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沈檀發現對自己來說,陸鶴然與旁人不一樣的地方了。
同旁人的矛盾都是一時情緒上頭,事後理智地想一想,會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而面對陸鶴然,譬如上次的爭吵,是她拿出十萬分的理智才能穩住。
放任感情作祟的話,才會一敗塗地。
像現在這樣,被他擒住手的時刻也是一樣。
要很努力很努力,沈檀才能搬出推開他的念頭。可是迫於男女之間力氣的懸殊,他不動如山。
沈檀垂下眼,去掰他的手指。
他的指骨修長又有力,扣住她手腕的時候像遒勁的藤蔓,落進皮膚深處。沈檀很喜歡他的手,在第一眼看到他托著籃球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也或許更早。
只不過商場的那次,光線過於明亮,讓這雙手的骨骼線乾淨又清晰地映入眼帘,印象格外深刻。而後一次次實踐中,她更是喜歡手指帶來的力度,即便沾濕了狼狽了,也絲毫沒有讓人敗興。
現在讓她一根根掰開,叫他放手,太令人酸楚和難受了。
沈檀僵直在他懷裡,放任自己享受了幾秒他滾燙的擁抱,慢慢閉眼:「不是回京城了嗎?」
有那麼幾秒,沈檀愣在原地。
「誰告訴你我回去的。」陸鶴然嗓音沙啞地開口,「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無情無義,睡了不負責,拍拍屁股就走人?」
到這一刻,心情才像疾風驟雨後的海平面,逐漸平穩起來。
沈檀徹底無言,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她暫且不想知道陸鶴然是如何打聽到的了。
沈檀說不出來。
這些話很新奇,壓根不像是陸鶴然會說的。
每個字都她聽得懂,串到一起卻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將門敞開,他就站在門口,用安靜且專註的目光盯著他。
一向管理得宜的下頜也鑽出了胡茬,因為擁抱的姿勢,時不時扎在她的皮膚上。
在更多泛濫的情緒湧上來之前,也在鼻腔的酸澀快要壓不住前,他開口:「就算不是你逼我,總有一天我也會自己做出選擇。不是你的原因,我和他們相處同樣不愉快。」
抿了下嘴,沈檀又聽到他說:「是我故意掉的。為了騙你過來。」
臉頰瘦了一圈,眼眶發紅,眼下卻是青灰一片,好像累了好多天沒睡一樣,看起來疲憊得很。
長長舒一口氣,沈檀說:「你應該知道我辭職了。」
壓住心悸,陸鶴然在她身邊坐下。沙發凹陷出成年男性的重量弧度,「為什麼不相信我回來是因為你。」
陸鶴然抬眼,聲音沉悶:「我傻不傻,你不是早知道了?」
「我不是不相信。」沈檀偏開臉,「從你以別人的身份出現在我身邊的時候就別有目的了,我可以相信這個目的是我。但我不想去相信天平兩端,不可割裂的血緣關係和隨時會端的戀愛關係,正常人會選擇輕的那一段。陸鶴然,你是傻子嗎?」
沈檀睜眼,仰著頭從上而下地打量他。
這副姿態很難讓人拒絕。
沈檀轉身,走進玄關,低頭踢開高跟鞋擺到一邊。看到她進來,粒子期期艾艾的聲音也變得高亢起來,喵了一聲,旋即邁動小腳,在前面引路。
蓬勃跳動的心忽得沉進谷底,沈檀低低嗯了聲。
一定是著了他的魔了,才會次次入套。
他還是平靜的那兩個字:「知道。」
「知道。」
「所以我想清楚了。」陸鶴然說,「我想及時止那邊的損,回來浦城。」
她張了幾次嘴,最後勉強將自己從感情的漩渦里拉了出來,冷淡且防備地退後:「你說的這些已經和我沒關係了。我過來是因為……」
兜頭將她擁住。
忍住不舍,得到自由的一瞬,他的身體卻覆了下來。
「……」
「我也想清楚了。」陸鶴然道,「你說的及時止損是對的。」
「你是對你自己沒信心。不是對我。」陸鶴然平靜道。
她在沙發上坐下,雙手搭在一起,「騙我過來,想做什麼?」
「你知道我辭職要去做什麼嗎?」
她的視線冷淡又凌厲,讓這場談話彷彿拉回到那一天。
「我知道。」男生站直,視線沒挪開一寸。
陳設和數天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但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沈檀皺起眉:「那天我跟你說的很清楚了。」
她從包里摸出手機,「你手機掉了。」
「……」
沈檀氣急,「那如果有一天我談膩了想分手,不是因為這些那些會被拆散的原因,就是單純膩了,你怎麼辦?再死乞白賴地請求你的父母原諒說你錯了?」
「……是,我是對自己沒信心。」
迫使自己平靜些,再平靜些,而後道:「不是異地,是異國。你憑什麼覺得我們的關係會牢不可破?」
「我了解自己。」陸鶴然答。
他的表情始終平淡,讓人足夠相信他所回答的每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
沈檀不再看他的臉,第二次偏頭:「然後呢?」
她的手腕被抓住,陸鶴然說:「我願意賭一次。」
「你在賭什麼?」
「賭你喜歡我。」
說好要冷靜的,眼淚卻在這個時候幾乎奪眶而出。呼吸了很多次,緩和了很多次,沈檀最終抬手捂了下酸澀的鼻腔:「你真的……」
她說不下去了。
她在跟一個沒有理智的傻子對話。
可是傻子拖著她的手拉近,將她徹底攏進懷裡,不像在門口那樣克制,而是死死地擁住,像要烙進骨血一樣身體發抖。「求你,姐姐。我想跟你在一起。」
如果用理智回應,沈檀或許會推開他,像先前那次一樣,讓他冷靜了再和她對話。
可是還有理智嗎?
