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決裂

第一章決裂

「恭喜你，總算和我姐分手了。」岑晞正襟危坐，齊肩的短髮掖到耳後，露出線條分明的臉廓，膚色瓷白瑩亮，眉目清秀。

她薄唇輕抿，無端生出幾分疏離感來。

「小晞，別這麼說······」路婧彤眼睫低垂著，有氣無力的聲音可不像她在岑宛面前那樣理直氣壯。面前的女人，她還是有點怕的。

「呵。」岑晞打斷她，「不用叫得這麼親密，我們已經沒關係了。」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岑晞用她那雙魄人的眸子緊緊盯著路婧彤，眼尾微微上翹，似笑非笑，「這不正合你意？為了這一天，你計劃很久了吧？」

岑晞反問她，目光迥然。

路婧彤艱難地吞咽喉嚨，半晌才憋出一個蹩腳的理由，「我是有苦衷的，你也知道，我家裡人本就不同意我和你姐······」

「他們是到現在才不同意的嗎？」岑晞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些，嚇得路婧彤連忙出聲阻止，刻意壓低了嗓音，「你小聲點。」

路婧彤四處張望，因為是中午，咖啡廳的人不算少，倒沒有人過多注意她們這邊。

時而暢快搖恍的曲調將緊張的氣氛悄然融解。

路婧彤暗暗舒了口氣。

岑晞不像她姐姐岑宛，說話做事總是溫聲軟語的。路婧彤從見到岑晞的第一面，就覺得她像是一朵帶刺的野薔薇。

她向來會演戲，岑晞倒沒讓她哄住。看她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水盈盈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有淚珠子掉下來，岑晞撇撇嘴，也就她姐姐會受那人騙。

岑晞沒好氣地將一沓殘缺的照片摔在路婧彤跟前，那人低頭扒拉翻找一通，所有她和岑宛的合影都被剪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單人照，連照片背後兩人曾經一同寫下的回憶也被一併剪斷。

「還有······照片。」感受到岑晞臉上的慍怒，路婧彤試探著問，大氣不敢出。

早知道就不幫她將東西帶出來了，岑晞下頜線收緊，她還以為這些貴重物品都是路婧彤自己買的。

包裝盒上金色的英文字母格外刺目，岑晞瞅了眼，頓時一口氣梗在喉嚨里，差點憋死。

回頭盯著她看了會兒，岑晞抿緊唇重新坐下，從包里掏出幾個包裝精緻的盒子推到路婧彤跟前。

岑晞眉心擰緊，目光就落在那精緻的禮盒上，若有所思。也難怪平日里她總不見姐姐為自己添置衣物。岑宛所有的開支和精力恐怕都花在她的外甥女和眼前這個薄情人的身上了。

「這些都是你姐姐曾經送給我的禮物，我很珍惜。」路婧彤手指摩挲著紅皮盒子，指節泛白，她眼底的深情一點點醞釀出來，一副難捨難分的模樣。

岑晞伸手拿起一旁的提包起身，「既然你這麼怕見人，就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回去找個被子蒙好，省得被陽光照見。」畢竟，你那骯髒齷齪的心思，可經不起曝露。

岑晞胸口劇烈起伏，越想越替姐姐感到不值。

「你······」路婧彤敢怒不敢言，攥著照片的手都在抖。

不過，路婧彤在岑晞面前有多卑微，在岑宛面前就有多趾高氣昂。她也只敢撿軟柿子捏一捏，仗著人家喜歡她罷了。

美則美矣，就是性格太烈了。

她姐姐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舞蹈教師，一個月不到一萬元的工資，去掉生活費和外甥女岑思琪的開支所剩無幾。要買這麼貴重的禮物，還不止一個，她需要攢多久？

岑晞紅唇翕動，到底沒將最後那句話說出來。

將路婧彤慌亂的神情收入眼底，岑晞毫不掩飾對她的鄙夷，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清脆的響聲瞬間碰碎再次凝重起來的氣氛。

