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江家

第四十六章 江家

第四十六章江家

看到那句話的時候,大片的風正好從窗戶縫隙吹進來,掀起了她鬢邊的碎發。

高中花了好長的時間,她終於接受了那個事實——她與別人,並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現在,她在他那裡有了特權。

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主動與她分享。朋友圈內和圈外,都是為她而發。

她和別人不一樣。

他對她好,尤其好,特殊的好。

她是那個獨一無二。

突然,手機又震動了下,浮窗顯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也是江予歸的。

江予歸:【早餐想吃什麼,我幫你帶。】

他專程讓她上來,是為了送她這個?

她敲門后打開,看到江予歸穿著襯衣,坐在辦公桌后的皮椅里。西裝沒有掛起來,就這麼隨意地搭在椅背上。

「哎,小姑娘,今天要什麼?」老闆已經認識她了,老遠看到她走過來就熱情地打招呼。

「給你買的早餐,你看喜歡么?」她將手上的紙袋子放到他的辦公桌上。

不到八點,於舒言已經到了工位,剛拿出手機就看到江予歸給她發的信息。

但是她每天早上在小區門口就能買到早餐,已經習慣吃那一家了。

江予歸也遞過來一盒東西,是巧克力。

但她想了想,覺得讓他自己下來拿太過引人注目了,確實還不如自己送上去。

這誰他媽能忍受。

到了江予歸的辦公室,門口的秘書似乎已經得到了指示,讓她直接進去就好。

他嗤了一聲,將手機隨手扔到一邊。

他唇角一揚,在手機上打字:【嗯,聽你的。】

江予歸:【早飯幫我送上來。】

她這才清楚地感受到,他好像在追她。

這感覺,甚好。

「要兩個花捲和一杯豆漿。」於舒言每天吃的都差不多,對價格熟稔於心,說完就拿出手機掃了掛在小車上的支付碼。

下一秒,江予歸:【那你幫我帶吧,我要兩根油條和一杯豆漿。】

他突然好笑地想,只是不知道爺爺知道了會怎麼想?

忽地又想起上次回家時跟爺爺的對話。

於舒言:【嗯,剛到。】

於是,她回復道:【不用,我習慣在附近那家早餐攤買。】

於舒言:.

還真是老闆做派。

「這個給你。」

「不喜歡?」江予歸見她不動。

她想起,當時分班的時候,她絞盡腦汁想送他一點什麼,最終買的就是巧克力。

於舒言:【油條吃多了不好,換成非油炸類的吧。】

暗戀的滋味太難受了。

於舒言看到,一愣,竟沒反應過來去接。

江予歸:【到了么?】

那是她最常去的一家。平時工作比較忙,通常買了就走。或者路上吃,或者去公司茶水間吃。

於舒言走過去的時候看了眼那件相當於她一個月工資的衣服,為上面的每一條壓痕默哀。

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往上彎了彎。

不暗戀了,明追了。

他發現,他確實享受讓她管著她。

於是,她拿上給他帶的那份上了電梯。

「另外還要一份。一個紫薯包、一個雞蛋和一杯豆漿。」

第二天早晨,於舒言照例去小區門口那家早餐攤買早餐。

於舒言:.

