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我媽說的對,您也該結婚了。」◎
衛遲良抬頭望了眼不遠處餐桌旁的母女二人,笑道,「是啊,剛回來一會兒,正準備吃夜宵呢。」
「吃什麼?」
「難得,你還會關心這個?」衛遲良嘴角笑意更深,「米粉啊,我姐的拿手菜之一。」
「嗯。」那頭聲音低沉了幾分,「待遇不錯。」
「少來,哪裡比得上你家那些專業大廚。」衛遲良壓低了嗓音,「幸好你告訴我,這犟丫頭原本都不打算回家呢。」
倒像是那妮子的風格。
陸臨珹薄唇微扯,「接到就行。」
「人情我記下了,改天請你吃飯。」衛遲良換好拖鞋,聞見香味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飯就算了。」
雖然這麼說,還是不斷給她使眼色。
「不行。」
那邊何歆瑤已經在吃了,衛遲良在外甥女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深深聞了一下,不由感嘆,「還是姐煮的米粉最好吃。」
就你護著她!
衛如瑛沒好氣地瞥了親弟弟一眼,正要開口,原本默不吭聲的何歆瑤卻突然抬起頭來。
何歆瑤含糊點了下頭,晚上沒吃飯她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
遲疑的剎那,就見女兒已經關上了房門。
衛如瑛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說什麼,就問兩句還不行?」
「你以為她能像你一樣,三十幾還不找對象,整天就知道遊戲人間……」
觸到不遠處姐姐和外甥女疑惑的眼神,連忙壓低聲音,「這個不行,換一個。」
「我吃飽了。」
「不是說好不說這些嗎?人才剛回來,就不能消停點?」
衛如瑛看著她吃了會兒,忍不住問道,「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沒?」
何歆瑤筷子一頓,一旁衛遲良看了眼姐姐,「才剛回來,先讓人休息兩天再說。」
「赤峰黃釉點綠洗彩子?」
生意人,鬼精的跟什麼似的。
「不了。」何歆瑤站起身,拿著自己的碗便往廚房走去。
陸臨珹目光掠過壁柜上的那方北宋端石硯,語氣越發慢條斯理,「不如把你上次剛淘的龍尾淌池歙石硯賣給我?」
說完率先掛掉了電話。
衛如瑛氣得瞪了弟弟一眼,「幹什麼你?她自己眼光不好找了那麼個不靠譜的男朋友,還不許我說了?」
「張窯烏金釉茶盞?」
衛遲良看著結束通話的屏幕,不禁再次搖頭。
「明代那口油白敞口碗?」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小氣。」陸臨珹眸光微斂,「那隻好讓你先欠著了。」
熱熱的米粉湯下肚,身上寒氣散去不少,整個人感覺都暖和了起來。
抬手指著房門,她聲音也拔高了幾分,「當初不聽我的話,非要跑去外地,念什麼酒店管理,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她做什麼工作。現在好了,男朋友也談崩了,一把年紀沒對象又沒工作,我都不知道怎麼和家裡那些親戚交代?你看她堂姐堂妹的,哪個像她這樣,又犟又不服管教……」
越是這樣,衛如瑛越來氣,「我說錯了嗎?」
衛遲良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行吧行吧,隨便你問。」
「要不要再吃一碗?」衛如瑛問。
「實話啊,對吧瑤瑤?」
「瑤瑤還年輕,男朋友以後再找就是了,哪裡像你說的那麼嚴重。」
「獅子大開口啊你。」衛遲良音量頓時高了幾階。
「啊,這麼快?」衛遲良面帶驚訝,掃了眼她碗里,果然一碗已經見底了。
算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家裡的隔音並不好,衛遲良噓了一聲,「你小點聲。」
「消停什麼消停,她自己都答應我說今年會帶男朋友回來,我還和家裡的親戚都說好了,這下倒好,雞飛蛋打……」
不一會兒,她洗好自己的碗筷,拉著行李箱回房。
「哎……」衛如瑛叫了一聲,卻被衛遲良攔住了。
「就你貧,沒吃上一口就開始拍馬屁。」衛如瑛瞥了他一眼。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衛遲良幾乎要咬牙了,這人專挑他心頭肉。
「好端端的,幹嘛扯到我身上來?」
「就是你這個舅舅的天天縱容著她,把她寵得無法無天,連高考志願都背著我偷偷改了。」
「都多少年了,又提。」
「你不知道工作有多重要嗎?現在條件好一點的男孩子都想要工作穩定的,她這樣上不上下不下的,怎麼找合適的對象?」
「也有不看這些的。」
「怎麼可能,就算對方看上她的外表,那人家父母呢?」
「好了好了,瑤瑤才剛回來,又不是以後都待在家裡了,先讓她休息兩天吧。」
「哼,你就慣著她吧。」
「我親外甥女不慣著她慣著誰呢?」
「油嘴滑舌!」
一牆之內,躺在床上的何歆瑤,終於掀開了蒙著被子的臉。
床邊擺著一隻老舊的兔子玩偶。
那是她十二歲那年舅舅用自己第一份工資買給她的。
抬手抱過玩偶,聽著外面舅舅安撫母親的聲音。