被氣的。

她有點慶幸選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就怕被人認出來她與岑晞見面。來之前她是做好了要與過去徹底決裂的準備的。

「等一下。」路婧彤拉住她胳膊，見岑晞冰冷的目光掃過來，立馬鬆了手，「對不起。」她指了指岑晞的包，「我讓你帶的······東西。」

路婧彤被她懟得啞口無言。

「這我姐剪的。」是岑晞盯著岑宛剪的，她生怕姐姐再次心軟。

「分都分了，還留著前任的照片做什麼？」看路婧彤氣青的臉，岑晞好受不少，繼續諷刺挖苦她，「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你的蘇小姐嗎？你可以把她的照片洗出來和你的黏在一起，湊成一對，多好？」

路婧彤心虛地避開她譏笑的眼神，無奈將殘碎的照片塞進包里。

就在此時，被放置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岑晞心思一緊，垂眸瞥了眼，劃開屏幕的同時，一條來自「姐姐」的微信跳進來。

【不在工作室？】

岑晞下意識抬頭看向路婧彤，見她未曾起疑，神色瞬間恢復如常。將手機反扣在桌子上，她沒打算立刻回復那位備註為「姐姐」的人。

「是你姐？」路婧彤趁空瞧了眼自己的手機，眼底焦急的神情像是在等誰的消息。

岑晞凝視著她，但笑不語。不否認也不肯定，讓路婧彤有些捉摸不透。

「她······還好嗎？」從提出分手到現在過去也有四個月了，期間路婧彤有聽說岑宛生病住院的消息，但她忍著沒有去看望。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能回頭，她不想再過以前那種不被重視尊重的生活。她需要有路家的庇護，有了路家大小姐的身份，周圍的人才能高看她一眼。

而和岑宛在一起的這八年，她幾乎將人情冷暖體會了遍，沒有特殊身份的加持，在別人眼裡，她什麼都不是。

路婧彤攥緊手機，她知道岑宛足夠愛她，當然她對岑宛也是有感情的。但相比第一次遇見蘇清涵時怦然心動的感覺，還是差了點。

那一晚，蘇清涵一襲白色抹胸晚禮服，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她秀挺的鼻尖上一株小巧的黑痣，彷彿長在路婧彤胸口的那一抹硃砂。

她的心底仿若突然湧起一股激蕩的熱流，連同她沉寂已久的生命都好像重新蘇醒了過來。

這或許，才是她向養父母妥協的最主要原因。

是的，她並非路家親生女兒，所以這個身份對她而言，彌足珍貴。她沒有繼續任性下去的資本。

更何況，她已經感知到養父母對她的忍耐幾近臨界點。

放棄岑宛，是最好的選擇。

「托你的福，還有一口氣。」岑晞說得並不誇張，面對被路婧彤的拋棄和愛人移情別戀的雙重打擊，岑宛一度陷入低迷，險些患上抑鬱症。

八年的感情，對有的人來說，或許可以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像風吹過的蒲公英，飄著飄著，就散了。但對於用情至深的岑宛而言，她就像是一朵被驟雨擊打的玫瑰，在狂顫中墜落，淹埋進塵埃里。

下巴埋進胸`前，路婧彤沉默良久，說：「好在有思琪陪著，她會挺過去的。」

提到外甥女，岑晞眸光驟然暗沉下來，「當初你讓我姐領養思琪，是不是就提前預想到了你有一天會離開她們？」所以，她才會想到用孩子穩住岑宛，讓她不至於在失去愛人的那一刻，情無所依。

路婧彤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即便被岑晞言中，她也不願意承認，「始亂終棄」這個詞加在她身上實在是太重了，路婧彤承受不得。

