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活死靈別院,地牢
兩隊靈兵換崗,換下來的靈兵揉著疲倦的肩膀,罵罵咧咧地與他的同伴交接守衛記錄,回頭往牢里看了一眼,嘀咕:「終於老實了,操,罵一天帶一夜了,兄弟們耳朵都他媽要廢了……」
同伴道:「小點聲兒,別被聽到。」
「怕什麼,以為還是少主呢,」靈兵笑嘻嘻地往地上啐一口,「雪原上撿來的野種,明天就上祭壇了,有的他爽,哈哈。」
幾個人連說帶罵著離開,接崗的靈兵們做好記錄,各自歸位。陰暗的地牢中潮濕閉塞,瀰漫著腐爛和霉變的味道,眾人無精打采,麻木地守衛和巡邏。
「什麼人?!」突然一個人厲聲呵斥。
靈兵們一驚,連忙轉身,卻只見空蕩蕩的走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眾人不由得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往前尋找。
「操!」一個靈兵從牆角踢了一隻死老鼠出來,都腐爛了,踢出來直接散了架,濃烈的惡臭讓所有人都大罵起來。
眾人身後,一道輕靈的白影悄然飄進地牢。
地牢大而複雜,不知曾經關過什麼,處處都是洗刷不掉的血污和怨氣,但此時上百間監室里只關著林幽篁一人。
「我真的把你一波帶走,信不信?」林幽篁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完全能想象那是怎樣一副欠揍的嘴臉,忍不住惡狠狠地詛咒他,突然心頭一跳,他猛地往反方向一滾,就聽背後轟的一聲巨響。
白骨笑:「那我走了。」
白骨笑大咧咧道:「哪兒都行啊,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天高海闊,一個字,『闖』唄。」
白骨笑很快就找到,擰眉從門上的小窗看向裡面,林幽篁躺在骯髒的地上,雙手雙腳都被束縛,可能是忌憚他的控靈術,密密麻麻的咒文幾乎寫滿他的全身。
話音未落,就見眼前銀光一閃,魚龍舞像一條閃電凌空劈下,手臂上的禁制瞬間解開——白骨笑一槍直接把綁住他手臂的束縛帶給切了下來。
「生死攸關的重要時刻,說話不要涉黃。」白骨笑認真地警告他,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手指,情緒十分穩定,「可能因為我是半血王子,沒有炁命輪那玩意兒。」
不知跑了多遠,迷宮一樣的地牢終於看到了出口,白骨笑歡呼一聲,大步衝去,然後慘烈地撞在了結界上。
林幽篁瞪他:「那你來幹什麼?」
「看什麼看?」林幽篁嗓音沙啞,艱難地抬起頭,勾起一側唇角邪笑,「小鳥兒,被我迷住了嗎?」
白骨笑:「啊?」
「去哪兒?」林幽篁問。
寫滿咒文的束縛帶如同有生命,落地像條小蛇,扭動著撲向林幽篁,被一道靈絲扎穿七寸釘死在了地上,束縛帶抽搐了幾下,倏地軟下來,上面咒文悄然消失。
感覺追兵似乎還離得很遠,白骨笑將摔了好幾個軲轆的林幽篁扶起來,蹲下檢查他的傷勢,大戰之後沒有得到治療還遭此橫禍,新傷疊著舊傷,真是糟糕透了。
「你真的素質極低,但你說的沒錯。」白骨笑站起來,拎起魚龍舞,對著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咒文比劃。