她也是沒見過這種反客為主的追人方式。

其實還挺上道的。

江予歸斜倚在寬大的沙發上,盯著手機,沒一會消息來了。

她看著這一行字,愣愣的。

隔著屏幕,他彷彿都能看見她那堅持勸誡他的倔強表情。

「不是,你怎麼會突然給我買巧克力?」

「我以為女生都喜歡吃這種甜食。」江予歸說著無奈笑了下,「我忘記了我這位與眾不同。」

「.」於舒言接了過來,低低道,「我沒有說不喜歡。」

她低頭看到上面的logo名,是一個很貴的外國牌子,比她當時在學校超市買的那種貴了幾十倍。

「就當是你幫我帶早飯的謝禮。」江予歸摸了摸額頭,「而且我想起來,高一分班的時候,我好像吃過你的巧克力,算禮尚往來吧。」

上次因為不記得她解釋過顧昀廷那件事,他回去頗有些自責,所以也花了些功夫,努力回想高中時有關她的記憶。

很淺,很少,很模糊。

但還好,想起來了一些。

他記得,他吃了一小塊她買的巧克力。

儘管那個巧克力不是買給他的。

於舒言摩挲著手裡的巧克力包裝盒。

在心裡,她想,他不用還的。

因為是他先給她買的糖。

只是他可能已經不記得了。

「不嘗嘗?」江予歸問。

於舒言動手拆開,裡面的巧克力形狀各異。

她隨手挑了一顆放進嘴裡,很甜。跟她高中時買的那種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苦。

江予歸打開那袋早餐,順便問:「元旦會放整假,你回清遠么?」

「嗯。」

「當天?」

「不然還能提前走?」於舒言疑惑。

「我也要回去,放假前兩天,你跟我一塊?」

於舒言對他提出的邀請很是遲疑,她以什麼身份跟他一塊?

同鄉?同學?同路?

而且

「你是老闆,可以隨時走。但我是員工,我們公司請假會扣錢的。」她找了個合理的理由,「我們的全勤獎,有五百呢。」

「這麼大一筆錢,那是值得留下的。」江予歸點點頭表示認可。

於舒言也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真心的。

但江予歸沒有再勉強她。

元旦前,江予歸提前回了清遠市。

不知為何,明明在公司也很少見到他,於舒言卻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這個假期似乎為兩人的關係按下了一個暫停鍵。

不遠,不近,就這麼停在了這裡。

這天下班較早,傍晚時分,於舒言吃完晚飯去樓下的花園走了走。

前一天剛下過雪,白皚皚地在花壇覆蓋了一層,只在細微處露出了底下泥土的褐色。

周圍有三三兩兩散步的人,還有一位正在鍛煉的老大爺。

老大爺緩緩地倒走繞圈,隨身帶了一個收音機,音量開得很大,裡面播報著新聞。

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從中傳出,直直灌進於舒言的耳朵里,她也不由自主地聽了起來。

「據悉,近日暴風雪會登陸我國沿海一帶,有關部門提醒沿海城市市民注意防護,減少出門.」

暴風雪。

沿海城市。

於舒言捕捉到這樣的字眼,腳下不自覺一頓。

清遠市便在沿海一帶。

第一時間,她想到江予歸。

他已經回清遠了。

她掏出手機,翻找到江予歸的頭像。

按進對話框里,卻又停住了。

這樣專程去提醒人家注意安全,會不會太過了?

畢竟,他們還沒有那種關係。

但是,即便只是同學,也是可以提醒的吧?

於舒言站在原地,心理鬥爭好久,躊躇不決。

那個鍛煉的老大爺已經準備打道回府了,路過她身邊時隨口寒暄了句:「小姑娘,站這麼久還不回去啊?」

一句話將她打醒。

她已經站很久了么?