岑晞連輕蔑的笑都懶得給她，「如意算盤打得不錯，這樣一來，也能替你減輕些負罪感。我想，你一定聽我姐說過，離開你，她會死。所以你才想到這個辦法是嗎？」

岑晞並不需要路婧彤的回答，一切她早已瞭然。這個孩子與路婧彤沒有分毫關係，她的確可以瀟洒地離開。而她姐，也能在日後的生活里，有一份情感寄託。

深呼了口氣，岑晞低垂眼睫瞧了眼杯里涼透的咖啡，淡聲說：「那就祝你幸福吧。」

岑晞起身離開，經過坐在她們後排的一桌時，瞥見一戴墨鏡女人正低頭悠閑地品著咖啡。抬頭瞟了眼落地窗外礦灰色的天空，岑晞只稍稍納悶了幾秒，陰天戴什麼墨鏡？而且還是在室內。

手心裡的手機再次震動，岑晞低頭見還是那人，餘光往路婧彤那兒瞟了眼，抬腳加快離開的步子。

岑晞走後，路婧彤倒也沒過多沉浸在憂傷中。她此刻所有的心思幾乎都放在那條石沉大海的信息上。

從她發給蘇清涵信息到現在過去也有五個小時了，那人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蘇家長輩約她今晚去家裡吃飯，路婧彤原本想著聯繫蘇清涵一起回去，也好顯示她倆關係親近。但對方連個回應都沒有，路婧彤心裡直打鼓。

如果訂婚成功，或許這是她重新贏得路家信任的機會，順便還能抱得美人歸。但如果蘇清涵看不上她······

耳畔的音樂低回，路婧彤幽黑的眼睛里，眸光晦澀。

一口濁氣吐出來，路婧彤偏頭望向窗外，岑晞停在路邊的車子並未啟動。駕駛座的車窗降下，兩人的目光隔空接觸，岑晞像是被蜜蜂蜇了下，瞬間將車窗升上。

岑晞找到蘇清涵的微信，那個被她備註為「姐姐」的女人。

蘇清涵比她大三歲，岑晞覺得她的備註沒什麼問題，也防止了某些小人的有意窺探。

【什麼時候回來？我在你工作室。】蘇清涵問她，沒有寒暄式地問候，開門見山，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

清脆且幹練。

【馬上回去了。】

岑晞給出回復，臨出發前又掏出好友曹馨如發給她的一本名叫《如何做水一樣溫柔的女子》的書。

岑晞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溫柔，但她現在所做的事情卻需要她柔情似水。

她需要學習。

這本書她研究了有一段時間了，半知半解，主要還是行動起來有些難為情。

車子啟動，捲起一地的塵土。

待她趕到辦公室時，蘇清涵正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平鋪在膝蓋上的雜誌，修長的雙腿交疊，露出弧度完美的小腿肚。視線向上，岑晞目光在蘇清涵標準的鵝蛋臉上多停留了幾秒，偏圓潤的鳳眼瞳仁黑亮，卷翹的羽睫輕輕眨動，每一下都彷彿在撥動人的心弦。

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岑晞將房門關緊，再轉身時目光匆匆瞄了眼蘇清涵鼻尖的黑痣，像一串英文字母后不經意的一個點，格外小巧、可愛。

如此靈動的女人，也難怪路婧彤會移情別戀。岑晞稍稍感慨了下便及時收回目光，她到底還是不願承認眼前人勝過她那溫柔知性的姐姐。

「回來了？」早已感受到岑晞的靠近，蘇清涵緩緩抬頭，隨意撩開披散在肩頭的長捲髮，露出戴著耳機的精巧耳朵，耳垂粉透。

她目光深邃地盯著岑晞看了會兒，耳機里正播放著岑晞與路婧彤義憤填膺的對話。

「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你的蘇小姐嗎？你可以把她的照片洗出來和你的黏在一起，湊成一對，多好？」

讓她與路婧彤湊一對？

蘇清涵美眸輕眯，恍惚間，有異樣的情緒從她微翹的眼尾溢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