「你爺爺的!!!」林幽篁咆哮,確定這貨都不是靠不靠譜的問題,特么的他純是個腦殘啊!要不是自己反應迅速地滾了一下,雙臂這會兒已經被他一槍穿了。
白骨笑:「這些是用活死靈秘術寫的禁制,我不會解啊。」
林幽篁想起這貨自己也是一言不合就從冥府出走的,不禁笑了起來。
林幽篁甚至覺得他都不如不來救自己。
白骨笑直接一槍捅穿監室門,餘威不減,強橫地刺向他手臂上的禁制。
「我就……吃完飯遛……遛那個彎,路過來看看……」白骨笑有些心虛地說。
白骨笑:「你真的像一條蛆……」
「哎呀居然解開了,真是大力出奇迹。」白骨笑大喜,豎起耳朵仔細聽遠處追兵的動靜,催促,「你快自己解開剩下的禁制,我們殺出去。」
白骨笑做事不行但態度良好,立刻擼起袖子表示好好學,活死靈的控靈術以炁命輪為基本,以濁炁驅動,精細巧妙、吹影鏤塵,白骨笑折騰半天,連個屁都沒控出來。
林幽篁怒視:「你還來……」
「千方百計潛入進來罵我一句,你是不是暗戀我?」林幽篁說著,轉了個身,將手臂上的咒文亮出來,「先幫我把手上的禁制解開。」
兩人大眼瞪小眼。
「什麼強制轟開?轟開???你靠不靠譜啊,你一點術法都不會的嗎?」林幽篁一肚子意見,卻還是以手腳都被束縛住的狀態艱難地蠕動過來。
「你到底是不是悠思公主的兒子?」林幽篁瘋狂質疑,「連根靈絲都射不出來嗎?」
「你爺爺個烏龜王八蛋!」林幽篁字正腔圓。
「地牢有監控的,早晚會被他們找到,得先解開我的禁制,」林幽篁鬱悶道,「這樣,我教你口訣,你現在就給我學控靈術,解不開禁制,你我都會死在這裡。」
「笑什麼,被關傻了?」白骨笑道,認真地幫他想出路,「我說,要不你去投奔秦廣王吧,雖然兩邊還在打仗,但你要是一見面就單膝下跪大聲說你愛他,我估計他還是會接受你的。」
「再見。」林幽篁道,「我被獻祭的時候會儘力求老天爺把你一波帶走的。」
「操!!!」
「那還怪榮幸的哩。」白骨笑嘴裡胡咧咧,眼神謹慎地左右看了看,確定守衛們還離得很遠,靠近門上的探視窗,「你過來一點,我試試看能不能強制轟開你的禁制。」
「哇,你現在好像一條蛆啊。」白骨笑道。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靈兵們粗魯的叫罵,白骨笑舉著魚龍舞,在林幽篁更加粗魯的叫罵聲中,一把拎起他,甩到背上,在錯綜複雜的地牢中胡亂跑去。
無數靈絲從「出口」攻擊過來,白骨笑大罵一聲,將林幽篁一把甩出去,接著揮槍斬斷靈絲,在第二波攻擊到來的前一秒,凌空一個翻身,落到數米之外的地上。
林幽篁坐在地上活動著僵硬的手腕。
林幽篁磨著后槽牙:「王你大爺的子!老子昨天還是活死靈少主,今天不一樣跟條死狗一樣被拴起來。」
「扯特么淡。」林幽篁罵了一句,平靜地研究腿上的咒文,淡淡道,「我不能走。」
林幽篁:「啊什麼啊?」
「啊?」
林幽篁:「不知道那倚伏盈虛祭是個什麼鬼東西,但聽原自障的意思,祭品的身份似乎有要求,我如果走了,說不定被獻祭的就是父親。」
白骨笑:「魂主跟靈王是親兄弟,沒這麼喪心病狂吧?」說完他自己也覺得心虛,畢竟逆魂主被逸靈王暗算的時候他就在現場,逸靈王下手的時候可一點都沒有顧念兄弟之情,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毛骨悚然。
林幽篁抬頭對他笑了一下:「你看你自己都不信。」
「你真不走?」白骨笑悶聲道,「那你得換個號子蹲了,原來那個門被我捅壞了。」
