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同心
第二十八章同心
押樓是仿舊式的洋樓風格,二層全是半開放式露台,任何人只要站在陽台上,就能將周圍觀察地一覽無餘。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於白青和應晚所在的位置處於二樓露台的正下方,左右各擺放著幾堆雜物和廢棄不用的酒櫃,這裡距離夜總會的後門距離很近,也正好處於樓上那群人的視覺盲區。
隱匿在牆角,他們看到談話結束的兩個平頭男繞過夜總會正門,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後方的走廊內。
讓應晚站在原地不要動,於白青轉身背靠著牆角,開始透過對面停車場倒車的廣角鏡觀察走廊的情況。
站在於白青身後,應晚注意到,只過了短短片刻而已,這人耳側的那抹紅便已經消失殆盡,整個人又恢復了往日的理智與冷靜。
觀察結束,於白青回到應晚身邊,將牆角的盲杖遞迴給他:「那扇門是道密碼鎖,我想辦法去拿到這裡的WI-FI區域網地址,你讓你的人看看能不能聯網解鎖。」
「用這個防身,站在這裡等我。」
這件事只能靠應晚的那個捲毛手下幫忙,關星文隸屬於警方,在沒有得到授權的情況下不能私自侵入商家的內部網路。
「哥,」話音剛落,於白青聽到應晚在自己背後開口,「你留在這裡掩護我,我很快就回來。」
應晚抿著唇笑了,他撕開創口貼,給於白青看鎖骨處一道若隱若現的紅痕:「我拿碎片刮的,稍微掩飾了一下,和前台說是在門口被客人弄的,問她能不能給我張創可貼。」
距離底層的過道還有幾層台階,於白青和應晚已經看清楚了這裡的內部構造。
沒等他出聲阻止,小孩已經彎腰從地上撈起了一塊酒瓶碎片,揣在褲兜里,轉身便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在原地斂神片刻,於白青乾脆從腰間拔出槍,側身來到了巷子口。他緊緊盯著不遠處的夜總會大門,隨時準備進去接應。
「上面有動靜。」
其中一個平頭男回答:「你的人辦事不力,被他跟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幾人的頭頂便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開始在樓上大聲叫嚷,頃刻之間便打破了地下室里的沉悶氣氛。
「……」宮津的語調聽起來帶著一絲不滿,「你們沒問出來路?」
只是來回一趟,小孩的襯衫紐扣便往下解開了兩粒,頸部還多了一張創口貼。
等到另外兩人彙報完,站在最中間的人冷冷問道:「怎麼有個孩子?」
幾秒鐘后,於白青將手裡的槍塞回后腰,別過了頭:「回去打個破傷風。」
「我重置了這裡的監控攝像頭,但不知道他們的人多久會發現蹊蹺。」掛斷電話前,灰背提醒他們,「鬼鴞在外面等著接應,你們快去快回。」
抬手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宮津對著兩人說:「你倆先辦事,派人去檢查一下,一切處理好之後再聯繫。」
經過剛才的那件事,他稍微改變了一點想法。
一邊對面前人說著,他一邊從口袋裡拿出老人機,開始給灰背發送簡訊:「趁著她轉頭去柜子里找,我就把貼在牆上的賬號密碼全給記下來了。」
不知道應晚突然想到了什麼辦法,但看小孩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決定相信他這一次。
朝躺在地上的阿布啐了口唾沫,另一個平頭男對宮津發問:「現在工地上到處都是條子,怎麼對那個姓康的下手?」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氣味,一盞白熾燈掛在地下室的房頂,燈光忽明忽暗,在寂靜的房間內發出「嗞嗞」的聲響。
褊狹的房間里站著三個人,從背影來判斷,有兩人是剛才的兩名平頭男。
時間才剛過去不到兩分鐘,他便看到應晚貓著腰,從巷子的另外一頭溜了回來。
果然,聽到他的這句話,小孩從袖側露出了半截黑黝黝的槍口。
他一出聲,於白青和應晚便同時確認了他的身份。
地板的中央躺著個人,被五花大綁扔在了桌子底下。那人似乎剛被用了私刑,全身遍體鱗傷全是傷口,只有胸口卻還在微微起伏,看起來還有一口氣。
把得到的信息全告訴了灰背,應晚抬起頭,發現於白青的視線一直落在他鎖骨間那道被劃破的傷口上,眼神中帶著種瘮人的壓迫感。
認出了躺在地上的人就是阿布,應晚從背後伸出手,輕輕扯了一下於白青的袖口,用眼神詢問他:現在怎麼辦?