不行,她怎麼這麼優柔寡斷。

於是,她乾脆一口氣編輯了一行字:【好像這兩天有暴風雪,你盡量少出門。】

直接發送了出去,不管了。

然後往回走。

還沒到小區門口,手機就震動了,收到他的回復。

江予歸:【怎麼突然提醒我這個?】

不知怎的,從他的字眼裡能察覺出帶著呵笑的氣息。

於舒言尷尬地撓了兩下頭髮,回道:【就是,我碰巧聽到了新聞。】

江予歸:【所以特地來關心我?】

於舒言握著手機,站在花壇邊,良久不知道怎麼回復。

但江予歸那邊也沒有繼續發消息過來。

黯淡的燈光下,大理石地面反射出細碎的光。

角落裡幾個深口花瓶,上面的浮雕細膩而精緻,裡面斜插幾株百合花。

隱約有一陣又一陣有節奏的音樂聲,被隔絕在厚實的棕色大門外。

江予歸坐在沙發的一端,另外半邊坐了幾個青年。

面前是一張方形的火鍋桌,中間的湯鍋咕嘟咕嘟冒著泡,周圍是一圈半空不空的盤子,旁邊的茶几上面放著各種食盤和果品,還有滿噹噹的酒瓶。

盧一聰嗓門很大,按著牆上的對話器:「來,先讓我們祝賀江總事業更上一層樓。上份豬腦!」

「出息。」梁渝嫌棄一嗤。

「你懂個屁,吃哪兒補哪兒,你爹爹我專為你點的。」

兩人每次見面都互懟互斗,鬧個不可開交。

但江予歸通常置身事外,充耳不聞。

此刻也是,他一個人坐在旁邊,斜倚著沙發扶手處,手上拿著手機,不時敲打著什麼。

盧一聰正好瞥見他嘴角帶笑的模樣,盯著審視了片刻,問:「江哥,這麼開心,你不會是在跟女人發信息吧?」

江予歸視線從手機移動到他臉上:「確實吃哪補哪兒。」

「喲!」盧一聰頓時感了興趣,「有情況啊。」

「有目標。」江予歸道。

「怎麼,還不敢追啊?」

「在追。」

盧一聰驚異睜大眼,隨後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揣度:「有競爭對手?」

江予歸不置可否。

盧一聰見自己猜准了,聲調揚了起來,透露出得意:「那你怎麼不問問行家我!」

江予歸沒有接話,但是身子往他那邊傾了幾度。

盧一聰問:「現在女生都看臉,那人長得怎麼樣?」

江予歸腦海里想了下顧昀廷的面孔,客觀評價道:「還可以。」

盧一聰一驚,能讓他開金口評價還可以的,那相貌是相當了得了。

「比你帥?」

江予歸:「那倒不至於。」

「.」

盧一聰嘁了一聲:「你乾脆就先下手為強,我給你說,這年頭,請人家吃個飯,逛個街,買個禮物送,都不算什麼大事了,女生們都見怪不怪。打蛇打七寸,你得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適時出現,讓她覺得只有你能拯救她,這才是動心的關鍵。」

