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工
第六章分工
第二天一早霧氣沉沉,太陽還沒有選好升起的位置。
知青宿舍點著蠟燭,微弱的光照著大家的行動。
不過人一多,動起來帶著風,連那點亮都忽明忽暗的。
許淑寧找不到自己的手套,無頭蒼蠅似的亂轉著,扭過頭跟齊陽明撞了一下。
兩個人齊齊叫出聲,一個揉著胸口,一個摸著額頭。
還是齊陽明先道:「沒事吧你?」
許淑寧喪著臉道:「人沒事,但是你有看到我的手套嗎?」
大家現在算是同住一屋,齊陽明模模糊糊道:「昨天掛外面的是不是?」
許淑寧也記得是,雙手一攤道:「找過了,都沒有。」
她急得團團轉,畢竟挑開的水泡還沒長好,徒手去干農活能要她半條命。
梁孟津沒出息的咽口水,心想啥時候能吃頓肉。
任誰的新杯子被摔都會心情不好,許淑寧欲言又止,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委屈。
知青宿舍只剩下樑孟津。
他道:「我先過去一下,晴雨叫我呢。」
殊不知鄉下地方才沒人在乎,大家連哪些叫禁書都不太清楚。
他摸摸肚子,覺得還差點意思,跟來砌牆的賴上平搭話。
她還是找不到自己的手套,看著掌心嘆口氣,咬著后槽牙想,人這一生,就勝在豁得出去!
梁孟津看她眼睛瞪得圓圓的,視死如歸的樣子,說:「你先用我的吧。」
像賴上平小學都沒畢業,忍不住湊過來說:「這啥呀?」
一點漆怎麼賠,陳傳文硬邦邦道:「不用!」
反正賴上平是瞅不出什麼好賴來,又看兩眼道:「你們城裡人都上學啊?」
許淑寧只想好過一點,趕緊給他說:「你吃你吃。」
搪瓷杯在地上滾一圈,蠟燭也熄滅,屋裡只剩下一片黑暗,許淑寧深吸口氣道:「不好意思啊。」
她捏著衣角,心想好像還有顆糖,趕緊從包里把最後的大白兔掏出來。
但下鄉之前父母的叮囑言猶在耳,他只能先按捺下來,翻出書坐在屋檐下看。
他只能道:「麻煩你了。」
即使是在供應比較充足的西平,雞蛋也算難得好東西。
許淑寧能說什麼,蹲下來連桌底都不放過,就是起身的時候沒留神,哐啷撞了個人仰桌翻。
他今天不敢去上工,生怕再暈一回。
梁孟津本來也不願意搞太多特殊化,但人一時半會改變伙食真頂不住,更何況他這樣的體格。
誰下鄉的行李不是全家一點一點湊起來的,齊陽明腳上這雙襪子還是他媽拆了副手套縫的,很能理解她的著急,正想說幫幫忙吧,聽見妹妹在叫。
看書,在紅山大隊太稀罕,因為本地人多數不識字。
他心想城裡人可真闊氣,這是打算拿來當飯吃是怎麼著。
亂七八糟的,梁孟津正好洗漱進來,借著天光看清楚,說:「我抬左邊。」
頭髮一甩趕緊跟上隊伍。
她重新點上蠟燭,又扭過頭看著心疼搪瓷杯的陳傳文道:「杯子沒事吧?」
因此大家都很高興,只有許淑寧的眉頭微蹙。
賣給誰不是賣,賴上平也不在意,說:「行,下午我給你帶過來。」
她捂著腦袋,一肚子火亂躥,又聽見陳傳文道:「哎呀我杯子。」
這年頭,誰能扛得住這玩意,陳傳文扭扭捏捏道:「不用了。」
陳傳文抿抿嘴說:「沒事。」
她道:「那我賠你吧。」
又吃力地想把桌子翻正。
能不扛著當然是最好的,就是許淑寧有些遺憾沒有剩下的糖果了,她點點頭說:「謝謝。」
他自己訂的,覺得這個總不至於違禁。
梁孟津覺得他好像對城裡有一種奇異的想象,說:「小學會上。」
梁孟津看的其實不是書,大大方方道:「舊報紙。」
陳傳文也就是推一句,吃完糖又吃雞蛋,難得活力滿滿,帽子一戴要去上工。
賴上平道:「又要雞蛋啊?」
可惜她一個人,後勁不足又把腳砸了一下,暴躁得想罵兩句,最終還是沉默。
許淑寧感激笑笑,兩個人合力把桌子擺正。
聲音高起來,許淑寧不知道如何是好。
初中就不一定,因為好些人是八九歲去進學校,十三四歲就開始做工,人人以進廠為榮,畢竟千八百個人里才能出一個中專生,大學生這種的更別提。
不過對賴上平而言,小學就已經是高學歷,他道:「我只上過掃盲班。」
大隊里自己辦的,因為小學在山下,來回的耽誤幹活,家長們也不覺得學問和山裡娃有關,都是送去能從一數到十就行。