幾米外的過道右側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雜物間,於白青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腕往前開路,帶著他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雜物間背後的工具櫃。
摸著黑走進過道,於白青原本想伸手拉背後人一把,卻發現應晚適應黑暗的能力遠比自己要強。他貼著牆壁往前走,靈活地避開了所有的路障。
兩個男人搖搖頭,臉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於白青轉過頭看著背後的人:「拿好你的東西,進去後跟緊我。」
幾人正圍聚在一起交談,沒有察覺到有人闖進了這間隱蔽的地下室,密碼鎖已經失效了。
看到應晚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模樣,於白青的神色倏地陰了下來:「你幹什麼了?」
應晚不可能乖乖待在原地的,說不定還沒等自己出來,小孩已經拿著槍殺進去了。
他挑開保險栓,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放心。
——
或許算不上一處重要的據點,華登夜總會並沒有安裝級別很高的安保系統,地下室也只是在門口設了一道密碼驗證。
於白青本來的想法,是把應晚留在外面,自己一個人進去營救小乞丐,讓他看到形勢不對馬上聯絡阮天傑進行增援。
「我會想辦法,」宮津緩緩蹲下`身,用手掰過阿布汗涔涔的臉,「做好你們分內的事就行。」
這時,一陣手機的震動音在狹窄的巷子里迴響起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古怪氛圍。
鍵盤的敲擊聲在電話那頭響起,兩分鐘后,兩人聽到走廊盡頭傳來「滴滴」一道輕響,灰背遠程解開了夜總會的密碼鎖。
兩人的手腳動作很輕,一路上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他顯然並不准備多留。交代完剩下的事,他拉起風衣的兩側衣領,又用墨鏡擋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沿原路匆匆離開了地下室。
這時候貿然跟過去,只會打草驚蛇。
「不就是個乞丐嗎?趕緊處理掉就是了。」從地上人的身前移開目光,宮津皺起眉,「先說正事。」
電話里的灰背有些激動:「太好了老大!那裡用的確實是聯網安保系統,再給我兩分鐘,我馬上就把密碼許可權給破了!」
應晚心裡已經隱約猜到了,樓上的混亂應該是鬼鴞刻意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他和於白青留出更多營救阿布的時間。
宮津前腳剛走,他就伸出手,用手指蘸了蘸工具柜上的灰塵,在柜子表面畫出一道半圓和兩根箭頭。
這是營救任務中經常使用的戰術術語,意為「分頭上前包抄,掩護我方解決敵人」。
帶領小隊在境外執行了那麼多次任務,於白青對這樣的指令再熟悉不過。
看到應晚用灰塵畫出來的符號,於白青用餘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握緊手中槍柄,然後拎起放在柜子上的一把鐵鉗,對著兩人頭頂的白熾燈便扔了過去!
【啪——】
燈泡在空中碎裂炸響,整個地下室瞬間陷入了黑暗當中。
「……誰!」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兩個平頭男很快意識到了,地下室里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
室內發出一陣混亂的腳步聲,他們紛紛從后腰掏出手槍,卻只能舉在半空中,完全無法辨認來人的方位。
應晚等的就是這一刻。
對方在明,他們在暗,於白青充分利用了他們這邊的優勢,果斷選擇了最有利於自己出擊的模式。
他哥總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最危急的時候,黑暗就是他的武器。
應晚緩緩闔上眼。
通過兩人發出的腳步聲,他開始快速地在腦海中推斷兩人所處的位置。即使入目之處一片漆黑,不遠處的那兩道人影卻已經被牢牢鎖定在了他的識別範圍內。
三,二,一——
應晚猛地睜開雙眼,雙手移動槍口,朝地下室的東南方位扣下了板機!
