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饕餮失蹤、混沌戰死,山海之外的人類帶來這樣的戰績,自然會撼動山山海諸國的格局。青丘可不會顧及四凶的面子,而是將這樣的消息大肆宣傳。原本已經傾向了青丘的夸父族裔不必提,那些曾經中立的,甚至派遣過追兵逐殺姜夷光、傅眷二人的也有些意動。畢竟,他們行為的驅動力並不是「深仇大恨」,而是「利益」二字。
這樣的事情自然有青丘塗山的國主出面,儼然是數千年前禹王塗山會盟的重演。
修羅訓練場。
越是逼近蚩尤屍身所在,煞氣與雷火交錯間的威能越是強大。以青丘戰士的標準,幾乎都無人能夠踏足此處,更不用說是來自神州的修道士了。可這樣的空闊並沒有持續太久。姜夷光、傅眷在養了一段時間傷后,便又投身於訓練場中。雖然說有前去異域神庭的計劃,但是怎麼也得提升自己的道行,如此才有足夠的勝算。
寂靜的底層,雷火與煞氣交纏著,在有人踏入此間的時候,彷彿一盆冰水澆在了熊熊燃燒的烈焰上,頓時激起了劇烈的變化。這沉寂之地驟然間爆發出一道驚天動地的嘶吼聲,涌動的氣浪宛如潮汐一般。赤紅色的火光映照著姜夷光、傅眷兩人的雙瞳,將她們的身影都燒得紅彤彤一片。在那怒嘯聲中,在轟鳴不絕的雷霆中,一道咆哮的身影持著魔兵走來,他的身材高大,彷彿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給人一種能夠撕裂山海的震撼之感。在他的上空,一眼望不見邊際的烏雲壓下,而雲層中醞釀的雷霆如同鐵杵般悍然搗下,四野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
磅礴的靈氣奔流,此處的場景越是壯闊,越是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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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外。
塗山猗和塗山漣並肩而立。
身為訓練官的塗山漣一直關注著修羅場的狀況,而喜歡當甩手掌柜的塗山猗單純是為了姜夷光、傅眷兩個人來的。她借著一面通靈的鏡子瞧著那彷彿末日降臨般的景象,眯著眼道:「這一層還引動了地脈,雷火淬體,如果她們能夠堅持住的話,一定會脫胎換骨的。」之前歷練中無數次受傷又修復身體,其實也是個淬體的過程,可那樣的程度還不夠。血肉之軀並沒有發生質變!在面對神祇的力量時,自身軀體如果能被撕裂,戰鬥力就會無限衰減,這是人與神的一大分野。
塗山漣應了一聲,她專註地凝望著鏡子里的景象,低聲道:「似乎比白澤計劃的要酷烈一些。」
「老祖宗都一改常態,忙於諸國會盟之事,你怎麼還能如此懈怠?」
在確認了修羅場沒什麼異狀后,塗山漣就不再繫心於此了。她瞥了身側的塗山猗好幾眼,最後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容,她邀請道:「要試一試嗎?」塗山猗沒反應過來,訝異地望著塗山漣,沒等她詢問什麼,眼前的景象就發生了變化,分明是塗山漣在轉瞬間將她帶入了訓練場中!塗山猗怒瞪著塗山漣,還沒說出質問的話語,一道如風的劍氣迎面而來,緊跟著的是塗山漣不咸不淡的話語。
「她就是伺機報復。」強行將困得不行的姜夷光挖出來的塗山猗抱著快樂水坐在了樹下,話語中滿是憤憤不平。
姜夷光耷拉著眼皮子,雖然從中出來了,可她仍舊覺得地火山風與蚩尤的攻擊始終追隨在了身後。渾渾噩噩的腦子根本分辨不出塗山猗口中的「她」是誰,只顧著點頭敷衍:「就是。」
塗山猗沒好氣地瞪了姜夷光一眼,毛茸茸的尾巴不輕不重地拍在了姜夷光的肩膀上,在她不耐煩伸手抓來時,又快速地將尾巴縮了回去。姜夷光這才抬眼看塗山猗,打起了三分精神來,問道:「為什麼?」
等到一場訓練終了,灰頭土臉出來的塗山猗比從最底層回來的姜夷光還要顯得狼狽。往常塗山漣與她爭鬥,擺明了是留了手。此刻,她的衣擺上都是劍痕,就連身上也留下了細碎的傷口,好在以她的體質,不消多久就能癒合。
塗山猗:「……」
「是嗎?」塗山猗隨口應了一句,等凝眸片刻后,她啞然失笑,嘆氣道,「軒轅劍。」上一回光是軒轅劍遺留的劍氣就驚動了那具蚩尤之屍,如今軒轅劍在姜夷光的手中……還有比這更好地能夠激發蚩尤之屍力量的東西嗎?看著不停地被蚩尤之屍追逐、被魔兵攻擊的姜夷光,塗山猗沒忍住,露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神色。