江予歸難得認真聽他說完這麼多話,全程沒有打斷他。

他忽然覺得,盧一聰這個一向不著調的兄弟,突然就靠譜了起來。

實踐盆地,理論王者,這一點是最讓人佩服的。

等到盧一聰跟其他人拼酒走開了,江予歸這才得空低頭重新看手機。

看到於舒言那邊並沒有接話,最後一條還是他之前發的。

【所以特地來關心我?】

他又輕笑了一聲。

他知道,這姑娘是不會回這麼讓人害羞的話的。

但是,他就是想逗她。

想到這裡,他拿著手機湊到唇邊,發了條語音:「剛才盧一聰他們問了我一個問題。」

果然,於舒言不是沒有看到他上一條信息。像這種平白普通的話,她很快就回了。

這次沒有打字了,跟他一樣也是語音:「什麼問題?」

說完之後,於舒言鬆開拇指,看到那條語音瞬間發了過去。

短短的一行。

說不出什麼滋味兒,好像,兩人在一點點靠近。

沒一會兒,江予歸那邊回復了。

兩條語音,於舒言依次點開。

對面的聲音經過手機聽筒,像是覆上了一層沙沙的質感,磨得她耳朵莫名很癢。

江予歸:「他們問我剛才為什麼這麼高興。」

語調微揚,像是在逗她——

江予歸:「你說是為什麼?」

「.」

於舒言覺得,像是有一片細小的薄荷葉,撓著她的耳窩。

整個人都被剛才他那句話弄得酥酥|麻麻的,渾身不對勁。

乾脆將手機熄屏了。

她不回他了。

又上了兩天班就到元旦小長假,於舒言回了清遠市的家。

在家裡閑著無聊,睡覺到上午十點才起來,父母已經出門去見朋友了。

她隨便熱了兩個包子吃,一邊拿起手機,突然看到高中班群裡面有新消息。

她打開一看,已經幾十條了。

盧一聰:【大家看到了么,江哥邀請我們去他家使勁造!!敲鑼打鼓.jpg】

佟可可:【聽見了!聽見了!路過的螞蟻都說聽見了!!】

再往上一翻,是有人提議去江予歸家裡玩,然後他居然同意了。

邀請還沒有發出多久,也就幾分鐘前。

群里已經響應熱烈,本身大家假期在家裡待著也是無聊。加上這群人又好久沒有聚過了,所以幾乎現在放假回清遠的都在響應。

於舒言考慮了一下,打算裝作沒看到的樣子,並沒有在群里回復什麼。

她沒有打算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能單獨面對他了,但她還不能在以前的同學面前面對他。

群里的熱鬧一直持續到晚上,每次打開消息都是99。

江予歸還像高中一樣受歡迎。

但他全程沒怎麼說話,除了一開始的表示同意外。

後面便任憑這些同學歡騰。

第二天上午,於舒言起得很早,吃完早餐又洗了個澡,然後坐在房間里對著窗外發獃。

她不想承認,其實自己心裡一直在想著江予歸那邊。

這個時間,同學們應該都到他家了,他們在幹什麼呢?

窗外正對著的樹枝搖曳,投在牆上的斑駁樹影也跟著晃動。

突然,好像回到了高中那天。

江予歸生日那天,她也是一個人枯坐在窗前。

從希望,到期盼,再到失望。

直到夕陽一點點落下去。

「嗚——」

手機震動聲。

於舒言回神,拿過手機一看,是微信消息。

江予歸的。

私聊。

江予歸:【你怎麼沒來?】

於舒言指尖不由自主地輕撓了撓手機殼。

高中時極度渴望的、無比期盼的,其實也就是他單獨給她發這一行字。

但此刻——

於舒言:【嗯,我有點事.】

江予歸:【在家?】

於舒言想了想,承認在家也沒什麼,就說家裡有客人走不開就好了。

於舒言:【嗯。】

江予歸:【那視個頻?】

於舒言:.!!

她驚詫,視頻?他要跟她視頻?為什麼?

她許久未回,江予歸發了條語音過來:「不方便?」

於舒言也給他回語音:「不是,為什麼要視頻?」

「讓你看看我這裡。」

過了幾秒,下一條。

「我也看看你。」

一周多沒見了。

「.」

於舒言莫名有些羞澀。

很奇怪的感覺,又不是沒見過,又沒有怎麼樣,為什麼要害羞。

「那等一下。」

說完她從椅子上蹦起來,將身上那件厚厚的棉睡衣換下,穿上了新買的羽絨外套,又跑去浴室照了照鏡子。

嗯,髮型沒亂,氣色也還好。

她的視線從上到下,掃過自己的面龐。

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對著鏡子想,他會喜歡她這樣的長相么?