她紛亂的情緒又將平靜海面打破,只知道滿心酸澀,情緒洶湧。所有遇到的人中,包括她的母親在內,沒人能讓她如此真實地感覺到自己在被熱烈的愛著。
雖然從未經歷,但她喜歡這種直白的表達。
把她當做生命必需品的深刻表達。
抬起手,慢慢抓住他的衣擺,再扣住腰,直到指甲深陷其中。
「陸鶴然,如果我現在答應你,也只是一時情緒作祟。」
這是最後一次理智的表達。
男生低頭,下頜抵在她發頂:「我接受所有後果。」
理智徹底崩盤,沈檀也不知道今天怎麼會有那麼多情緒值得發泄的。她就像一個裝滿了的桶,隨意傾斜就能倒出一蓬又一蓬的水。她眼睛里的水洇濕了他的領口,深色的、難看的一大片。
她用很重的鼻音問他:「你幹嗎這麼喜歡我?」
陸鶴然也不知道。
喜歡她好像變成了一種習慣。每天重複百遍千遍,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刻在骨頭裡忘不掉了。
他只知道用力抱緊,怕她再用那種冷淡的眼神看著他,叫他及時止損。
巴掌在臉上打一次尚能接受,兩次三次四次……他沒有堅硬的鎧甲,□□凡軀都是會痛的。
伏低,讓自己的重量小部分地壓在她身上,他委屈地說:「喜歡就喜歡了,哪有什麼為什麼。」
沈檀可以拒絕很多東西,唯獨不能拒絕淋濕的小狗。
她的心動搖許久,沒有了立場。
「我同意你說的。」陸鶴然虔誠地握住他的手,「我們可不可以談一場不計後果的戀愛。不用想那麼多,也不考慮會不會玩膩放手,只說現在。」
「談嗎?」他問。
***
老楊打電話來的時候,沈檀還在他家。
自動出糧的機器發出嗡嗡運作聲,沈檀蹲在一旁,一邊看機器往外吐貓糧,一邊聽電話:「嗯,你今天自己吃。我晚點回。」
老楊說你不是只出去一會兒嗎?這都大半天了,沒事吧?
沈檀搖搖頭,貓腦袋在她手心柔軟擦過,又一根貓飄起來鑽進線衫里。她道:「小狀況。」
「確定沒事?」
「沒事。別擔心。」
老楊叫她注意安全,回去的路上帶一支牙膏回去,家裡好像快用完了。
沈檀說好,聽到卧室門響,一抬頭看到陸鶴然換了乾淨的衣服出來。肩上那塊洇濕的痕迹不見了,這才讓她的不好意思稍稍藏起來了一點。
長那麼大,哪有在別人面前那麼失態過。
還掉眼淚……
她低頭笑了笑,又去看機器出糧。
男生高大的影子壓在她旁邊,問:「在笑什麼?」
「心情好不能笑?」沈檀把手機放到地上,抱住膝蓋,「你知道離婚冷靜期嗎?」
聞言,陸鶴然微愣:「誰要離婚?」
「你的學霸腦子怎麼長的。」沈檀嗔怪了一句,說,「我的意思是,我現在也在冷靜期。過了冷靜期確定了,才能和你在一起。」
「哦。」男生垂下眼帘,「我不著急。」
他們把戀愛說得好像要去辦什麼正事似的。
沉默過後,他突然問:「期限到什麼時候?」
這次是沈檀沒反應過來:「什麼期限?」
「戀愛冷靜期。」他直白地問。
「不知道。」沈檀生硬地回答說,「我現在就不太冷靜。」
有一件事她想做很久了,從見面到現在,忍了足足三個多小時,一百九十幾分鐘,一萬一千多秒。
說完,沈檀徐徐轉體,拽著他領口就吻了上去。
很口是心非的吻。
說著不冷靜,但其實每一下都溫柔到不可思議,毫不急躁,是晨露落在花瓣上的輕柔,帶著一點溼潤觸感。慢慢沾濕柔嫩的葉子,探入,給予更多滋潤。
直到輕微喘熄,沈檀推開他,雙眼霧蒙蒙地望著。
「別這麼看我。」陸鶴然喉結微動。
「如果看呢?」沈檀問。
抓過她的手,按在褲子略帶粗糙的布料邊緣,稜角兇猛迭起。男生垂下眼,溫柔地說:「姐姐,你有沒有想過。我沒你想的那麼無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