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季柕陪著簡昕從街頭一路逛至巷尾,穿戴的銀飾一概掛在了他的身上,買來的小吃盡數進了簡昕的肚子。
金屬和珠璣相撞,玲玲脆響似珠玉羅盤,一步一響,招人得很。
季柕實在忍受不住整條街投過來的打量的目光,不死心地拉住簡昕的袖子,燈火映照在他漆黑的眸中:「真的不想跟朕一起戴嗎?你一路吃過來,花的都是朕的銀子。」
只是想讓你跟我戴個情侶款,不過分吧?
簡昕被他扯地腳步一頓,那一口糖人正吃到一半,黏膩的金絲便順著拉長,在她的唇下映出瀅瀅光澤。
季柕的神色登時一暗,高光消失,思緒不明。
嚇得簡昕立馬將臉上的糖絲吃了進去。
因為害怕跟那些言情文女主一樣用舌頭舔會引得男主獸性大發,所以她是直接用牙的。
一排整齊潔白的上牙極力夠到唇下的皮膚,將殘留的糖盡數吃了回去,咂咂嘴:「別看了,你要是敢靠近我哪怕十厘米,我都不會跟你客氣的。」
都用不著後面的那幾句威脅,單是那一嘴保養極好的牙齒,就直接將季柕眼底的高光重新照亮了。
因得他直接將自己的袖子伸了過去,大義凜然:「擦吧,反正是黑色的。」
季柕跟著停下,就見簡昕面色如常地轉過身,毫不見外地朝他伸了手:「有沒有乾淨的帕子?」
反觀季柕,柔滑的外衣在簡昕擦拭的動作下不斷貼近皮膚,縱然是最好的材質,還是在小臂上划刮出烈火燎原般的氣勢。
季柕將身體朝後掩了掩。一臉警惕:「朕的帕子很貴的,你上次擦鼻涕已經用壞了一張。」
口袋裡那帕子,前朝能工巧匠所做,末代皇帝留下來的遺物。
簡昕將手裡的糖人吃完,掏出隨身攜帶的帕子擦了擦嘴。
直待簡昕收回了手,重新又領在前頭繼續往前逛去,他才意猶未盡地盯著自己的手臂看個不停。
平常的帕子當然是拿來用的,但他今日為了凸顯,全身上下都是刻意挑的又貴又含蓄的東西。
那張臉一下子就又紅了,盯著半空一眨不眨,嘴巴抿得緊緊的。
彼時街上的人就更多了,雲掩去了天上月,一片霧蒙蒙,反倒襯著地上的街市更加熱鬧亮堂。
「我這張擦不了手了。」說著還將手掂了掂,好似在提醒。
她捻著自己的那張展示在兩人中間,原本白凈的布料上此時沾滿了各種顏色不一的蘸料,花里胡哨地不留一絲空白。
兩人恰巧走在連通著洞明湖的支流邊,粼粼水波忽閃忽暗,潺潺水聲自步履間劃過,前便的人忽而停下了步伐。
他一言難盡地收回手,推著簡昕的右肩讓她轉回去:「……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簡昕也搞不懂他不用帕子用袖子是為哪般,但人都特意將胳膊伸到面前了,不擦白不擦吧。
她的兩隻手在純黑的布料上繁複摩攃,客氣道:「謝謝啊。」
簡昕不可置信:「帕子做出來難道不是拿來用的?」
身後之人老實了許多,一路上她左顧右盼地走在前頭,留他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邊。若非每逢結賬時從而後默默伸出來的手,都注意不到他的動靜。
「……哦。」
喜歡是一回事,講到錢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很好看,但禁不得直接上手用。
不愧是朕,化主動為被動,想揩個油都這麼有頭腦。
他的膽子又漸漸大了些,方才被挫傷的自信重新歸位,幾步就走到了跟簡昕並肩的位置。
一側淌著河水,這一方的路比附近都要窄上許多。來去的行人都擠在一條道上,兩人的肩膀時不時就會被迫挨在一起。
前後都是人,往右一步就能直接落水,這個位置根本就是無處可躲。
簡昕試圖跟他打商量:「要不然你走我前面?我怕你一個不小心就把我擠下去了。」
「怎麼可能。」季柕『嘁』了一聲,而後一雙大手直接攀上了她的腰。
直接,摟住。
簡昕看向他的目光倏忽就失了溫度,跟在看死人一樣麻木:「……我說過的吧,你要是動手動腳,我會還手的。」
偏偏邊上之人的神情還特別無辜,彷彿一片真心錯付般受傷地努了努嘴:「你不是怕掉下去嗎?我幫你防著,有什麼問題?」
問題太大了。
她的腰側本就敏[gǎn],不說直接碰上,哪怕是隔了幾厘米的距離,當即渾身就會不自在。
更別說現在直接就被一把摟住,沒有腳軟到當場跪下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簡昕將那一串剛吃完還來不及扔掉的竹籤攥在手中,一頭對準了季柕肆無忌憚的大掌:「你松不松。」
那隻手歘一下就自她腰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被邊上的人一臉后怕地攥成拳頭背在身後。
順帶還抽走了她手裡的竹籤,美其名曰:「多危險,我先替你保管著。」
簡昕指了指自己身前:「走前面去。」
「好的。」