但這一次,透過鏡子里,她看到了自己唇角偷偷彎起來的弧度。

怎麼都壓不下去。

好了好了,耽誤太久了。

於舒言撥了兩下頭髮,又匆匆回到卧室。

她坐回窗前,解開手機鎖屏。

江予歸那邊一直沒說話,沒有催她。

但或許是,他走開去招待同學去了。

於舒言發了一句語音過去:「你還在么?」

江予歸回:「準備好了?」

看到他這句話,於舒言有些窘迫。好像被他一眼看穿了心思,看到了剛才她跑去浴室那一系列小動作。

她輕聲狡辯:「我沒有準備什麼.」

江予歸的回復裡帶著呵笑,但沒拆穿她:「嗯。」

下一秒,對面發來了視頻請求。

於舒言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受」鍵。

江予歸那邊的畫面很快顯現出來,光線很明亮。

她從他身後的背景,一眼就看出他是在院子里。

不知道找了哪個角落,明明能依稀聽到吵鬧聲,卻沒有其他人入鏡。

於舒言問:「你不忙么?」

他做主人的,怎麼也不去招待,還有空躲在這裡跟她視頻。

江予歸滿不在乎:「沒關係,他們餓了會自己撿垃圾吃的。」

「.」

「不用擔心,他們自得其樂。」

說著江予歸將鏡頭轉了一圈,於舒言看到一棟歐式建築,寬大的落地窗,裡面透出好多同學的身影。外面的草坪上也有一些人在玩飛盤。

「好多人啊。」她感慨了一句。

江予歸又將鏡頭轉了回去,只對準他一個人:「是么,我怎麼覺得還少了一個?」

語調輕漫,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蠱惑。

意思很明顯了,他想她過去。

但即使她不去,他也想讓她看看,他那裡的場景。

於舒言明白了,他是在邀請她進入他的世界。

於是,她沒有再推脫:「那我現在去。」

江予歸的瞳仁閃過一瞬亮色:「我派車去接你。」

「不用這麼麻煩,我知道.我知道你家在哪兒。」她急忙推脫,這樣太明顯了。

「不是接你一個人,也會順路接其他同學。」

「.那好吧。」

江予歸掛了電話。

這時,有個同學推開落地窗走出來,大聲道:「宋曉茵他們這個假期也回清遠了,之前沒看到群里消息,現在說也想來玩,行么?」

其他人沒什麼意見,看江予歸。

江予歸點點頭:「好,我讓司機去接。」

於舒言一掛電話便跑去衣櫃前。

工作之後她的衣著風格跟學生時代有了很大不同,但她大部分的衣物都在海市,平時回家住不了很久,所以也沒有帶多少衣服回來。

現在衣櫃里放著的,仍舊是大學、甚至是高中時候的。

穿是勉強能穿從高二起,她的身高變化就不大,甚至連體重都沒有浮動。

但就是太幼稚了點兒,有種撲面而來的學生氣。

於舒言撥動了幾下衣架,挑挑揀揀,最後矮子地里拔將軍,拿出一套簡單的白色冬裙出來。

天氣嚴寒,她又在下面夾了一層厚絨的打底褲。

最後套上外套,再次跑去浴室,在鏡子前照了照。

荷葉邊的領子顯出幾分乖巧的味道,裙擺下的雙腿依舊纖細。

從浴室出來,就看到手機屏幕在閃,是江予歸發來的車牌號,說司機會先接她,35分鐘後到。

於舒言按照時間下樓,沒兩分鐘便看到一輛7座的商務車駛過來。

她坐了進去,車輛又朝著市東區開去。

接上了兩個同學。

過了十多分鐘,車再次停下。

於舒言盯著緩緩自動打開的車門,猜想著這次上來的是誰。

然後她看到宋曉茵和陳衛霞的面孔。

宋曉茵看到於舒言,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依舊是平時那副略顯冷淡的面孔,對她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就坐到前面座位上去了。

倒是陳衛霞,掩飾不住自己的吃驚:「哎,你也在啊?!」

車裡還有其他兩個同學,但她只對著於舒言質疑,將於舒言弄得一愣。

陳衛霞彷彿覺得不可置信,江予歸跟她在高中沒什麼交集呀,這個聚會是個同班同學都能去么?