原本冰冷的心裡漸漸淌出了一絲暖意。
外面的雨依然還在下著,略顯老舊的窗戶透出黃色的燈光,多少淡化了冬夜清冷的氣息,讓這個雨夜顯得不再那麼寒冷……
—
樑城那邊陽光大酒店的總裁辦公室此刻卻略顯冷清。
放下手中報表,陸臨珹端起桌上咖啡杯啜了一口。
咖啡已經涼了,入口透著股濃濃的苦澀。
他低頭看了一眼,濃眉微蹙,放下杯子繼續看報表。
不多時,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
「進。」
陸臨珹頭也未抬。
陸昇推門進來,就見自家小叔叔皺著眉頭坐在辦公桌后看報表,本就冷峻的一張臉,襯著那副不近人情的金邊眼鏡,整個人的氣場跟寒冬臘月似的。
怪不得秘書小林在外面探頭探腦徘徊了好一會兒都不敢敲門,看到他就跟看到救星一樣奔了上來。
將小林新打的美式黑咖啡放到桌上,看了眼小叔那張幾乎媲美冰山的臉,他臉上揚起慣有笑容,「怎麼,晚上開會還沒訓夠?我看那幾個總監都快哭了。」
陸臨珹隨手拿起左手邊一份報表往他面前一扔,「這東西能看?」
陸昇拿起報表看了看,「這個……還好吧?」
陸臨珹嘴角一哂,指著手中的財務報表,「利潤比去年增加一個百分點,營業成本卻幾乎沒有改變?應收賬款的變化幅度與營業收入的變化差這麼多,增值稅和所得稅與收入和利潤增長幅度卻絲毫不匹配?」
陸昇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平常人思路哪裡能跟得上您這博士后?」
見他依然冷著張臉,他放下報表笑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冬生在這幾年了,你也得給他們一個改變的過程。」
陸臨珹依然沒說話,蹙眉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陸昇笑道,「您這閻王一來,整個酒店氛圍都成什麼樣兒了?方圓幾里內一聽到您的腳步聲,連只鳥都不敢飛。」
想到蔡總監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他雙手環胸揶揄道,「怪不得前台那個小美女堅持要走人。」
陸臨珹握著咖啡勺的手一頓,鏡片后的眸光不偏不倚地掃了過去。
「你看你看,就是這個表情。」陸昇指著他控訴,「人家小姑娘嚇都給您嚇死了。」
見他抿唇不語,他不怕死地加了一句,「難怪沒人敢嫁您。」
話音剛落,空氣里的溫度瞬間降了下來。
咖啡杯貼著瓷碟發出「碰」的一聲輕響,陸臨珹微微抬手,薄唇卻扯了抹笑,「想去南遠監工?」
這個笑簡直比不笑還恐怖。
陸昇生生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臂,忙不迭改口,「我開玩笑呢,我小叔叔是什麼人啊,那哪裡是一般庸脂俗粉配得上的。要我說,我未來小嬸嬸不是仙女那也得是公主級別啊……」
陸臨珹拿起桌上手機。
「別別別。」陸昇幾乎整個人撲過去,「我錯了小叔叔,別給我爸打電話。」
小心端詳了下鏡片后那張臉,他諂媚一笑,「作為你侄子,我也是真心實意為你考慮啊。你看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身邊也該有個人照顧你了……」
陸臨珹不為所動,移開被他握住的手腕,抽了張紙巾擦了擦。
陸昇也不在意,語氣十足討好,「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看你開了一天的會,也得喘口氣嘛。」
就是自己不喘氣,也得給人留條活路啊。
想到那群現在還等在外面不敢走的酒店高管,陸昇不由在心底默默為他們掬一把同情的淚。碰到他小叔叔這種說一不二的工作狂,沒把那幾副老骨頭折騰散掉已經算他們走運的了。
陸臨珹端起咖啡慢條斯理啜了一口,知道一定是那些人託了他來求情。
微抬了下鏡框,他將那幾份報表往陸昇面前一丟,「明天早上八點把整改后的送過來。」
「啊?」陸昇微微張大嘴巴。
「有意見?」陸臨珹眼瞼一抬。
「沒沒沒。」陸昇連忙拿起報表,不管怎麼說,好歹可以讓人先走了,也不用一個個的都把電話都打到他這裡來。
拿著報表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麼,他腳步一頓,又看了眼辦公桌后那張清冷的近乎六親不認的臉,嘆了口氣,「我媽說的對您也該結婚了。」
不等他回應,陸昇說完抹油飛快溜了。
門很快被帶上了,空曠的辦公室再次恢復安靜。
陸臨珹視線若有所思地在閉合的門板上停留片刻,又緩緩收了回來。
摘下眼鏡,他靠向皮質椅背,深邃眉眼染上一絲疲意。
抬手輕捏了捏山根,不知想起什麼,他的視線落向了面前的電腦上。
下一秒,他坐直身體點開屏幕。
登錄個人郵箱,十分耐心地往後翻,一直翻到快末尾的頁面才停下來。
他一手握拳托著下巴,一手挪動滑鼠,將那些久遠的信件一封又一封地點開來看。
時光彷彿在字裡行間回到了幾年前……
想起昨晚在健身房裡看到的那一幕。
修長的手指微頓,他低笑了一聲,原本略顯冷硬的線條頓時柔和了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