林幽篁指尖靈光閃了幾下,順利解開禁制,站起來蹦躂了兩下,回頭對白骨笑咧嘴一笑:「但我是真的挺感謝你,沒想到居然是你來救我。」
白骨笑震驚:「你煽什麼情???」
林幽篁倒不是煽情,而是十分體貼地關心他:「等靈王發現是你放走我,祭品會不會變成你啊?」
「……」白骨笑頓了一下,大罵一句:「卧槽!」
「哈哈。」
林幽篁大笑,雙手結印,變幻了幾個指法,口中默念法訣,驀地灌注靈炁,低喝:「破!」前方阻攔住他們的結界應聲崩解,他對地形極其熟悉,帶著白骨笑左拐右拐,迅速逃出地牢,「你知不知道父親關在哪裡?」
逆魂主的待遇比林幽篁好太多了,只是被軟禁在了自己的書房裡。
兩人解決掉門外的守衛闖入書房時,逆魂主正坐在桌前看書,聞聲抬起眼:「阿笑,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白骨笑:「啥?」
「我猜你一定會去救阿方,」逆魂主道,「而阿方一定會來救我。可惜,我卻走不了。」
林幽篁低頭檢查逆魂主身上的螣毒,發現已經被解了一部分,剩下的毒素不傷其性命,卻限制了他的正常行動。
「我試試為你解開……」
「不要白白浪費靈炁,這是阿迦奢的螣王之毒,你解不開。」逆魂主推開林幽篁的手指。
白骨笑嘖嘖稱奇:「你跟崔絕還挺有緣,他身上的螣毒也是阿迦奢下的。」
「或許該說風水輪流轉。」逆魂主意味深長地說,「當年若不是我將阿迦奢帶入陽界,崔絕或許也不用受一千年螣毒折磨。」
「啊???」白骨笑懷疑自己聽錯了。
「所以我如今折在螣毒上,也算是報應,」逆魂主雲淡風輕,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我一向不信天命,但天命總是弄人,」他頓了頓,突然低低笑了一聲,「想來崔絕也有同感吧。」
白骨笑眼神飄忽地打量逆魂主那一臉歲月長河過盡千帆的故事感,心道:什麼鬼,他該不是暗戀崔絕吧?
「就算沒有解藥,你也不能留在這裡,原自障已經搭好了祭壇,準備明天就發動倚伏盈虛祭。」林幽篁道,「父親,我們一起走。」
逆魂主擺手:「不用,我行動不便,會拖累你。」
「可是……」
白骨笑依稀覺得倚伏盈虛祭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那到底是個怎樣的邪術,邪在哪裡?」
逆魂主一直安之若素的神情有了一絲破裂,他眸色幽深,沉默了一會兒,緩聲說:「邪在不論是祭品還是主祭人還是被術法逆轉的雙方,都將事與願違、一無所有、永失所求。」
「你怎麼知道?」
「親眼所見。」
白骨笑從他低沉的聲音中莫名聽出一抹喪氣,不知他親眼所見了什麼,皺了皺眉,還想說點什麼,逆魂主岔開話題:「阿方,你現在立刻帶著我的信物去調兵,我們必須阻止這場祭祀。」
林幽篁:「一起走,靈王發現我逃走之後,會再找一個祭品,說不定就是……」
「不會是我,你放心。」逆魂主篤定地說,聲音嚴厲起來,「不要再優柔寡斷、浪費時間,阿方,當斷不斷、拖泥帶水一直是你的弱點。」
林幽篁被罵得一陣黯然,咬牙掙扎片刻,對逆魂主深深行了一禮。
這一別,如果他能順利搬回救兵,那麼大家都還有救,可若是情況不順,那麼此時此刻就是他們父子相處的最後一晚。
逆魂主似乎也有些悵然,轉頭對著手裡的書,不肯看向林幽篁,只伸手擺了擺:「去吧……你!」