麻醉子彈紛紛從槍口中射出,前後時間相距不到一秒。
地下室的東南角落,兩道舉著槍的身影在原地僵住片刻,接著便靠著牆壁往後倒了下去。
寂靜過後,一道虛弱的少年音在地下室里響起:「……老大?於大哥?」
面無表情地將袖珍手槍收回袖口,應晚踹開了躺在角落裡的兩個人,徑直走到了阿布的面前,開始默不作聲地給他鬆綁。
阿布的手腕上全是青紫色的勒痕,恐怕自從被抓到這裡后就沒有被松過綁。應晚剛準備給他翻個身,扶著他站起來,就聽到阿布弱弱地「嘶」了一聲:「老大……我,我的肋骨好像斷了。」
手在半空中頓住片刻,應晚轉過身,仰頭望著正在用手機為自己照明的於白青:「哥,你來抱他。」
無論是在繁市還是境外,從來都是於白青指揮別人執行任務,從來沒有別人指揮他的時候。
聽到應晚出聲,於白青才突然間反應過來,這一次臨時解救小乞丐的任務,他好像全程都在聽從應晚給出的指令,將主導權完全交到了小孩的手中。
沉默了片刻,於白青沒多說一個字,只是走到應晚身邊,用運送傷員的手法固定好了小乞丐胸口受傷的位置,然後將人半抱起來,扛在了肩上。
一切撤退工作已就緒,應晚走在前面開路,突然聽到被於白青像麻袋一樣扛在肩上的阿布可憐巴巴地出聲:「角落有幾個黑色袋子,老大你……你拎一袋走。」
舉著於白青的手機在地下室轉了一圈,應晚果然在角落裡看到了幾個堆積在一起的袋子,地下室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就是從袋子里散發出來的,越靠近聞起來越有些嗆人。
應晚不知道袋子里裝著的是什麼,只是一隻手捻住鼻子,用另一隻手隨便拎起了離自己最近的一袋。
袋子有一點點沉,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滾動。於白青正在抱著阿布,暫時也沒手幫忙,他只能將袋子的兩個提手在掌心繞了兩圈,確認裡面的東西不會在跑路的時候掉出來。
打開地下室的門前,應晚先將耳朵貼在門口聽了片刻,確認門外沒有人蹲守,才揮揮手示意身後的於白青跟上。
夜總會的正門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連大廳的防火警報也響了起來,不知道鬼鴞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到底搞出了多大動靜。
他的計劃,原本是讓鬼鴞開機車先來把阿布帶走,然後自己和於白青再趁著混亂偷偷離開夜總會的地盤,回到酒吧街的停車場開吉普離開。
現在卻必須換一個新的方案。阿布的肋骨受了重傷,要是再跟著鬼鴞騎摩托車顛上一路,這孩子估計能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
回到後巷兩人之前躲藏的位置,確認了周圍暫時安全,應晚連忙用老人機給鬼鴞打了個電話。鬼鴞估計還在被人在夜總會裡圍堵,一直沒接。
正在這時,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的阿布顫顫地抬起手,指了指距離他們不遠處,隔著一道牆的停車場:「老大……他們抓我來的時候,好像把車停在那後面。」
應晚剛要開口問,巷子口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一把拎起放在角落裡的盲杖,對著於白青和阿布匆匆道:「有人來了,撤。」
夜總會的人已經發現了地下室里陷入昏迷的兩人,他們派出一群人沿著押樓搜了一圈,剛走到這條平日里無人問津的後巷,就發現了幾個陌生人的蹤跡。
「是他們!」其中一人喊道,「趕緊追!」
