我還很能吃糖,我沒有年紀大!放開我,讓我吃,我還能吃!
悠仁一隻手按住貓,另一隻手拿高糖。這貓勁兒還挺大,悠仁怕他掙進河裡,無奈吻了一下貓咪額頭,安撫道:「小悟乖,不是不給你吃,是不能多吃。糖我幫你存著,明天給你。」
白貓僵住,半晌,又將額頭拱向悠仁,軟聲撒嬌。
不要糖了,還要親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