於舒言只覺得她言談舉止和高中時幾乎毫無長進,也不想跟她置氣,簡單嗯了一聲,便帶上了耳機聽歌。

陳衛霞也沒顧上跟於舒言糾結,坐上來后摸了摸座椅扶手的皮,又沖宋曉茵道:「你看看,為了接你派的可是高級商務車,你看這待遇,誰有?」

「別瞎說。」

「我怎麼瞎說了。之前高中還說他有女朋友了,結果搞半天是他妹妹嘛,我就說他那眼光除了你能看上誰。」

於舒言沉默不語,望向了窗外。

車輛到達的時候,江予歸在院子大門的雕花鐵欄外等著。

於舒言同其他人一起下了車。

「早就聽說我們江大少爺住的是豪宅啊,今天終於能見識見識了。」陳衛霞嗓門嘹亮。

江予歸沒接她的話,只簡單同新來的同學打了招呼,視線往後投了過來。

與於舒言對視上的時候,唇角微微往上揚了揚,神情意味深長。

於舒言避開了他的視線,跟著其餘人一塊走進去。

一走進客廳,就聽到盧一聰和佟可可又吵了起來,在場的這十個人,也就是他們兩人做飯經驗豐富些,但是關於到底是熱鍋冷油還是熱鍋熱油比較健康產生了分歧。

最後爭得不可開交,最後大家都讓他們各自做一道菜。

於舒言本來想跟佟可可說聲她到了,但看到這劍拔弩張的陣仗,她退到了一旁。

這時,江予歸走到於舒言身邊,問她:「你中午想吃什麼?」

他對她說話,從來不避諱旁人。

旁邊有個同學站得近,正好聽到了,立馬調侃起來:「喲,怎麼只問她,不問問我們啊?」

於舒言淡淡地紅了臉,低聲道:「我沒有忌口,我都可以的。」

然後就轉身走開了,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她去了客廳那邊,看到地毯上、沙發上都是人。

整個開闊的大空間充斥著同學們的吵鬧聲,夾雜著時不時的歡笑。

她抿唇笑了笑。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依舊是高中那個熟悉的班級,他們不過是課程中間忙裡偷閒出來聚個餐而已。

突然,聽到佟可可在叫她的名字。

於舒言又回到廚房這邊,看到流理台上已經擺放了一盤盤食材。

讓她吃驚的是,江予歸十分與氣質不符地系了個圍裙,正站在案板前。上面放了一個土豆,他一手拿著菜刀,看起來躍躍欲試的樣子。

於舒言很是意外地看著他。

她知道他家境優渥,創業也成功得早,經濟上一向豐足得很,可以說從小到大養尊處優。

在公司的時候,她也親眼目睹他每日行程安排緊湊,根本沒時間回家吃飯,基本上都是秘書在私廚訂餐。

按理來說他是不會下廚這種事的。

事實證明,他確實不會。

站在流理台前,江予歸頗有些笨手笨腳,拿著菜刀對準土豆歪歪扭扭地往下按,切出來的土豆絲比土豆塊還粗。

但他很不服輸的樣子,依舊倔強又笨拙地堅持著。

旁邊有男生看不下去了:「行了,一生要強的江哥。雖然說是請我們來家裡,倒也不必有誠意到這麼親自下廚招待,還是教給會做飯的人來吧。」

於舒言也細細看了幾眼菜板上那些歪歪扭扭不成樣子的土豆條,不由得輕笑了一下。

視線收回時稍稍抬起,正好對上江予歸看過來的目光,隔空相撞,她又急忙避開。

聽到江予歸拖長的語調:「我總得掙一下表現啊。」

「得了,」有人不明所以接過去,「都是這麼多年同學掙個屁的表現。」

於舒言是會做飯的,她索性將袖子挽起來去水池處洗了手,走到了流理台前。

架子上面還有兩個菜板,也不知道為什麼常年不做飯的家裡會有這麼多工具。

她拿了一個下來,將旁邊盤子里洗凈的青椒拿了五六個出來,正準備切。

這時,江予歸的手伸過來,拽了下她的袖子:「別做了,麻煩。「

於舒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拉開手臂,輕輕掙脫他的手指:「總得有人做吧。」

江予歸:「我訂餐就行了。」

「我靠,老子把魚都處理完了你他媽現在說訂餐?!」

旁邊傳來一聲怒吼。

兩人同時回頭,是盧一聰。

因為他有下廚經驗,所以剛才江予歸拉著他做飯。

他倒也沒推脫,而且很認真。

不管江予歸一個人在瞎折騰什麼,兀自專心致志地在旁邊處理那條清江魚。好容易將魚鱗刮掉,又將五臟六腑都挖乾淨,將魚片切到一半,聽到江予歸打算訂餐了??