身後是聞訊而來的追兵,前方是一片混亂的夜總會大門。應晚和於白青對視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選擇兵分兩路,在巷子口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轉身離開。
於白青直接抱著阿布往人多的地方走,酒吧街好歹也屬於港口巡警的管轄範圍,這幫人再怎麼不要命,也不敢直接在大街上對著他們放冷槍。
應晚則選擇轉頭往回跑。他先將手裡的袋子從牆頭扔了過去,然後用盲杖的手柄勾住牆頂的一塊凸起,直接翻身上了牆。
他知道於白青沒有對他的計劃產生異議,說明這人已經認可自己了。他知道自己不需要總是跟在他的身後,已經有了獨自面對危險的能力。
唯獨只有阿布,看到一個盲人在被追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睜大眼睛盯著老大的背影愣了半晌,以為是自己脫水太嚴重以至於產生了錯覺。
幾分鐘后,於白青暫時甩開了背後追過來的人,他帶著阿布回到了原本計劃匯合的停車場,卻發現停車場里空無一人,並沒有應晚的身影。
他將阿布放在一堆舊紙箱後面,正準備打電話聯絡警方增援,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汽車的喇叭響。
在他的背後,一個男人坐在那輛車牌號是HY1420的汽車裡,正在被副駕駛座上的應晚用手槍指著腦袋。
他開著車從停車場外駛過來,一路停在了自己和阿布的前面。
應晚將槍口抵住男人的眉心,在車廂內冷冷出聲:「滾下去,讓他來開。」
這個男人剛好是三個平頭男中一直沒出現的一個。於白青不知道應晚是怎麼挾持到這人的,卻注意到男人的左臉腫起了老大一塊,像是剛被人狠狠打了一頓。
男人高舉著雙手,打開駕駛座,從車上連滾打爬地摔了下來。
【砰——】
一陣槍響過後,男人的眼睛突然睜得老大,接著張開四肢,直直倒在了於白青的面前。
收起自己的麻醉槍,應晚從車載紙巾盒裡取出一張紙,默不作聲地擦走沾在自己掌心的血痕,從窗口扔了出去。
響起的槍聲馬上吸引了遠處追趕而至的那幫人,他們紛紛朝著停車場跑來,卻又擔心這聲槍響會吸引附近巡警的注意,一時間不敢有什麼大的動作。
將阿布放上汽車後座,於白青坐上主駕駛座,扭動車鑰匙,直接踩下了車輛的油門。
於白青剛啟動發動機,便看到巷子盡頭竄出了一輛黑色機車,機車上的人將手放在頭盔前,對著他們比了個手勢,表示她也已經一切就緒,可以撤了。
油門踩到最底,於白青快速轉動方向盤,駕車跟上了在前方開路的鬼鴞。
那幫人並不敢在街上開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開著車走遠。只要離開這片地界,宮津的人就不敢在市區對人明目張胆的下手。
與鬼鴞在橋洞口分道揚鑣,於白青開著汽車駛上了港口的高架橋。
發現應晚從上車后就一直沒說話,於白青問坐在身旁的人:「你怎麼要挾他的?」
他不相信應晚能夠憑一己之力,讓這種明顯接受過訓練的打手對他束手就擒。
應晚扭開車裡的礦泉水瓶,仰頭一連喝了好幾口:「是你教我的,用時候軟的不行,就只能來硬的。」
剛才的情況那麼緊急,如果他告訴於白青,這人被他拿槍指著的時候還試圖對他發起偷襲,那於白青肯定不會就這麼善罷干休。
車輛漸漸開始減速,轉過高架橋上的一個交叉出入口,被應晚放在後座上的袋子突然滾落在地,提手往兩側鬆開,一陣刺鼻的味道從袋子里散發出來,開始在整個車廂內瀰漫。
透過後視鏡,於白青看到黑色袋子里露出了半張人臉。
「……」
他轉過頭,正要問應晚是怎麼回事,卻突然發現應晚正側著頭靠在窗邊,眼睫乖順地往下垂著,唇角微微泛起了白。
將車停靠在一個無人的休息區,於白青喊身旁的人:「……小晚?」
「哥,」懷裡抱著他給的外套,應晚對著他笑笑,「我中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