「因為……」塗山猗的聲音逐漸地小了下去,在姜夷光等得快要不耐煩的時候,她才托著下巴,擰著眉道,「因為我小時候老是鬧著她,跟她搶奪她想要的東西……」
「就這?」姜夷光看著塗山猗,眼中帶著幾分不可思議。要是沒記錯的話,這二位的年齡都是用千歲來衡量的,難不成長生種也會記掛著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姜夷光認真地回憶著與塗山漣相處的時間——雖然提到了塗山猗,話語中免不了藏著幾分譏諷與怨懟,但是更多時候是替她打抱不平——尤其是「斷尾」之事。想到了「斷尾」,姜夷光忽然間福至心靈,她打量著塗山猗,好奇道,「千年之前,你是不告而別?」
「怎麼可能?」塗山猗矢口否認,她看著兀自浮想聯翩的姜夷光,嘆氣道,「當初山海裂隙並不明顯,想要跨過裂隙順利抵達人間,是整個青丘之力。雖然同是祥瑞,我們可沒有白澤那樣的天賦。不過這事情一開始,她的確是不同意的,不過大局為重,她的抗議沒用。」
「於是你就進入了人間,只可惜在山海裂隙中受創,完完全全地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還來一場傷透心扉的虐戀被鎮壓千年。」最後一個「年」字落下后,姜夷光又抱著腦袋「誒喲」了一聲,顯然是戳中了塗山猗的心事惹得她惱羞成怒。只不過這麼一鬧,渾噩的思緒倒是清明了許多。小心翼翼地拉開了與塗山猗的距離,姜夷光盡量不去看她似笑非笑的詭異神色,而是總結道,「她在意你。」
塗山猗「哼」了一聲,道:「我是青丘神女,你去問問國度中任何一人,他們都會回答在意我。」
姜夷光搖頭:「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塗山猗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
姜夷光琢磨了一陣,答道:「『眾』和『一』的區別。也就是那種唯一性,她只在意你一個?」
「是嗎?」塗山猗蹙眉沉思,「可她很少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出現就沒好事兒。」想到了在訓練場中無端遭遇的一切,塗山猗渾身筋骨泛著疼,極為不雅地翻了個白眼。片刻后,她朝著姜夷光微微一笑,促狹道,「不過『唯一性』我明白了,就像是傅眷對你一樣,是嗎?」
「什麼鬼?!」突然拐彎的話題讓姜夷光眼皮子一跳,她對上了塗山猗充斥著調笑之意的神色,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抿了抿唇后,她一本正經道,「此刻,我們在說你。」
「我忽然覺得自己沒什麼好說的。」塗山猗玩味地望著姜夷光,輕笑道,「你這是在逃避?我看你們幾度出生入死,配合也極為默契,難道就沒點朋友之外的情愫在醞釀?」
「你高強度衝浪,難道沒聽過那一句流傳甚廣的話嗎?」姜夷光抱著雙臂,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塗山猗,在她困惑的視線中,笑微微道,「成道第一步,先斬意中人。」
「是嗎?」塗山猗若有所思,她的視線忽地越過了姜夷光,落在天光月影灑落的遠處,勾唇嫵媚一笑,「傅眷,你覺得呢?」
姜夷光眉頭一皺,心想著此刻的傅眷大概在翻閱道典呢,哪有閑心思出來逛街。這個念頭才起,那熟悉的、平靜無波的語調就傳入了耳中。
她說:「不對。」
姜夷光驟然轉身,月光自樹隙垂落,而那紛飛的花瓣宛如星辰,在地面勾勒出一道銀光熠熠的浩瀚星河。眸光不期然地撞入了傅眷的眼中,像是跌進了一片深邃的、不見邊際的海中。那份與塗山猗嬉笑的心思瞬間收斂,只餘下了一種無所適從的靜默。腦海中思緒浮動,那命運勾勒的軌跡驀地上浮……「自己」那樣落魄的「死亡」對傅眷來說,算不上「斬情證道」,可對於軌跡中的自己,卻是被「心上人」所斬。
傅眷又重複了一次:「你的話不對。」既定命運中出現的場景在眼前上演,一一斬卻了人間的牽絆所成全的並非是真正的「道」,那是「命運權能」演繹的人生,最後會變成有心人的養分。那樣的她早就迷失了自己的「道途」,只會跟著被否定的神州一起墮入了深淵。「大道雖無心,可以有情求。如果連自己都可以拋棄,那最終就算是成道了,也不是自己。」
「我不會放棄任何在意的人。」傅眷望著姜夷光認真地開口道。
「這樣啊。」姜夷光彎著眼眸輕笑了一聲,就算是釋懷了也不能否認萬鬼噬心帶來的痛楚,「要是命運重演呢?」
傅眷沒有半點猶豫,直截了當道:「那就顛倒陰陽,摧毀天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