他揮舞著菜刀:「我告訴你們,今天就是他媽的生吃,你們也得給我把這魚全部吃光,否則一個都別想從這裡活著走出去。我讓你們親眼見識一下,什麼叫哥哥殺我!」

於舒言忍俊不禁,對江予歸道:「還是自己做吧,有趣些。」

說完她就開始切青椒了。

她在家會經常幫母親打下手,所以刀工還算可以。咚咚咚一陣響聲,青椒就變成了細條狀。

江予歸沒有走開,一直站在她旁邊,低頭看著她切菜。

在他的目光下,於舒言有些拘謹,全程沒有抬頭,又從盤子里將剩下的三個也拿了出來。全部切完之後她將所有的青椒條都裝回了盤子里,放到一邊備用。

忽而聽到江予歸唇角勾了下,小聲讚許了一聲:「確實會做飯。」

又過了差不多四十分鐘,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五六盤菜了。

盧一聰做的水煮魚片眼看著也開始咕嘟咕嘟冒泡,他打算關火了。

佟可可站在他旁邊,正在切水果塊,打算最後做一份水果沙拉。

有幾個等不及的已經在桌前坐下了。

一群人圍聚在一起吃飯。

宋曉茵坐在江予歸右邊,於舒言找了圓桌對面的一個位子坐下。

男生們自然是要喝酒的。

準備的是啤酒,剛才一進來於舒言就注意到角落放著三四箱。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兩箱已經差不多隻剩空酒瓶了。

這次同學聚會大家都很開心,兄弟們一段時間不見,也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就是靠喝酒。基本上對著瓶子喝,連杯子都沒用上。

江予歸也喝了很多,他喝酒向來直爽,不比其他人少。

中途,宋曉茵小聲勸了江予歸一句:「你喝太多了,少喝點兒吧。」

聞聲,於舒言也朝對面看了過去。

江予歸面前已經有五六個啤酒空瓶了,手上那個也空了一大半。

她知道江予歸的酒量很好。

聽佟可可說,之前每次同學聚會的時候,他明明自己也喝了不少,但依舊頭腦清醒,最後還有條不紊地把每個同學的回家方式都安排好了。

此刻的江予歸,膚色依舊是冷白的,神情看起來很清醒,只有眸子里似乎帶上了幾分酒意。

他緩緩抬起頭,沒有看宋曉茵,而是看向於舒言這邊。

動作和眼神都不加掩飾,連帶著宋曉茵都疑惑地順勢往她這邊看了一眼,想知道江予歸在看誰。

於舒言一時竟來不及閃躲,就獃獃地坐在那裡。

「你在看什麼?」江予歸朝她抬了抬下巴,直接出聲問她。

「啊?」於舒言猝不及防,囁嚅了下,也低低說了句,「你少喝點酒。」

一方面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另一方面她確實也覺得他喝得有點兒多了。

她又想起他上次飯局的時候.

誰知,她剛說完,江予歸就把手上沒喝完的酒瓶放到了桌上,往旁邊推開:「嗯,那我不喝了。」

於舒言:「.」

她沒有要他這麼聽話啊。

她面色僵硬地偏轉了下視線,下意識去看宋曉茵。見她神情複雜,看看她,隨後又轉頭看江予歸。

於舒言頭皮發麻,只得埋頭默默扒飯。

吃完飯後,大家精神和體力都充沛了,胡亂散開去,各自玩樂。

於舒言也到處閑逛,她沒有跟佟可可他們一塊去玩遊戲,而是一個人到處走著消食。

她發現,江予歸家別墅的後花園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從草坪穿到背面去,竟然還有個池塘。