但梁孟津很重視知識。
他一開始學習是因為身體不好,但後來卻真的能從中得到很多,問道:「隊里沒人上學嗎?」
賴上平無所謂道:「你們上過學,不也來種田了?」
梁孟津沒辦法反駁,因為年紀尚小也講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話來。
他只能道:「會有用的。」
能有什麼用,賴上平渾不在意地嗤一聲。
他現在只在乎娶媳婦的事情,心想這活幹完能拿到三塊錢,到時候他給小慧買塊肥皂,她肯定特別高興。
梁孟津只聽見他都哼起歌來了,抬頭看一眼又低下。
不過這回沒沉浸太久,趕在下工之前把地瓜給煮上了。
各家炊煙裊裊的點,知青們挨個進門。
許淑寧心想自己還借著人家的手套,殷勤道:「放著我來。」
梁孟津正在攪拌著野菜湯,說:「沒事,我會。」
他只是在家不用干而已,做起來還是沒問題的。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難事,許淑寧沖他笑笑,洗過手坐下來吃飯,感慨道:「還是進屋有飯吃的好。」
天不亮就去田裡,十一點才回來,中間四五個小時只有水撐著,回來還得生火做飯,實在叫人頭疼。
梁孟津覺得自己還要再休息一天,請纓道:「晚飯也我做。」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用力氣最多的郭永年已經幾口把地瓜吃完,喝著湯說:「我去自留地。」
他急著把這茬菜種下去,心想野菜真是苦得人對生活充滿絕望。
許淑寧看他著急忙慌的樣子,說:「你碗放著,我洗。」
知青宿舍一共那點錢,頂多買口煮湯用的砂鍋,大家現在都是用各自隨身帶著的鋁飯盒。
郭永年也不客氣,隨手一放就走。
齊陽明趕快扒拉兩口跟上,扭過頭囑咐道:「晴雨,你待會小心點。」
齊晴雨嗯一聲,被此氣氛感染,然後催促道:「陳傳文你快點。」
陳傳文不大樂意道:「吃得快對身體不好。」
找什麼借口呢,齊晴雨翻個大白眼不說話。
倒是梁孟津問道:「要去哪裡?」
齊晴雨滿嘴東西,支支吾吾兩聲連話都說不清,還是許淑寧解釋道:「我們仨去砍柴。」
大家上工的時候商量好的。
無端的,梁孟津覺得自己還在大院里,大家不管玩什麼遊戲,好像都不會把他考慮在內。
他放在桌子底下的一隻手用力捏緊,另一隻手夾著剩下的野菜葉子。
許淑寧看他筷子動來動去都只有空氣,支招說:「你加點水喝。」
水裡還能有點油花,而且飯盒也不用洗了。
梁孟津點頭照做,沒有再說一個字。
許淑寧奇怪看他一眼,只覺得有點尷尬,心想難道這話得罪人了?
她不明所以也摸不著頭腦,索性快點吃完洗碗。
齊晴雨跟她腳跟腳,兩個女生蹲在下水口邊說著話邊洗碗。
許淑寧小聲道:「陳傳文在拖延時間。」
齊晴雨瞅著也是,底氣很足大喊一聲說:「陳傳文!」
她可不是好惹的。
陳傳文悻悻把最後一口湯喝了,羨慕地看梁孟津一眼,嘀嘀咕咕道:「又不止我一個男的。」
但他也知道不得不去,只能不情不願地跟著。
他們是頭一次上山,看什麼都新鮮。
許淑寧蹲下來研究著草叢裡的菌子道:「你們覺得這能吃嗎?」
三個臭皮匠看半天,愣是沒研究出個究竟來,還是有個不知道誰家的孩子路過,說:「不吃。」
許淑寧已經能理解一點本地方言在普通話里的表達,說:「我猜也不能吃,不然留不到現在。」
畢竟但凡能進嘴巴的東西,就沒有漏網之魚。
齊晴雨覺得很有道理,惋惜道:「那再看看別的吧。」
她們倆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陳傳文反而靠著樹道:「我這蹲麻了。」
齊晴雨只想給他兩腳,冷哼一聲說:「還是個男人呢。」
陳傳文的自尊感沒有那麼強,無所謂地磨蹭著時間,眼見得她們都不耐煩,這才道:「好了,走吧。」
許淑寧在心底嘖一聲,大步向前。
三個人在山上忙活一中午,總算撿夠接下來兩天用的乾柴,背回來倆籮筐的濕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