就見林幽篁行完禮起身的瞬間突然身形一動,如一隻矯捷的小豹子一般躥了上去,指尖在他唇上一劃,靈絲閃動,一個禁言咒封住了他的話語,接著一轉身直接將人背了起來,對白骨笑勾起唇角笑道:「傻看什麼,走了。」
白骨笑目瞪口呆。
「靈王已經不是以前的靈王了,寄希望於他顧念親情是十分危險的,」林幽篁道,既是對白骨笑,更是對他背上的逆魂主,「現在除了我們彼此,其他人已經不能再信任了。」
「你說錯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靈王仍然是以前的靈王,只是以前你們並不了解他。」
室內三人悚然一驚,驀地回頭,就見逸靈王披著睡袍,一臉困頓與煩躁的出現在門口,身後是全副武裝的靈兵。
白骨笑目測了一下雙方戰力,勝算略低,逸靈王雖是個不會武功的美麗廢物,但他手下的兵力實在太多了。
感覺到林幽篁在看他,白骨笑轉過頭,兩人沉默對視,兩秒鐘后突然一起大笑出來,武器一瞬間都躍然在手,沖向門外黑壓壓的靈兵。
寂靜的庭院中殺聲震天,林幽篁掌中彎刀亮如閃電,手起刀落,風雪開道,白骨笑手臂一掄,魚龍舞帶著璀璨耀眼的光芒破開一條血路。
兩人一路從書房殺出去,眼看著快要逃出生天,忽然背後傳來一陣催魂鈴清脆的響聲,白骨笑煩透了他的那根金絲籠杖,一槍挑飛好幾個靈兵,反手往背後揮去,直刺原自障。
卻見原自障穩穩站在血肉橫飛的戰圈中,一條花紋斑斕的小蛇纏在他的手臂上,直起上身,嘶嘶地吐著蛇信子。
「你們再往前走一步,逆魂主體內的螣毒就會全面發作。」原自障微笑著說,「少主,投降吧,你也不想成為弒父的罪人,對嗎。」
林幽篁一手拿著彎刀,另一隻手扶著背上的逆魂主,遠遠看著他們,半晌,臉頰抽[dòng]著笑了一下,頹喪地閉上了眼睛。
祭壇設在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原上,獵獵的陰風刮過,夾雜著經久不散的濃鬱血腥味和攝人心魂的鬼哭聲。
白骨笑被綁在祭天柱上,遠遠看著靈兵將林幽篁帶往祭壇,他被蒙著雙眼,走得跌跌撞撞,道路兩旁,跪著無數從中輿之地捕捉的亡魂俘虜。
逸靈王站在祭壇邊,頭戴高冠,身披一件活死靈祭司服,金線滿綉、五彩輝煌,站在高台的風中,神情肅穆,眼神悲憫,奪目而又神聖,宛如天神降臨。
原自障在旁邊靜候,隱隱有種竭盡全力也按捺不住的瘋狂,手裡握著一個什麼東西不住地摩挲,白骨笑眯了眯眼,使勁望去,認出是背陰山之戰時從陰天子那兒得到的那塊枕流君化玉。
白骨笑看向祭台另一側坐著的逆魂主,心裡有一萬句髒話狂飆——他爺爺的,為什麼只綁老子一個?那貨身中螣毒跑不了就不用綁是吧,那老子也不跑啊,幹嘛還要綁著?綁著難受!!!
大群暝鴉飛過頭頂,原自障抬手致意,祭壇四周的靈兵們齊齊動手,大片靈火燃起,亡魂俘虜頓時陷入白色的火海之中,慘烈的嚎哭聲震天,那是向上天表達敬意的樂聲。
逸靈王舉起法劍,指向林幽篁。
大地忽然傳來隱隱震動,烈風中刮來急行軍的聲音,眾人驚愕張望,就見波詭雲譎的陰沉天空中驟然炸開驚雷,一道炫目的劍光從天而降,一劍劈碎祭壇。
「什麼人?」逸靈王沉聲呵斥。
林幽篁卻渾身一震,他雙眼被蒙,什麼都看不見,瘋了一樣掙扎著轉過身來,側過頭去聽來人的聲音。
廣袤而迷濛的荒原上,空氣劇烈扭動,一雙巨大的鹿角撕開空間,接著,秦廣王身騎白鹿,率領身後黑壓壓的鬼兵,踏破虛空,悍然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