她就這麼沿著垣牆走著,想看看還有什麼風景。

走到一個角落時,前面投下了一片陰影。

彷彿已經知曉對面是誰一般,於舒言心裡像有一顆小石子投進旁邊的池塘,撲通一聲。

江予歸直接停在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於舒言想往旁邊側身,他也往右挪了一步。

左邊是是青石牆,她走不過去,也不好掉頭往後走。

正猶豫著,江予歸的胳膊緩緩抬起,手越過她耳側撐在石牆上,徹底阻斷了她離開的路。

於是,於舒言停下腳步,就這麼站著。

她微垂著頭,兩人離得實在太近了,她不敢去看他。

「這麼想躲著我?」江予歸語調緩慢開口了,帶著不易覺察的抱怨,「看不出來我一整天都想跟你單獨說話?」

他的呼吸伴隨著沉啞的嗓音從上方飄下來,混合著微醺的酒氣,激蕩起一圈圈漣漪擴散到這溶溶夜色中,像是能醉人。

他給她留下的空間很小。

她的餘光里,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結實的手臂,深刻的喉結,他身上的酒氣和薄荷味道縈繞在她鼻尖。

她整個人都被他包裹住,無論是身體還是心志,都被束縛在他男性的氣息中。

於舒言有些受不了這個氛圍,太具有蠱惑性了,太讓人神志不清了。

她怕下一秒,他提出什麼要求,她都會點頭同意。

她想走開,但明顯他的樣子是不會放她走的。

她想了想,小聲提醒:「江予歸,你喝醉了。」

「嗯,所以我現在想做什麼都可以是么?」

於舒言:「.」

她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是那種人。」她聲音弱弱的。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江予歸笑了下。

什麼樣呢?於舒言想,她印象里的那個他,正直,自律,尊重女生,恪守距離。

但是現在,好像都不成立了。

「嗯?你心裡我是什麼樣的人?」江予歸又追問了一句,頭往下低了低,面龐和她靠近。

於舒言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聽到腳步聲。

她慌忙望去,從灌木叢頂端稀疏的枝葉處窺見了宋曉茵的身影。

她正從院子草坪中穿過,有一段青石板路是會繞道到他們這邊來的。

但江予歸似乎沒有留意到,或是並不在意。

他依舊保持著彎腰的姿勢,看起來像是想要繼續尋求一個答案。

眼看著宋曉茵的身影逐漸放大,於舒言一個激靈,想也不想就伸手捂住了江予歸的嘴,同時對他做了個噓的口型。

她不知道如果被宋曉茵撞見,兩人以這麼親密的姿勢單獨呆在一起,她會是什麼反應。

但不管怎樣,還是不要被發現好。

她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但漸漸地,隨著宋曉茵身影的遠去,將注意力收回后她才感覺到,江予歸的熱氣噴在她的手心裡。

一陣又一陣,滾燙而炙熱,讓她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確實沒有再說話了,就這麼看著她。

嘴被她捂住,也不掙扎,她柔軟的指尖和手腕就這樣觸在他的皮膚上。臉被她遮住了一半,更顯得露出來的雙眸幽深又清亮,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於舒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隨著腳步聲消失,她很快將手放了下來。

手心還是很熱,而且,好像已經沾上了他的酒氣。

「不想讓她看到?」江予歸問。

這不是廢話么,於舒言默認。

「怕她做什麼?」

她看到江予歸似乎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解釋:「不是怕她,是萬一被看到,會很麻煩。」

「你很怕麻煩?」

「嗯。」

「那現在不麻煩了?」

「.嗯。」

江予歸聞言微微挑眉:「是我配合的你,怎麼感謝我?」

於舒言沒反應過來他的邏輯,怎麼就變成他配合她了?什麼時候變成她欠他了?他是真的喝醉了么?

似乎是為了映證自己神志不清了,江予歸輕慢啟唇:「那為了感謝我,讓我親一下。」

於舒言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什麼?」

江予歸已經低頭下來,離她越來越近。

乾脆徹底無賴,連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要了。

「我說,讓我親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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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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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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