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袁五領了命便轉身翻了出去,一襲黑衣在夜色的掩蓋下悄然無聲地消失在屋檐后。

房內緘默一陣,在座幾人都心有考量。

季柕忽而微側過頭,明黃的油燈在他的面頰上打上一層高光,襯托著高挺的鼻樑格外優越。

「你在遼城是何時碰見的北蠻行商?可還記得他的樣貌打扮?」

簡昕細細回憶:「進城的第一日,在客棧的前堂碰見的。身形很高,五官特別,衣著有些暴露,聽他自己說是已經在中原生活許久,考過幾年科舉。」

言罷,禮部侍郎當即沒有忍住。

「荒唐!自北蠻一族出現以來,中原歷代王朝何時有對外族人開放過科舉!」他憤慨地將衣袖一甩:「這鄙陋小族,信口雌黃,滿嘴的言語一句也沒得信!」

簡御史望向她,白日中眼底的溫存不見,只剩一片嚴肅:「皇后可曾對那人多有透露過什麼?」

她搖頭:「並未,我自稱是任家主之妹,與那人並未有過多交涉,只是那人對我的態度卻頗為奇怪。」

季柕的視線在三人臉上掠過,指尖微頓:「朕知曉了,那你們覺得朕何時啟程更為合適?」

「現在就走。」

定然是這裡的人,自以為天高皇帝遠,才膽大包天干出來的蠢事。

禮部侍郎和戶部尚書也跟著上前一步,規勸道:「簡大人此言不虛,現下江淮的情形,憑我幾人完全綽綽有餘,還請皇上儘快北上,加固西北邊防才是!」

簡御史當即又向前一步,語氣里盛滿誠懇:「皇上,如今江淮幾城的災荒大致都已控制住,剩下不過是些收尾的工作,叛臣的案子微臣會繼續留在此地調查,工農商之事還有那位任家主帶來的人手。如今還未知蠻夷所設何法,朝廷內又群官懶散,還請皇上儘快啟程回京,著手制定應對蠻夷之策!」

三人紛紛用探詢的眼神看向對方,入目皆是一問三不知的臉。

季柕沒有過多猶豫:「也好,現下朕的手傷了,徒留在此也幫不上什麼忙。」

「當時我自前堂走到庫房,途中險些被端著菜盤的店小二撞上,那人便突然出現拉了我一把,起身後又一直牢牢錮住我的手不放,盯著我的眼神很不正常。」

彷彿是,緊盯上獵物的豺狼的眼睛。

簡御史也點頭附和:「微臣也是這般想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後門,城外的郊林中也留了足夠的人手,屆時會一路護送皇上和娘娘回京。」

「臣等顧慮萬一人太多,目標未免太大,因得此行只安排有皇上、娘娘和聞太醫三人,包括趙公公在內的剩餘人會在皇上順利抵達京城后再另外乘車北上。」

確實,現下在幾城中所掌握的證據已經足以將隱匿在京城的周良才繩之以法。朝廷中的那些人大多是看他年少繼位不足以服眾,通叛敵國之事,並不像是這些自先皇手底下出來的人敢做的。

下午書房召集商議要事時便不見其人,也沒來個傳話,一整天也不知曉是跑去了哪裡。

更別說如今的皇城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若沒能在計劃敗露前趕回宮中,免不得會有一些藉機生事之人,總歸是件不小的麻煩。

簡昕在背後小聲提議。

他站起身來:「朕將袁五留在此,有些事情你們若不方便出面,便可召他來。其餘之事朕也不多囑咐,有三位愛卿在,朕自然是放心的。」話語一頓,忽而想起來什麼:「袁將軍呢?怎不見他人?」

「這人的脾性當真是愈發古怪了。」季柕輕嘖一聲,倒也無暇多說什麼:「罷了,既然愛卿都已安排妥當,那朕同皇后便先收拾一番,先行乘車回京。」簡御史攔下季柕準備喚趙正德進門的動作:「東西便無需收拾了,您和娘娘最好一路從簡,輕車行路,如此才能趕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京城。途中或有所需可以直接沿路購入,微臣已經給皇上準備了足夠的銀兩,也飛鴿傳書了各城的知縣,皇上儘管放心便可。」

遣派來江淮的人手並不少,加之還有任家的幫襯,這邊倒也無需太多憂慮。

城中是否還剩有北蠻人到底還是個未知數,即便不剩,大梁皇帝南下的渝城的消息極大可能也已經被傳了出去。不論從哪種角度來將,繼續待在此處都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情。

當時她沒能反應過來,如今返回去細細思索,忽而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簡御史:「袁將軍替皇上醫治結束后便沒再見過人了,微臣幾人之後都奔波在外,期間未曾看見過。」