*
人一多,便也插不進去看路邊的街演,就連順著一路下去的酒館茶樓都不剩下幾個是空著的。
本就是歸程,不下一會兒便要走到盡頭。
耳邊的喧鬧和嬉笑漸漸淡了,走在前面的季柕忽而側過身,朝她指著不遠處的石板堤:「最後一處能放河燈的地方,要試試嗎?」
白蓮睡荷的樣式,中間勾著燈燭,在層層鋪開的花瓣下隱隱透出光亮,在悠風下搖曳忽閃。河水映出倒影,一排靜美的河燈自徐徐夜風的推助下向下游飄蕩而去,波轉流動,泠泠生姿。
簡昕的視線轉向了攤位上的另一角:「我比較想放孔明燈。」
季柕欣然應下:「喜歡什麼便放什麼,都放也行。」
一直不近不遠跟著的人逾矩湊上前來,雖知不妥,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否決季柕的豪言壯語:「都放不行,帶來的銀子要花完了。」
言罷,確認了一下攤位上明碼標價的銀兩,伸出一根孤零零的手指補充道:「只能放一個。」
「好的。」季柕點點頭:「滾下去吧。」
「好嘞。」
季柕帶著簡昕走到那攤販的面前,直接買下了一張孔明燈:「筆來。」
那小販雙手將筆遞上,堆著笑臉:「是給這位小姐寫嗎?」
還未等季柕點頭,簡昕便直接給拒絕了。
「不寫些東西上去?」季柕歪了歪頭,還是想將筆拿來。
簡昕一把止住了他的手腕,將它老老實實地摁了回去:「不用,寫了還重,飛不高。」
她將買來的燈紙虛握在手,向攤主借了打火石,直接拉了季柕站到那石板堤上。
她家附近就有一條跟這個差不多樣的江,小時候父母經常拉著她到江邊放燈。當時管得不嚴,幾乎每逢佳節,城裡的人一大半都會跑過去,帶著各自的家人,一戶一盞。
不知是何人開頭,反正就是哪裡一聲令下,大家齊齊點火,一齊倒數,同時放手。
點點星火脫開手,緩緩悠悠飄蕩至空中,夜裡無星,卻比繁星還要絢爛。
她熟練地將燈紙展開,一邊搗鼓著手裡的打火石,一邊催促著邊上還木楞著的人:「想一個願望吧,這麼大一盞,裝兩個人的不成問題。」
「哦。」
季柕乖乖應下,目光卻不由地盯著簡昕的雙手。
她微微彎腰,手中火星刺啦。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這抹視線,抬起頭來:「幹嘛?」
兇巴巴的。
季柕遲疑地點點她手上的東西,道:「你……會用嗎?」
簡昕的語氣更加凶了:「不會啊!看到我打不出來不會過來幫個忙嗎?」
「……哦。」
這麼一對比,季柕忽而就成了有些委屈的小媳婦,乖乖地從她手裡接過東西,讓她提著燈,自己則是直接蹲了下來。
石板上殘餘的水漬漸漸浸濕了衣襦,將黑衣透地更加幽深,溼潤的光澤與河中的波光交相輝映,吸引了目光。
沒幾下,燈內便燃起了火。
那火苗越燃越旺,漸漸將乾癟的燈身充盈滿空氣,隔著薄薄一層的雙手都被燃地發燙。
簡昕微微踮起腳:「你抓著另外兩邊,我說三二一,一起放。」
隔開了明火,通紅的紙燈還是將兩人姣好的面容照得發亮,好似鋪上了一層紅紗般朦朧。
手腕處的銀鐲散發出瀅瀅熠閃,細碎的鈴鐺聲入耳。
兩人同時鬆手,那飄忽而上的紅燈便漸行漸遠,漸而融入到四面八方而來的燈火中,跟兒時的記憶重疊。
季柕感慨萬千,兒時沒錢放,長大了沒空放,往年只有登上摘星樓才能看見的景色,今日倒是給他趕上了。
簡昕雙目遙望著漫天燈火,手背直接打上了他的嘴:「不許嘆氣,你把我願望嘆飛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飛得這麼好。
還不等季柕反駁,只見他們的那盞燈在平穩飛至半空后,逐漸偏離了路線,而後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努力幾番無果后,啪嗒,滅了。
季柕:「……」
簡昕:「……」
兩人倒吸一口氣,簡昕的第二個巴掌眼看著就要忍不住再次落下,那燈又似迴光返照地忽閃一下,又亮了起來。
「你看……」季柕指著那燈,話又只說了一半,一陣風來,直接將它吹到了街道的上空。
這下是頑強地沒有滅,只是兜兜轉轉,燈還燒著,啪嘰——直接垂直掉落。
!!
兩人當即沖回了街上,也沒顧及此時嚇到緊緊相攥的手,往燈落下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過一個拐彎,就聽到人群中的驚呼和尖叫。
兩人一手一邊將圍觀群眾扒拉開往前擠,一個不防,迎面撞上人群內那張熟悉的面孔。
禽畜毛製成的帽檐燒著火,點點星火落在衣服上,不一會兒就燒出了一個洞。
冷峻的面上儘是怒意,雙手不斷拍打著衣服上的火源。
見燒著的人是誰后,簡昕和季柕雙雙停下腳步,默契地轉身返回,全當一切都沒發生。
啊,那個北蠻人啊,活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