要不說是他登基三年至今最喜愛的大臣之一。

季柕依言點頭應下:「嗯,還是簡愛卿考慮周到。」

簡昕突然往前湊了湊,腦袋從季柕的身後探出:「我可以先回房間一趟嗎?我想去拿個東西,很快的。」

她伸著兩根手指捏了一小點,季柕只稍一眼便知曉她的打算,只是囑咐道:「回去交代那幾人的時候順便通知聞太醫隨我們二人一同回去。」

他的手傷離不得人,袁將軍如今身兼重職,駐紮在此地的整隊軍伍需要他的指揮,回京途中能帶上的便只有聞和卿了。

雖然他很不情願,但也沒什麼辦法。

簡昕連連應下,輕提起衣擺小跑著往門外奔去。

這奔放的跑姿看得一側的簡御史眉頭直皺,表情比方才談事的時候還要難看。

分明當初送入宮中前還特意找人教導過,怎得如今又變成了這幅毫不顧忌自由放任的模樣。

季柕的視線在屋內一轉,看到面前的老丈人好似憋著有話要說,他擺擺手,示意身後二人先行退下:「朕同簡愛卿還有要事需商議,你們二人暫且去做其他事罷。」

「是。」兩人應下,一前一後退了出去。

——啪。

闔門聲輕響。

沒了外人在場,簡御史也不再藏著掖著:「皇上,娘娘這兩年在宮中過得可安好?」

季柕重新坐回桌后,對他的這個問題絲毫不意外:「自然是好的,這個問題愛卿倒也不必每次都來問一遍。朕不曾讓皇后缺衣少食,愛卿時不時便找到朕這來的各種囑託,朕也都依言吩咐下去了。一日三餐是同朕一樣由御膳房負責,衣櫥里的衣服也是當年的最新款式,您和御史夫人托來轉交的東西也都如數到了皇后的手中,兩年來未有虧待。」

「皇上誤會了,微臣並非這個意思。」簡御史擺頭,看向季柕的神情十分認真:「說來或許有些冒犯,只是微臣今日得允同娘娘私下見上了一面,總覺著娘娘的性子同進宮時比或微有些太不講究了。」

聞言,季柕挺直了身,努力回憶著剛入宮時候的簡昕,有些不確定道:「是嗎?朕怎麼覺得還好?」主要是他也對剛入宮時的簡昕沒什麼印象了。

「微臣的女兒是微臣同夫人一手養大的,什麼性子我們二人最是清楚不過。當年微臣還特意請來了通曉宮廷禮儀的嬤嬤來府中教導,如今在娘娘的行為舉止中是分毫不見當時習得后的痕迹了。」

季柕不以為意:「那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皇后應當是忘了也說不定。」

「不。」簡御史手心朝外地打住:「皇上有所不知,娘娘打小便有個毛病,學來的東西不用便會忘得快,教的規矩不貫徹便同沒教是一個樣。臣看娘娘現在的樣子不僅是沒把宮中的規矩放在眼裡,就連皇后應當有的儀態都沒了。」

「愛卿說的……嗯,倒是實話。」季柕本想反駁,只是話到一半,恍然又覺得這話沒錯。

他思索一瞬,還是決定幫簡昕說些話:「其實愛卿倒也不必對皇后太過苛責,畢竟這後宮也無旁人,你我心裡也都清楚高居后位並不是件容易之事,皇后若是想自由些,便隨她去就好。」

看著面前的人講半天都沒能講到點子上,簡御史頗為遺憾地搖搖頭:「皇上還是沒能聽懂臣的言下之意。」

說罷,他帶著些許悵然道:

「臣常能聽到些不知是從何處傳來的風言風語,說皇上對娘娘不甚關心,平日里只是偶爾例行去未央宮探訪,娘娘一直獨守後宮多年,這才兩年未有所出。臣當時還不相信,畢竟皇後娘娘是當時皇上您親自挑定,繼而還讓太后親自來同臣要的人。當時太后同臣保證過的幾件事,臣到現在都記憶猶新,思來索去都未曾將皇上同那些人所述的聯繫在一起。」

「如今看來,皇上恐怕不是偶爾例行去娘娘那兒探訪,而是兩年來壓根就沒去過後宮吧?」

「……」

說完這句話,季柕明顯感覺面前之人看向他的眼神瞬間多了幾分難以言述的複雜情緒。

猝不及防被戳穿的季柕略微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簡御史怎得還會聽這些無聊的閑言碎語。」

瞧著季柕的這個反應,簡御史便知道自己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當即也沒能掩住自己情緒,語調中染上了幾分悔意和懊惱:「當初皇上來簡府求親時所承諾之事,不知您現下是否還記得?可這些年來,臣從未看到皇上切實履行過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早知曉會這般,早知道會讓臣的女兒遭受這般孤獨之苦,臣當年……」

聽到這,季柕的面上也難得露出了幾分慌張。

他慌忙打斷簡御史一時氣極的話:「愛卿莫要激動,朕,朕前些年只是政務過於繁忙,待朝內形式穩定下來,朕定會改正的。」

無奈簡御史根本不想多聽,當即攔下正欲站起身走過來的季柕:「皇上無需多言,當初皇上如此信誓旦旦同臣保證過,如今不也是這般。臣現下只是在想,當年同意將女兒送入宮中,臣的夫人自此同臣離了心,女兒也多年難能一見,造成如此下場,是否真的是臣做錯了。」

他筆挺的脊背不知覺間忽而看著彎了幾分,面上是季柕從未見過的滄桑。

打從此刻,彷彿站在面前的已不再是那個位極人臣的御史大夫,而只是位心憂獨女的普通父親。

季柕的心下忽覺空落,一種無根的心虛感油然而生。

他嘆了口氣,面相簡御史:「朕自知這些年對皇后頗有疏忽,未能做到當年同你保證過之事,這是朕的不對,無可非議。」

「朕答應御史,待回去后,朕會反思自身,皇后所應當受得的恩寵,朕會儘力如數奉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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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靠修史位極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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